许淮其人十分有才华,是当地有名的天才,也是许家最看好的儿郎。和章年卿少年天才不同的是,许淮是’大器晚成‘型的,其经历也极富传奇性。
    冯岚今年四十出头,却有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孙子‘。她对许淮十分之好,好到许家人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许淮父亲时常感慨,别说继母、继祖母。亲生母亲、亲生祖母也就这样了吧。
    据说,许淮幼时极为木钝,八岁时连千字文都背不全。许家上下别提多失望。只有冯岚,对许淮极为耐心。不仅教他读书习字,还在他顶着个蠢货的名声时,’骗‘了当地一位富商家的女儿,来给许淮冲喜。
    不知是冯岚的诚孝感动了天,还是冲喜真的起了作用。
    许淮突然开窍了,县试府试院试,一路披荆斩棘,夺冠而归。正当万众瞩目之际,开泰帝突然变革科举政策。
    一时人心惶惶。
    前厅,章年卿正在逐字查看许淮的策论卷,他不知许淮过往,只觉字字珠玑,鞭辟入里。文章读起来一咏三叹,绕梁三日而不绝。其中的很多观点、政论都让人觉得耳目一新,振聋发聩。
    章年卿越看越喜欢,虽然他比许淮还小两岁,内心却蓦然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一时兴致高涨,不免多说了几句。
    许淮事先受了叮嘱,将章年卿的话暗记于心。
    祖母说,正是皇帝调任京官的档口,章年卿好端端的回来祭什么祖,这又不是他章家的祖宗。八成这就是朝廷授命的京派官,你去找他看文章,看在亲戚的份上,他不会赶你的。
    便是认错了,他不是也不要紧。人家是前新科状元,指点你几句,也足够你受益终生了。
    许淮才思敏捷,为人聪慧。除了有点依赖祖母,对冯岚唯命是从,倒也是个好男儿。他对章年卿一口一个’小姨夫‘,喊着喊着,章年卿竟也听习惯了。
    此后半个月里,许淮频繁出入孔家。章年卿恪守底线,一直没向许淮吐露过什么。许淮不急不恼,只让章年卿帮他指点文章,别的也不多提。
    章年卿对他越发有好感。
    京城里,王国舅四下找不到王皇后和四皇子,焦急上火。每天都大发雷霆,嵇玉涛战战兢兢,顶着王国舅的怒火,敢怒不敢言。说来说去四皇子是从自己手里丢的,王国舅没杀了他都算好的。
    嵇玉涛头疼不已,他把汀安都掘地三尺了。还是找不到人,一点消息都没有。王皇后和四皇子仿佛人间消失了一样。
    他们不敢想,不愿意接受那个最坏的结果。
    七月初二,八月乡试的相关事宜已经紧锣密鼓的展开。许淮频繁拜访章年卿的消息不知道怎么的传出去。
    一时间,孔家门庭若市,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察觉到什么。连因地方百姓向章年卿伸冤而生气的官员,都对章年卿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章年卿正焦头烂额,赵鹤又跳出来演了一场负荆请罪的戏码,好不热闹。
    那日风和日丽,七月的太阳火热,毒辣。
    赵鹤当着众人的面,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赤着膀子,背着荆条。一路磕到章年卿脚下。
    章年卿唬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赵鹤。“你这是干什么。”给他使眼色,你怎么自己加戏?
    赵鹤懂了,回他一个眼神。章年卿懵了一会,什么意思???
    赵鹤无奈,只能清清嗓子,开始进入正常,他高声道:“章大人!”伏地嚎啕大哭:“求你救救我弟弟。”
    章年卿找回点状态,一脸深沉的看着他,平静道:“起来,有话慢慢说。”
    赵鹤长跪不起。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挤成一堆,叫做一团。一个个都捂着眼睛,从指头缝里偷偷看赵鹤。珠珠看的都走不动道了。
    赵鹤身材委实好,肌肉结实,孔武有力。他练武之人,又不像赵虎那样三大五粗。小姑娘们的春心荡漾。
    章年卿一侧头,看见冯俏搭着珠珠的肩,也在踮着脚朝外看。冷着脸,对赵鹤道:“去书房说话。”
    赵鹤一骇,咕哝道,三少爷演的可真像,吓死了。嘴里不忘道:“哎!”连连感激之情,扔掉荆条,绑起衣服跟在章年卿后面去了书房,
    赵鹤在孔家动静闹的不小,两人在书房议事期间,不少人过来在冯俏这边旁敲侧击,都被冯俏搪塞走了。
    送走了外人,冯俏自己在屋里坐立不安。
    赵鹤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还是天德哥让他去办什么事没办好?
    他弟弟不是赵虎吗,他要救哪个弟弟?
    冯俏一头雾水,忽的想起,好像从汀安离开的时候,赵虎好像就不在船上了。
    书房里,赵鹤抱着茶壶狠狠灌了一大口水,抹着嘴道:“差点渴死了。”他扯着前襟扇凉,“天可真热。”
    章年卿瞥他一眼,冷道“衣服穿好。”
    赵鹤一愣,讪讪整理衣衫,低头认错道:“对不起三少爷,我失仪了。”手里迅速整理着细节,直到将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才罢手。
    章年卿摆摆手,问道:“找到赵虎了吗。”
    “找到了,他们在山海湖附近藏着。”赵鹤道:“我照你话,在嵯峨渡口附近的小镇置办了房子。然后才动身去找虎子的。虎子给我留了我们行走江湖时的暗号。没费什么力气。”
    顿了顿,又道:“太妃和小皇子身子都还不错,赵虎还绑了个江湖大夫给他们看病。”
    闻言,章年卿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没想到虎哥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还有这份细心。”
    赵鹤一笑,没有说话。与其说虎子心细,倒不如说,他心存冀望。总盼着章年卿还能救他,盼着一切还有转机。否则他又怎么会在乎那对母子的死活呢。
    第一步已经走出去。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不动声色的联系嵇玉涛。两人商量了一个时辰,仍觉有不妥之处。
    最后,章年卿道:“我再仔细想想。”
    赵鹤犹豫半晌,吞吞道:“章大人,还有一件事。”
    “说。”
    “汪霭他,他去找乌蓬帮为你报仇了。”
    “什么!”章年卿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都怪我没拦住他。”赵鹤懊悔道:“虎子给我换药的时候,问起这件事。我如实说了。汪霭知道后很激动,他说反正拐了皇子太妃也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不如去把那群狗娘养的宰了!”
    “虎子原本也要去。汪霭,”赵鹤想了想,换了个尊敬的称谓:“汪大哥说我们兄弟俩章大人你还有安排,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孤身一人去了乌蓬帮,去时只带了一对双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第61章
    章年卿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汪霭单枪匹马,双刀飞转,在安静的沧江上,和乌蓬帮的船众厮杀的画面。只是想象一下,便觉得凶险万分。章年卿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何德何能。”
    赵鹤看着章年卿脸上风云莫测,心中一震:“章大人。”
    章年卿嘶哑道:“他去多久了。”
    “快五天了吧。”
    章年卿侧眸问,眼底有泪花:“还没回来?”
    “没回来。”
    章年卿深吸一口气,一拳砸在桌上,“莽撞!”两行眼泪砸下来。
    屋子里一片死寂,良久,章年卿道:“就算他死了,被扔进沧江了。也得把尸骨捞回来埋了。”
    赵鹤蓦地抬头,不敢置信。
    章年卿高声道:“毛竹,把上次我交给你的箱子抬过来。”
    毛竹将一个四角包铜边的梨花木小箱抱过来。赵鹤见他抱的轻松,忍不住踮了踮,问章年卿:“这是什么?”
    章年卿微抬下颚,指指箱子,“打开看看。”
    赵鹤不明所以,打开箱子,看见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咂舌道:“画的可真逼真。”看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指着其中一张画像,惊呼:“这不是万先生吗?”
    章年卿笑着点头,“你家少奶奶画的。”
    赵鹤怀着崇敬的心情,又将图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展开大图,对着船图比照,喃喃道:“我的天,衍圣公的外孙女都这么厉害。衍生公真的是神吧。”他指着一处道,对章年卿激动道:“这个,这人我认得,我那天跟他交手了。”手里越翻越快,越看熟悉的面孔越多。
    赵鹤震惊到无以复加,“三少爷,你是娶回家个宝贝啊。”
    章年卿翘着嘴角,“那是当然。”
    汪霭的生死未卜压的章年卿心里沉甸甸的,他抚摸着画卷,道:“我今晚会将这些重新临摹一份,明天你用这箱东西去找乌蓬帮的万先生,向他换汪霭。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顿,“如果他不答应,你就带着东西去找剿匪总兵赵喜山。”
    赵鹤道:“那嵇玉涛……”
    “不急。”章年卿打断他道:“事有轻重缓急,咱们的戏耽误一两天不碍事。”
    士为知己者死,赵鹤心中大震,不管是从章年卿一意孤行要捞赵虎,还是一门心思要讨汪霭。赵鹤每一次都在重新认识他这位三少爷。
    诚然,赵虎深陷泥潭是三少爷马失前蹄的恶果。汪霭陷入险境也是因三少爷而起。
    可这世间多少死士都是为了保车弃卒而死。像三少爷这种傻子,能脱离干系的事,还要背在自己身上。赵鹤摇摇头,真不知道该说他重情重义,还是他还年轻,不知取舍。
    赵鹤呼一口气,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连赵鹤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的心已经彻底偏向章年卿。再不单纯是陶金海送给外孙的护卫,真正的将章年卿当主子。
    赵鹤拱手道:“全听章大人安排。”
    章年卿没有察觉到,赵鹤已经不再喊他三少爷。
    夏夜,高空弦月,清风徐徐。
    章年卿脖子发僵,屈着手指艰难的活动关节。想着他如今不过是临摹一遍,便浑身发酸,指节发痛。冯俏当初画了七个日夜,劳心记忆,劳心画卷布局,劳心还原细节。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又是何等辛苦。
    思及此,章年卿抖擞精神,继续和画卷死磕。他总不能连个俏俏都不如。
    回房时,已是深夜,房间里等还亮着。章年卿止住云娇和珠珠请安,轻手轻脚进去。
    冯俏靠着床头熟睡,手里攥着一本蓝皮白线书,珠珠方才跪在脚踏便给冯俏打扇子,此时人走了,细柄绢纱圆扇躺在脚踏上。冯俏胸前起伏平稳,睫毛翘起,章年卿弯腰亲了亲她眼皮。
    章年卿浑身发痛,怜惜的摸了摸冯俏侧脸。替她拿掉手边的书,冯俏迷迷糊糊一睁眼,推了他一把,嘟囔道:“你别挨我,热。”
    章年卿手中一顿,将书扔在一边,替她解开里衣,“裹这么严实,不热才怪。”
    冯俏已经重新进入梦乡,睡的香甜,像小猪一样无忧无虑。
    章年卿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脚踏上。捡起纱扇看了看,认命的替冯俏扇起来。
    可气的是,冯俏居然一点没发现换人了,还颐气指声的:“不凉快,用力点。”
    不对啊,她平时也不和珠珠和云娇这么说话。
    章年卿微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出其不意的抬头。果不其然,冯俏正偷偷掀开眼皮觑着他。
    四目相对,冯俏一阵心虚。翻了个身,若无其事的嚷道:“怎么这么热……”又睡下了。
    “用力点?”章年卿毫不客气的上床,在她耳旁吹气,暧昧道:“你把这句话换个场合说我更爱听。”
    “没羞没臊。”冯俏背着身子,声音像闷在锅盖里,连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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