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疏冷的声音道。
    他似乎在咳嗽, 吴裙舔了舔唇角血渍, 有些疑惑。
    她已经忘了很多事,只记得那利器刺入心脏的滋味。
    雪下的更大了。
    这渡口似已没了生气。
    吴裙又看见了那白衣少年。
    他怀中抱着一个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静静地走在雪地里。
    他已走了很久。
    “不要将我埋在地下,冬日里的泥土太冷了。”
    她轻声道。
    她以为那少年是听不见的,说完便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她坐在街角拐弯处的台阶上,而那少年便在离她不远处。
    狄飞惊却停了下来。
    他说:“好。”
    他的声音很清净,也很温柔。
    吴裙很想笑,她想弯一弯唇角告诉他:‘刚才是一只艳鬼在和你说话。’
    可她没有笑出来,因为脑海里的声音说:不能笑。
    一笑阳气就散了,就要回到河里去。
    吴裙怔怔地看着心口,这才记起她是要复仇的。
    那白衣少年已经走了。
    渡口空无一人,艳鬼只好跟着他,看他要将自己的身体带去哪儿。
    狄飞惊并未走很远。
    他在离去的河岸口停了下来。
    吴裙看他轻轻将鹤麾褪下,将怀中人小心置于其上,然后跳入了河里。
    这雪依旧下着。
    河面上隐隐有冰屑浮动,那少年甫一入水便不见了。
    “傻子,你在干什么?”
    艳鬼抱着手臂问。
    可惜没有人回答。
    渡口很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海,谁也不知道它的尽头是哪里。
    吴裙沉在河中时便已知道,这地方啊,实在太冷了。
    她等了很久,这夜已过去了大半,雪也越下越大,连那高云发髻上也沾了些雾色。
    艳鬼轻轻抖落长睫上落下的雪花,心中想着:他再不上来怕是要死了。
    终于到后半夜的时候。
    那少年自水中冒出了头,他手中还拖着一块很大的寒冰。
    吴裙静静地看他将寒冰放在地上,又潜入了水中。
    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了。
    河中比岸上更冷,深处冰眼里也凝了些寒冰。
    过了很久。
    白衣少年终于回来了。
    他的面色更白了,唇上失了血色连发丝上也凝了些冰晶。
    可他低着头的样子还是那么安静温柔。
    吴裙叹了口气。
    她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个少年。
    对一个死人为什么要这么费心呢。
    这雪冷冷地覆在寒冰上,狄飞惊沉默着用匕首雕着冰棺。
    天色昏沉,像是没有日出一般。
    渡口里的雪也接连下了好几日。
    吴裙支着手看他雕着,将那寒冰一块一块溶在一起。
    他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眉眼来。
    可下颌的弧度却孤秀的好看。
    “雕枝梅花吧。”
    艳鬼道。
    少年苍白的手顿了顿,竟真的雕了枝寒梅出来,栩栩如生的印在棺底。
    第四天的时候,冰棺终于雕成了。
    吴裙微微站起身来,这渡口外有条小路,零星总会路过一些人。艳鬼闲时亦去过,可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
    她知道,这少年是看不见她的。
    狄飞惊轻轻将鹤麾上沉睡的美人放进冰棺里,替她理了理衣袖。
    “你怕不怕水?”
    他问。
    他在问谁?
    艳鬼微微有些怔愣,慢慢摇头道:“有了棺材便不怕了。”
    她声音很动人,像是陈年隔世的烟隽一般,有些沙哑。
    少年点了点头:“这渡口外有朝廷的人守着,所以不能送你出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河底有块冰眼,你先在那儿睡着,我以后来接你。”
    吴裙静静敛下眉眼来,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是谁杀了她,亦不记得为何朝廷要找她。
    那雪下的很大。
    可山后却隐隐有日出之象。
    艳鬼想了想道:“你以后来时可否为我带把伞,一把染了古梅的伞。”
    狄飞惊微微片过头去,便听她道:“我喜欢梅花。”
    不由弯了弯唇角:
    “好。”
    他笑起来很好看,安静又俊秀,可那样一个少年却始终低着头。
    吴裙也柔和了眉眼:“我想看看你,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
    “因为我身有残疾。”
    他疏然道。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狄飞惊已经听过太多惋惜了。
    可艳鬼却只是问他:“疼不疼?”
    吴裙伸手轻抚了抚那凸起的椎骨,她的指尖很凉,像雪一样,却很温柔。
    “我被人刺了一刀就已疼的不行了。”
    “你一定也很疼。”
    她轻声道。
    狄飞惊静静垂着眼,他能感受到那冰凉如玉的指尖划过脖颈,和衣袖间淡淡的梅香。
    “你叫什么?”
    他问。
    吴裙缓缓眨了眨眼,任由长睫上水雾落在雪白面容上蒙了一层阴影。
    “我叫阿裙。”
    “衣裙的裙。”
    雪缓缓盖过那烟隽道声音,少年心头几番,口中慢慢道:
    “我是狄飞惊。”
    “你可以不用记得它。”
    “为什么?”
    艳鬼轻靠在少年肩头有些疑惑。
    狄飞惊笑了笑:“我听说人死后记忆会逐渐衰退,拼命记得一个人太辛苦了。”
    吴裙低垂着眉眼听他轻声道:
    “你不用记得狄飞惊,下次见面时我还会告诉你。”
    他声音温和,却让艳鬼有些难过。
    吴裙细细想了想,忽然握住少年的手来。
    “你可以摸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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