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砰地一声,溅了满地的碎瓷,唯有魏五还保持着那个握杯的姿势。连樊叔都披上棉袄慢吞吞地从里屋探头出来:“咋地了?”
    “没……没事,樊叔,我不小心打了个杯子,回头一块记在账上!”舔了下嘴唇,魏五总算回了神,赶紧答道。
    眼见这里炉火正旺,酒过三巡,樊叔又把头缩了回去:“行咧…老话说的好,落地开花,富贵荣华……”
    魏五还在原地僵着,陆明夷先看不过去了,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拿扫帚先把碎瓷都归到墙角,又从条柜上新拿了个杯子:“给,虽说缺了个口,凑合着用吧!”
    “四小姐早就知道了?”魏五还是觉得脑子发懵,这可不是旁人,是盛元杰啊!就算他再怎么孤陋寡闻,也不可能没听过大总统的名字。就算在梦里,魏五都没想过能与这等人攀上关系。
    懵完之后,他就开始后怕。他可是让北平的弟兄去查盛继唐的老底了,这亏得是没查出什么,要真查出来……魏五下意识地又咽了口唾沫。
    陆明夷实在见不得他这副样子,硬是把他给按回了原座。“我能知道什么,不过早就料到九爷不是一般人而已。这几年间,总统就跟走马灯一样换。就算是总统家的少爷也没什么稀奇,更何况还是位先总统。”
    这套论调对政府实在是不敬,偏偏盛继唐欣赏得很:“说得对,别说总统,就算皇帝也有下台的时候,确实没什么稀奇。”
    这两人的步子有些快,魏五实在跟不上,只得先埋头喝杯酒压压惊。
    “说来我跟魏五还有些缘分,”盛继唐怡然自得地望着顶上的灯泡,继续说道:“同样是父亲早逝……其实,就算他活着的时候,我也很少见到他。那个男人多的是要操心的事,而我娘不过是个外室,他每月能来一次就算很好了。要不是娘亲把相片一直珍重放在床头,恐怕我连他的模样也忘记了。”
    这算什么缘分!陆明夷不禁在心里暗自唾弃。就算都没爹,魏五是在乡间挣扎求活,你可是身处锦绣膏梁之间,压根就没得比好不好!
    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盛继唐抬眼看了下陆四小姐,似笑非笑道:“别以为我父亲位高权重,日子就好过。他一死,我们母子就如湖上飘萍,再没人过问了。我娘是横针不动竖线不拿的人,更没存下什么傍身钱。我也曾经捡过煤核,吃过剩饭。比起你这位千金小姐来,算是知道民生疾苦了。”
    这一下倒是真出乎了陆明夷的意料,眼前这位养尊处优,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的大爷居然也是吃过苦受过罪的。
    别说陆明夷诧异,魏五都难以置信:“不管正室外室,你总是他们盛家的骨血,居然就任凭你们母子过这种日子?”这可不是他们乡下,总统府上还能缺吃少穿么。
    对于魏五的不解,陆明夷只能报以一声冷笑了:“五爷,你虽然江湖走老了,还是没尝过大宅门中的厉害。那是杀人不用刀的地方,骨血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巴不得能少几滴,也好少分些财产去。”
    “是极!”她话音刚落,盛继唐不禁抚掌大笑:“陆明夷,认识你到现在,就数这番话最是通透,该浮一大白!”
    能让她深刻认识到这个道理,还得多亏前世北平的那些好亲戚,陆明夷笑着举起杯子:“有时候同根生的,互相煎迫起来比外人还急几分呢,敬世态炎凉!”
    世态炎凉,多少能说出口的和说不出口的故事,都在这四个字里了。
    看着她的眼睛,盛继唐不禁好奇,这个涉世未深的娇小姐眼中怎么会有历尽千帆的沧桑。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杯子递过去碰了一碰:“同敬!”
    不知不觉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按着魏五的量,这些酒平日也就只够他润润喉而已。但今天许是喝得急了,竟有了几分醉意,话也变得多起来:“九爷,你们娘俩就这么着过,盛家的人也没来找你们么?”
    当然来找了,否则怎么会有今日。房顶灯泡的光映在盛九黑色的瞳仁中,漂亮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就在我们要沿着铁道要饭的当口,盛家来人了。我娘喜极而泣,自以为后半生有靠。只可惜,她这辈子终于还是没能迈进那道门。”
    这回就算魏五也不敢问为什么了,嫡庶之别大过天,戏文多少留子去母的手段,从古到今都是如此。只是对于一个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这样的打击会不会太残酷了一些。设身处地考虑,陆明夷忽然不太敢往下想,只管挨个给他们把杯子倒满:“喝酒喝酒……”
    “不想听了?”盛继唐唇部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我这个孽种?因为老头子膝下有五个儿子,我叔叔有三个,一个都没立住!”
    他的声音很轻,可陆明夷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难怪他们叫盛继唐九爷,原来他前头已经死了八个哥哥。这要没点猫腻,说出去给傻子听,傻子都不相信。
    陆明夷那一脸震惊,很好地取悦了盛继唐。他笑着干了杯中酒道:“这就吓着了?才说你通透,看来还是历练得少了。深宅大院里头为了争权夺利,什么事干不出。只不过像他们似的,一窝子内斗,斗到几乎断子绝孙还是挺少见的。”
    “我叔叔不是祖母亲生的,他们自然不是一条心。我嫡母一心想当家作主,与祖母又不是一条心。为了老爷子留下的那些遗产,一共三个人,硬是整出个三足鼎立的局面来。我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具给外人看的傀儡。只要不死,不脱离他们的掌握,谁又会管我活成什么样呢?”
    这说这些话的时候,盛继唐依然保持着一派云淡风轻,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撼动。或者说本就一无所有的人,谈何失去……
    第44章 明夷的秘密
    海关大钟敲过了十二点, 外头的街道上越发喧闹起来。明夷知道,那是会乐里和群玉坊的姑娘们准备出发了。一早从马车行雇来的车子早就披红挂彩,只等载上醇酒美人,在今晚的上海造一场迷幻梦境。
    而这间小小的饭馆就如与世隔绝的一方天地, 红泥火炉上煨着羊肉, 杯中有酒, 对面有人。从里间断断续续传来樊叔和樊婶的鼾声, 陆明夷忽然觉得,眼下这幕也可以算是种岁月静好。
    “这轮该谁了?”
    魏五半阖着眼, 整个人都快倒桌子上,偏手气极好, 随手就掷了个满堂红。盛九爷更是不甘示弱,也是三个六。
    陆明夷干脆不掷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骰子在碗中叮咚作响:“这回总是输定了, 也好……想知道什么,你们尽管问吧!”
    趴在桌子上的魏五只顾抓着酒杯, 嘴里喃喃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而盛继唐只是定定看着她,犹如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东西。
    “不问?”明夷挑了挑眉,难不成男女之间的好奇心真有那么大差异, 干脆站起来道:“那就散了罢,正好天蟾舞台的戏也快结束了,再不回去我大嫂非报失踪不可。”
    就在她准备去披大衣时,后面传来了盛九低缓的声音:“非要说的话,讲一个你的秘密吧!”
    听这意思, 难不成还是自己求着他了?明夷没有回头,只是抚弄着大衣上的毛边:“哪来的秘密,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就要看,你愿意讲什么了……”男子的声音不紧不慢,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但敲打在心上,又是另一种滋味。
    其实陆明夷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到了这一刻她忍不住又迟疑了,她的秘密,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出来的。也许永远埋在心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明夷转过身来,侧头望着桌畔的两个人。魏五看来已经人事不省,而盛继唐举着酒杯的风姿卓然。在他的印衬下,这间粗陋的小饭馆似乎也变得高级起来,沾上了些优雅的成分。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已经见底的杯子重新倒满。“在梦里,我从来不曾认识你。”
    盛继唐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假如从未认识我,对你来说可能算是一桩好事。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外人讲述上辈子的生活,陆明夷很难描述这种感觉,有些古怪,又有些轻松:“我嫁了人,就是我现在的三姐夫,莫家桢……”
    刚吐出这个名字,陆明夷觉得自己没法继续了:“盛继唐,你别笑成不成?再笑我就走了啊!”
    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哪怕不说话,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表情,都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干了件天大的蠢事,明夷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而盛继唐觉得她的指责毫无道理:“我一直都是这个表情没变过,如果你非觉得我是在笑你,那刚好证明你也觉得自己可笑。反正不管哪个女孩,能看上莫家桢,那双眼睛也真是没什么用处了。”
    你索性说我瞎就是了!陆明夷不禁暗暗磨牙:“对,我不仅眼瞎到同意嫁给莫家桢,还被骗光了钱,被他的小妾赶出了家门,以致流落街头。够傻吧?我也觉得自己傻得无可救药了……”
    “不,你不是傻,你是走投无路。”盛继唐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似乎可以轻易穿透那些伪装:“如果你娘家还像现在这样兴盛,姓莫的如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对你。所以在你的梦里陆家已经衰败了,是吧?”
    这个男人的洞察力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陆明夷也懒得再掩饰什么,理直气壮道:“对啊!你猜得都对,那时候兴业银行扯上了官司,破了产。我的父亲和哥哥死了,留下一屋子妇孺被人欺负。可笑的是我居然还执迷不悟,指望靠莫家过回原来的生活。”
    “我沦落在贫民窟,每天睁开眼愁的是一天的生计,闭眼前想的是这个月的房租。就这样辛苦熬了几年,好不容易要熬出头时,我晚上补衣服打翻了油灯,把自己给烧死了。”把上辈子的人生这样总结一遍,陆明夷觉得简直就像个笑话。
    盛继唐也默然了:“还真是……挺适合你的死法!”
    “你用不着这么委婉,我都快被自己蠢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突然升起,陆明夷觉得自己可能也喝多了。酒精总是会让人格外脆弱些,否则这些连至亲都不曾告诉的话,她为什么会说给盛继唐听。
    “就像你说的,我是千金小姐,从小没吃过苦。读书不认真,也不想着工作,只知道依赖父母。家中大祸临头的时候,我就顺从母亲的意思嫁人,换一个安逸的窝。直到被丈夫抛弃,直到走投无路,我才知道努力。可是家已经散了,不管我做些什么都没用了……我是不是很蠢?蠢得无可救药……”
    那些无眠的夜里,折磨她的不是生活上的困顿,而是悔恨。如果她能像大哥一样聪明能干,不,只要一半……父母也许就能把她当作大人来依靠。就算败局当真不能挽回,至少她可以在家中危难时站出来,而不是缩在父母身后做一个逃兵。
    盛继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真正的蠢人是不会自省的,哪怕已经到了黄河边上。他们宁可坐在地上喋喋不休地责怪别人,也不会想法子自救。”
    没有想到一贯毒舌的盛继唐也有体贴的一面,明夷一口干了杯中的酒,任凭它点燃自己的舌尖乃至喉咙:“你是在安慰我吗?”
    “安慰是无用的,除了让你心里好过些,其实于事无补。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盛继唐从锅里舀起一勺热汤,径直走到窗边浇在了花盆里。
    那盆中本有几株半死不活的野花,这一下全倒了。陆明夷看得莫明其妙,他却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瞧,我这一下固然加速了它们的死亡,可就算没有我,这些野花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没有人能阻止季节的更替,他的意思是……陆家的败落是注定的,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是于事无补吗?
    “可是……为什么?”陆明夷感到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盛继唐斜靠在窗棂上,眼睛幽暗不明:“陆良辅是个好商人,却不是个好政客。其实你哥哥也一样,一味耿直是做不好官的。人家是送上门孝敬,而你家却总是推三阻四,非要上门来讨,你觉得那些人有多少耐心经得起这样消耗?”
    陆明夷的手抖了一下,幸亏离桌子不高,杯子没砸,只是酒洒了。正趴在桌子上的魏五咕哝道:“怎么……这么凉啊?”
    “一旦失去了上位者的庇护,陆家就像一块无主的肥肉,谁都能来咬一口。对手也好,朋友也好,亲戚也好,其实差别不大。除非你能说服你父亲,拿出大笔资金来喂饱那些恶狼。让你哥哥结党营私,早日攀上高位。否则,陆家的衰落就是注定的。”盛继唐很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虽然残酷,但早点认清现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陆明夷的眼光有些空洞,盛九的话揭开了那些温情脉脉的面纱,让她看到了所谓的幕后黑手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甚至几个利益共同体。她可以救回大哥的命,可以提防家中居心叵测的人,但她要怎么抵抗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异常强大的势力?
    这种绝望,让她不由想起当年在群玉坊刚醒来的时候。黑暗中,一切都是未知的,前路茫茫,无所适从。
    “其实你不必这样为难自己,你父兄是聪明人,有些事不见得是想不到,而是做不到。既然有预见,总能安排下一条退路的。”盛继唐见她呆呆的,怕是一时之间对这位娇小姐打击太大,又补充道。
    退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明夷想起了父亲临终前那忧虑的目光,那是在担心母亲,也担心她。
    “不,我不靠其他人!”陆明夷突然站了起来,上辈子她就是这样,蜷缩在他人的羽翼后贪图安逸。
    但事实证明了,再深谋远虑的人也会有思虑不到的时候。大哥应该就没料到有人要除掉他,父亲也没想到自己会垮得这样快。陆家不仅是他们的陆家,也是自己的家。就算能力再微不足道,她也要试一试。
    陆明夷能从滚地龙里挣扎着活了下来,凭的就是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她不信,就算重来一遍,依旧只能看着陆家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没有人能让冬天消失,”她认真地注视着盛继唐,那里头一团火在潜滋暗长。“但我可以阻止你浇下那勺汤,也可以把花搬进温室。事在人为,既然老天爷已经给了我机会,我就会牢牢抓住它。”
    第45章 婚礼预备时
    这除夕的一顿酒, 喝进各人肚里,各有各的滋味。但对于陆明夷来说,能够畅快地说一说心里话,是桩极难得的事。这个因为利益而结成的小同盟, 也多了那么一丝同病相怜的味道。
    到最后, 陆明夷只记得桌上的酒被喝得半点不剩, 她走路都有些飘了。幸亏魏五醒得早, 一路把她护送回了天蟾舞台。
    年轻姑娘喝得醉醺醺的,就算再怎么文明的家庭也是不能容忍的, 大嫂那顿数落明夷自然也没能逃得了。亏得过年期间有诸般事务要忙,黎婉懒得跟这小姑子计较, 她才算勉强躲过了一劫。
    过了正月十五以后,陆佳人的婚期就近在眼前了。这是陆家头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莫家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这场婚礼的基调在一开头就定下了下来,得体现出两家的身份。
    陆佳人每天就是在房里试着各种华服和珠宝, 连她的使女翠翘走在外头都格外得意:“莫家给三小姐的聘礼都是好东西,那镶嵌在金镯子上的宝石都有指甲盖那么大,你们再没见过的!”
    一样是伺候小姐的, 细雨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我看她才是八辈子没见过好东西,说得跟真的似的,那宝石都发乌了,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东西,有什么好炫耀的!”
    陆明夷一边梳头一边听着抱怨, 只觉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成天不好好做事,老瞎打听什么。三小姐的聘礼里头有些什么你也知道?”
    “我知道啊!”一提起这个,细雨的精神顿时就来了,连灰都不擦了。放下鸡毛掸子就跑到明夷身边念叨起来:“莫家一共送来了六口红漆皮箱子,我偷偷跟着金香去瞧了一眼。衣料鞋袜什么的就不说了,首饰里头除了钻戒,还有一对点翠耳环,一对镶南珠的耳环,一支和阗玉如意。镯子有翡翠和累丝镶宝石的。翠翘吹上天的正是这对金累丝镯,我估计大概是莫家压箱底的东西,看着有年头了。”
    这么看起来,莫家为了这场婚礼也算尽心尽力了。陆明夷有些讽刺地笑着,那副镯子她是知道的。前世并没有作为聘礼送来,而是留在莫太太手中。莫太太有次无意中跟她提起过,这是传家宝,等日后闭眼了再传给她,说得好像她稀罕似的。
    “我听妈说,莫家另外还给了三千块的支票,全加起来怕不得花费个五六千块,这还不算喜宴的开销。”
    细雨虽然只是丫鬟,对这笔不菲的开支也持不以为然的态度:“三小姐的嫁妆也有五千块呢,自古男一担,女一头,天下哪有白娶的媳妇。”
    “说得对!娶妻这样的大事,该让他们多出点血才是……”一想到莫太太当年骗自己拿嫁妆时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陆明夷就觉得反胃。这回为了讨好父亲,莫家也是下了本,且看他们以后准备怎么捞回去吧!
    把头发全部在侧面编成一条辫子,明夷再用鹅黄的缎带在末梢打了个蝴蝶结,看起来很是俏皮。“细雨,帮我把那件新做的哔叽斗篷拿来,我下午要去店里,万一家里有事就直接打电话到满庭芳去!”
    细雨干起活来是麻利的,一边帮着小姐穿衣,小嘴还是不停:“现如今除了二房,哪还有什么事。二姨太成天就知道骂二小姐,依我看咱们还是离远些的好!”
    好端端的,陆宜人又是怎么惹着二姨太了。明夷不禁皱起了眉头:“二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二姨娘不把心思放在三姐身上,老找她麻烦干嘛?”
    细雨替她把边边角角都整理妥当,又忙着去拿皮包:“小姐你最近跟太太、少奶奶出门应酬多,二小姐可不是从前那个二小姐了。只要二姨太多数落几句,她掉头就敢出门去。二姨太又不敢闹到太太跟前去,关起门来骂她忘本呢!”
    向来文静内敛的二姐居然经常出门,这可真是件新鲜事。明夷一手接过手提包,对细雨吩咐道:“明天就是婚礼,你多留意二房的动静,有什么不对就告诉我。”
    这种耳报神的工作是细雨最擅长的,不需陆明夷多说什么,她就高高兴兴地应了。
    去满庭芳的路上,陆明夷还在想陆宜人的事。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懦弱的女子忽然性情大变呢?陈旧在自己思绪中的她,全然没留意店里迎出来的是个陌生姑娘:“陆经理好!”
    清脆的招呼声终于唤回了陆明夷的注意,眼前这个女子皮肤白皙,眼神灵动,店里统一的制服都被衬得好看了不少。“你是新来的?好像之前没见过。”
    “陆经理,我…我是新来的,但咱们见过的!”姑娘一副又羞怯又激动的模样,跟明夷说话时颊上飞起两朵红云,比胭脂更娇艳上几分。
    经她这么一说,陆明夷也确实有些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时仍想不起来。还是魏五出来解了她的围:“阿莲是第一天上班,张领班替她化的妆,你看还能入眼么?”
    原来是她,陆明夷恍然大悟之余有些惊喜,当时她就看出这是个标志的姑娘。但没想到去除了满脸红疙瘩后,会这样惊艳,算是拣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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