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那个蠢丫鬟出了事。叶思睿低头喝茶掩饰表情。他恨那丫鬟鲁莽,但想想她如今又饱受牢狱之灾,实在是飞来横祸,又有几分怜悯。“李大人,那丫鬟是个蠢的,但对夫人到底有几分忠心,问她也问不出什么,何不放了她。”
    “叶兄,你有意关心那个丫鬟,不如心疼心疼小弟!”
    叶思睿的笑容淡了几分,“昨日有金剪会余孽闯入汤大人灵堂,企图盗窃汤大人的遗物。”
    “这……”李骧犹豫着措辞,“这可真是骇人听闻,不知叶兄是从何得知的?”
    这才是他的重点吧。叶思睿又低下头喝茶,“本官自有自己的途径,李大人不必怀疑。”
    “小弟听说过叶兄在和临县办的那桩大案,对这金剪会也有些许耳闻。”他稍稍摆正神色,“叶兄既然已经将金剪会余党一网打尽了,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呢?”他刚说完,又换上关切的笑,“叶兄见谅,小弟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小弟对上级总得有个交代。”
    叶思睿不想再与他推太极了,放下手中的茶碗。“金剪会余党散布各地,本官也不敢妄言将其一网打尽了。这些人为何而来,李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叶思睿抽出怀里的奏折,露出一角,看着李骧瞬间瞪大双眼,又把它收了回去。“李大人通知同党夜探灵堂,不就是为了销毁这份奏折吗?”
    李骧砰地一声拳头砸进桌子。“本官好心请叶大人前来请教,叶大人就用猜忌回报本官吗?”
    叶思睿不管他暴怒,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审视他。“李大人,本官从不会猜忌一个人,只是想问问李大人,董襄是如何拐骗东安县的孩童的,李大人当真丝毫不知?州衙的佐贰官到底有没有罪,孔泰平的供词可不可信,李大人当真从来没有思量过?放任他们为所欲为,李大人就没想过后果?金剪会杀手夜探灵堂,为的就是汤大人上书陛下的奏折,可是众人皆知汤夫人已将大人遗物付之一炬,是谁在头七祭典上特意询问汤夫人,又告诉他们,这份奏折可能还存于世的?”
    李骧面对他的逼问脸色煞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心虚了。叶思睿也不管他如何作答,敷衍地拱拱手,“李大人自认与本官有些交情,那本官就送李大人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李大人,你可以不信神明,但你对的过自己的良心么?”
    他丢下最后一句,扬长而去。
    马庐和夏天舒都已经回来了。茶茗正在屋里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一见着他,总算松了口气,迎上来愁眉苦脸地说:“老爷,可别再做这些冒险的事了,您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的怎么见王嬷嬷呢?”
    叶思睿越过他大步流星走到马庐和夏天舒面前。“恰好你们都回来了。此地不可多留,我们要立刻出发。”
    夏天舒不发一语,轻松地将包裹拿到手里,反手把剑绑在背上。马庐却没有这么利落,一时没反应股历来,还是茶茗替他问出了问题:“老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京城。”
    第82章 疑是故人(六)
    “老爷去京城是要做什么?”茶茗问。
    “现在不说这些, 快收拾东西。”叶思睿连连催促。事发突然,在叶思睿的要求下,茶茗只把几件衣裳、银两之类的必需品打包起来, 余下叶思睿用惯的那些玩意都先丢下。马庐仓促而来本就是为叶思睿送银两, 也没有什么行李,先去租了马, 牵到州衙后门处。叶思睿和带着夏天舒背着行囊从后门出来,行色匆匆, 不辞而别。
    一路快马加鞭到北城门, 叶思睿亮出腰牌喝退卫兵, “本官依令办事,岂会向你们解释!”卫兵乖乖放行。出了璞县几里地,叶思睿才吩咐放慢脚步, 在周边的人家灌满水囊,买些面饼充饥。
    时下已是秋末,天高气爽,正午赶路温度刚好。叶思睿催着他们狼吞虎咽吃了一顿, 就片刻不停,继续赶路,一直到日落。期间只停下一两次, 喝点水,或是方便。
    傍晚时分,叶思睿迟迟未见追兵,总算打消了连夜赶路的念头, 带他们住进一家酒楼。
    用饭时马庐不由问起:“大人现在可以解释为何要去京城吗?”
    叶思睿吩咐店小二上酒家的招牌菜,却不许他们喝酒。“金剪会的人是冲着汤大人的奏折来的,知道这些奏折没有烧毁的只有当时州衙的官员。有人走露消息。”
    “您的意思是说……是李大人?”马庐打量叶思睿的表情,看他不否定,又匆忙地说:“可州衙的同知、通判都受贿了,没准是他们……”
    “是谁有什么要紧的?”叶思睿嫌弃地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勉强夹了一筷子鱼肉。“要紧的是李骧不肯把他们抓起来,朱大人也不肯,他们甚至都没有仔细审讯孔泰平,否则一问即知。”他瞥见马庐茫然又补充道:“朱大人是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
    既然是顶头上司发话了,那叶大人想必也没有办法。马庐心领神会,想想又不对:“那您赶着去京城干嘛呢?”
    叶思睿的筷子顿了顿。“我和李骧摊牌了。”他平静地说。“有朱按察使在,我再上奏折请求处置这些官员肯定没有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亲自面见皇上,详述形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事情或有转机。”
    “可是……”马庐的话说了一半生生卡壳了,后面的话实在不是他该说的。叶大人是个从五品的官员,在和临县在璞县算得上地方大员,但同级的官员在京城却一抓一大把,皇上凭什么会见他?即使能一睹天颜,陛下又凭什么不信三品的按察使大人的话而相信他?
    即使马庐不说,叶思睿也知道马庐要说什么。但他现在实在无法解释。何况就算是无用功,他也要放手一搏了,他不能坐视不管,放任汤良工白白牺牲。汤良工肯为他上书辩解得罪百官,他就不能为他求一个正义吗?
    叶思睿心里憋着一口气。每日不用茶茗叫,自己就起床赶路,一直到日暮西沉才肯停下。若是赶得上酒楼客栈就住店,赶不上,路边随地躺一晚也就是了。但若说中途投宿人家,他是万万不许的。茶茗从没见过自家老爷如此不讲究的时候,别说他,连夏天舒都没见过。但夏天舒知道叶思睿心中憋着一口气,也就每日随他赶路。
    这么不要命的赶路,很快到了京城。
    进京那日,叶思睿换上了五品白鹇补服。士兵虽行礼放行,但习以为常的态度提醒着几人,这是扔块砖头就能砸落一片官员的京城了。
    马庐本以为叶思睿一到京城就会去递折子请见,或者到直隶的提刑按察使司报道。谁料叶思睿倒悠闲自在地游起城来,一会看看这里,一会看看那边,时而唏嘘感慨,“这家店,我在京城的时候常来的,老板人极好,没想到却已经关门这么久了。”马庐这才想起他从前应该是赴京赶考过,只是如今哪里是感今怀昔的时候?他想叫夏先生劝劝叶大人,可一看夏先生,也是唏嘘中夹杂着些感慨。难不成他也来过京城?
    骑着马转了大半个上午,叶思睿才挑了家“状元楼”入住。
    状元楼果然不同凡响,十分气派,而且历史悠久。据说这牌匾上的三个字是前朝曾经投宿的某位举子题的,后来那举子当真中了状元,平步青云,一直做到内阁大学士,状元楼也因此出名。如今赶考的监生举子,凡是手头宽裕的,少不了来状元楼沾沾喜气。
    叶思睿穿着官服,酒楼的掌柜少不了来行礼。“这位大人可是才入京的?”
    叶思睿颔首,“入京要停留几日,请掌柜的准备两间上房。”
    这可是出乎意料了。掌柜的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好阔气!下面的五品官员有几个能让仆从也住进状元楼的上房?最后还是马庐谢绝:“大人,小的们就不用了吧?”谁知道这里住一晚要花去他几月的俸禄!
    叶思睿催着掌柜:“快些准备吧,我们带来的马也烦请掌柜的请人照料了。”
    “这是自然,自然。”掌柜的一叠声应下,招呼店小二照顾他们。叶思睿叫茶茗拿银子,茶茗咬咬牙掏出沉甸甸的银锭。
    这会楼里还有些冷清,参加三月会试的试子大多才刚刚上路,仅有的一些儒生打扮的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谨慎地打量着叶思睿一行。
    入住之后,叶思睿又按例叫了一顿丰盛过度的饭菜。一直沉默的夏天舒却突然说:“这顿饭花的银子,够并县全部的灾民喝几月的粥了。”
    一听这话,叶思睿陡然醒悟,想想灾民的情形难免面露羞愧,将一半的菜都划掉了。看得店小二暗骂这下人多嘴多舌。
    用过饭,叶思睿叫他们回房休息,自己换上便装出门。马庐不放心,问他去哪儿,他只说是去都察院递折子。马庐暗自咋舌,穿一身布衣去递折子?他实在不知道叶大人是怎么想的。
    叶思睿的折子早就起草好了,揣在怀里,他又骑着马慢悠悠转了大半个京城,才绕道都察院。
    都察院的门子不肯放他进去,也难怪,宰相门前七品官,叶思睿打扮得再怎么贵气,也不过一席布衣。叶思睿也不恼,取出折子交给门子,郑重地吩咐:“我家老爷吩咐我将折子亲手送到都察院。”
    门子真把他当作跑腿的下人,接过奏折,狐疑地问:“你家老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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