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两人面不改色追上来,杜若的表情才好看了一些,骑速也渐渐放慢了。叶思睿趁机靠近问他:“杜经历已经去见过那陆江辰了?”
    杜若又加速往前跑了一阵,甩开与他并驾前行的趋势。“他还没有见过锦衣卫。”他硬邦邦地说。
    如此说来,锦衣卫也只是暗访,没有直接抓人,或者登门造访。也难怪,锦衣卫抓人也是要驾帖的,无缘无故的谁也不想多此一举。
    清晨的京城,路上商贩行人都还不多,他们出了核心城区一带,便又提起速,纵马前行。又跑了两炷香的功夫,杜若终于在一户民居前停下马。“就是此处。”
    叶思睿和周毅下马,杜若却没有跟着他们下来的意思,而是居高临下地说:“崔镇抚的命令是我把大人带到此处,如今已经完成,下官告退。”说罢,提缰和握鞭的手抱到一起草草一拱,便调转马头,马不停蹄地朝来处飞奔去。
    若非对崔链还有几分信任,叶思睿简直以为杜若是来耍他的了。
    周毅把自己的马绑好,又来帮叶思睿。跑了这么久,叶思睿倒还辨得出方向。那处民居不过两进屋子,屋后一个十步宽的园子,种着菜,一眼就看到头了。即使是对一个犯了事辞官归隐的四品官员,这屋子也有些太寒酸了。
    “吃点东西再去。”周毅把带来的包子塞到叶思睿手里。那包子尚有余温,但早不如出笼时那等鲜美。叶思睿本想推拒,目光在周毅脸上转了一圈,还是接下吃了起来。
    吃好了东西,叶思睿便同周毅上门去。
    杜若催得紧,他们来的匆忙,根本没有准备拜帖,叶思睿把门上的门环扣了扣,屋里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谁啊?”
    叶思睿当是看门的下人,提声回答:“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叶思睿,登门拜访前羽林前卫指挥佥事陆江辰陆大人。”
    屋门没开,只有一声回应:“阁下走错了,这里没有什么陆大人。”
    叶思睿思考了片刻,便喊道:“陆大人,您若不喜欢这称呼,晚生斗胆叫一声陆先生。晚生若非有要事,断不会来打扰先生的清净,也请陆先生体谅一二!”
    刚刚消失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短衣,头戴网巾,足蹬革翁鞋,手上还搭着青布长手巾的四旬男子狐疑地看着他们。“刚刚说话的是哪个?”他问。
    叶思睿向前半步欲行礼,却被陆江辰避开了,“我不过一介布衣,受不起大人的礼。”他的语气中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讽意,“叶大人既然有事前来,二位里面请吧。”
    从大门,没几步路就直接步入正厅,正厅的布置也十分简朴。陆江辰请两人坐下,自己拎起茶壶给他们倒水,“寒舍简陋,请不起下人,两位大人既然登门拜访,还请不要计较这些。”
    叶思睿站起身接过他的茶,周毅也模仿他的动作。陆江辰倒完茶水,又走到一边坐下。“大人现在可以说明来意了吗?”
    叶思睿嘴唇连沾都没沾,就将茶碗放到了一遍。“五年前你曾带羽林前卫值守钟粹宫,你还有印象吗?”
    陆江辰眼睛一眨不眨,“次数太多了,叶大人是要问哪次呢?”
    “就是湘王遇刺的那日。”叶思睿留神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陆江辰却好似老僧入定,毫无一点惊异恐惧之色,“记得,那日是我带人轮值,却失职致湘王遇刺,陛下为惩戒我,叫我去京卫指挥使司领了三十鞭,又扣了半年的俸禄。这些应该都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卷宗上头能查到的吧,叶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叶思睿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周毅,周毅就坐在陆江辰对面,陆江辰方才也打量过他,却当真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他果然没有认出周毅来?“刺客是怎么闯入钟粹宫的?”
    “趁我和巡防的卫兵不备,溜入了钟粹宫。”
    “那为何没有抓到他?”
    “我指挥不力。”
    叶思睿又看了一眼周毅,周毅目不旁视,专心致志地喝着那碗在叶思睿看来过于粗劣的茶水。周毅不会说谎,那么只能是陆江辰说谎了。他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陆先生这么说也太小瞧我了,您巡视钟粹宫,带了百八十名卫兵,足足把钟粹宫团团围住,三五步一人,那刺客是如何趁其不备溜进去的?即便溜进去了,湘王遇刺,难道不曾呼救?百八十人上去,他怎么会跑得了?”不过若是周毅,那还真不一定跑不了。“这么大的疏漏,您以为一句指挥不力,就能遮掩过去了?”
    陆江辰终于无法维持面不改色的镇静,一瞬间,他投来的凶悍的眼神像一只要把叶思睿撕成碎片的猛兽,不过一眨眼,陆江辰还是那么安静地坐在那儿,谦逊卑微,目光低垂。但是叶思睿清楚刚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已经隐约瞥到了这头昔日雄狮的英姿。
    “叶大人是来问罪的吗?”陆江辰淡淡一问。
    “不是,陆先生即便有罪,也早已受到惩处,罪责已经一笔勾销了。我不过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指出陆先生说法中的不合理之处罢了。”
    陆江辰却站起身,依旧波澜不惊地说:“我已经知道叶大人想问什么了,很可惜,我解答不了大人的疑惑,二位大人请回吧。”
    他摆出了送客的架势,叶思睿却并不想走。陆江辰越是三缄其口,越说明当年的事情肯定有蹊跷。叶思睿又看向周毅,周毅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眼看着茶碗里的茶水。
    “陆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周毅说钟粹宫附近守卫不多,可是按照京卫指挥使司的记录,陆江辰带的人手绝不算不多,那到底发生了什么?陆江辰为什么闭口不言?
    “陆先生既然把我二人当做客人,又为何要在茶水里下药?”周毅突然放下茶碗,云淡风轻地问道。
    陆江辰的表情终于变了。
    “拦住他!”不用叶思睿吩咐,周毅就直接发力冲向陆江辰。陆江辰露出穷凶极恶的表情,一双大掌虎虎生威。周毅掠过他,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陆江辰已倒地不起。
    “既然是先生先下的药,就不要责怪我辈不够道义了。”周毅慢慢走过去,从陆江辰臂上拔下自己的匕首,从身上取出白布给他包扎好。陆江辰倒地后,表情便怔怔的。
    叶思睿也走到他身边蹲下:“你当年手下的羽林前卫的兄弟都死了吧,你丢下官职跑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活下来么?你觉得既然我能找到你,你三缄其口,还有用吗?”
    第118章 117
    “哦, 想必你也知道没用,所以才要给我们下药,可是现在你也跑不掉了。不如痛痛快快说了, 我答应不会把你怎么样。”叶思睿自顾自地说。
    陆江辰侧目看着手臂上的伤, 眼里有沧桑,也有悲痛, 似乎还有悔意,交替出现。周毅下手留了分寸, 只是皮肉伤, 没有废了他的胳膊, 但是这伤口至少得养一两个月才能好,伤在右臂,如叶思睿所说, 陆江辰的确跑不了了。
    “我知道,你不想信我。可我不妨告诉你,单凭我还真找不到你,是锦衣卫带我到这里来的, 你觉得除了信我,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叶思睿依旧在陆江辰面前来来回回的踱步,像是漫不经心地说。
    “是陛下。”陆江辰的喉咙里突然发出沙哑的声音。
    “什么?”叶思睿一时脑子没转过弯。
    陆江辰抬起头, 刚刚的复杂神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丝疯狂。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便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那日是陛下调走了钟粹宫的守卫。”
    叶思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不过一定是十分惊骇恐怖吧, 否则他脸上的肌肉怎么会如此酸疼扭曲,周毅的反应又怎么会如此夸张?
    “子奇!”周毅用力扳住他的肩膀,手下却极有分寸地轻轻晃着他的身体。“你怎么了?”
    陆江辰像是很满意两人的表情,哈哈大笑着,“大人不是想知道真相么?我已经将真相全都告诉大人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认真拍掉了袖子上的灰尘。他力气太大了,被白布扎住的伤处又渗出血来。他全不在乎,推推搡搡,把两人往门外赶,“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快走!走吧!”
    叶思睿踉踉跄跄地走出院子,全靠周毅搀扶着。周毅把他扶到树下让他靠着坐,叶思睿也不在乎弄脏袍子,直接席地坐下。周毅叹了口气,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巷子里的民居不多,这会也过了出工下地的时候,倒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叶思睿的眼神十分奇怪,像是忧伤中混合着嘲讽。周毅读不明白,等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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