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吧。”沈如锦站在若澄身边,伸出手说道。她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沈家以书香传家,她在京城之中已经是名声不小。方玉珠冷哼一声,碍于两人身份,示意管家把两个锦匣拿过去。
    沈如锦和若澄将里面的画拿出来,一幅是李成的《茂林远岫图》,一幅是董源的《潇湘图》,两位都是宋朝山水画的名家,而宋朝的山水画又被称为黄金时代。真迹恐怕是收藏在宫中,民间只有摹本。
    若澄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画临摹的还是粗糙,一眼就能看出是赝品。她下意识地想起前阵子有人拿着赝品去姚庆远铺子里骗钱的事情,今日竟然在方府又故技重施。她走到姚庆远身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
    姚庆远点头道:“有的,有的,可是你怎么知道?”那明明是陈书生交代他的法子。
    若澄轻轻笑道:“那不重要,能洗刷你的冤屈就可以了。”她复又站起身,将画轴卷起来,慢慢说道:“这两幅画绝对是赝品不假,但不可能出自我舅舅的铺子。”
    沈如锦看着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与往日柔顺乖巧的模样完全不同,浑身透露着一种自信的光芒。她本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把画交给她,静静地看着。想来她这个妹妹还有些惊喜要给她。
    方玉珠冷笑了一声:“你可是堂堂晋王妃,怎么现在抵赖不掉,就开始胡编了?今日是我祖母的寿宴,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看在晋王府和平国公府的面上,”方玉珠停了下,看向姚庆远一家,面露鄙夷之色,“既然是晋王妃的舅舅,赔一千两,赶出去,也就完事了。”
    若澄摇头道:“你最好想想,这两幅画到底经过了谁的手,是被谁掉包了。如果你不知情,一会儿报官了,也好撇清自己。否则事情闹大了,只怕你们赔一千两,也解决不了问题。”
    若是平日,方玉珠肯定已经呛回去了,可是对方身居王妃之位,只能按捺着性子说道:“晋王妃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明明是你舅舅为人狡诈耍滑,以次充好,你还让我赔你们的钱,太可笑了吧?”方玉珠觉得对面这个女子肯定是傻了。晋王如今自身难保,晋王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祖母的寿宴,不是连晋王都乖乖来贺寿了吗?
    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方老夫人她们,很多人都一道往花园这边过来。
    方玉珠觉得来的人多了,这里又是她家,更加理直气壮:“今日就算你是晋王妃,也要把话说清楚。你说报官就报官,我们让官府查一查这黑心的商贩到底还坑了多少客人!到时候可别说我不给晋王府面子。”
    若澄看到这么多人,手指微微发抖,她一向缩在人后,从不做出风头的事,有些怯场。沈如锦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澄儿,事到如今,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若有把握,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还有姐姐在。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止你我,连你我身后的晋王府和平国公府都要跟着蒙羞。还记得前几日跟你说过的话吗?你要立起来,才没有人敢轻看你,勇敢一些。”
    若澄深呼吸了口气,对沈如锦点了点头,走到沈老夫人的面前,轻声道:“老夫人别介意。我并非要搅乱老夫人的寿宴,可不忍亲舅舅蒙羞。他只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若是胡乱被扣上以假换真的罪名,以后在京中恐怕无法再立足。而我家中未出嫁的表姐也难再觅得人家,请老夫人体察。”
    凭着刚才老夫人收礼时候的表现,若澄推测她是个有眼光和脾气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该不会一味地护短。
    方老夫人知道对方身份贵重。虽然现在晋王府大不如前,京中许多人都存着轻视之心,加上前阵子皇帝有意打压晋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也听了一二。她自己原本出身寒微,看了跪在地上的一家三口,感慨道:“以晋王妃的身份,能如此维护母舅,没有忘本,老身十分感佩。好吧,如若他真有什么冤屈,不妨明说。老身作为今日的寿宴之主,秉持公正的原则,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客人。”
    “多谢老夫人大义。”若澄点头一礼。
    方玉珠走到老夫人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低声道:“祖母!明明是他们……”
    方老夫人抬手道:“不急,先听听晋王妃怎么说。”
    跟在方老夫人身后的众人也都看着若澄,苏奉英和苏见微两姐妹听丫鬟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奇若澄能说出个什么门道来。毕竟在女学的时候,她虽然勤奋刻苦,但各方面表现都平平。
    若澄展开画轴说道:“想必在座喜好收藏的各位都知道,古画多用绢和宣纸画成。绢布尚好保存,然宣纸为画,需要装裱,才方便收藏。但由于时隔久远,宣纸容易产生断裂,在画上形成裂痕,所以历代的收藏家都要经过重裱的技艺,来维持画作的完整,以便它能继续流传下去。”
    女眷里头议论纷纷,她们平日都是钻研些女红和琴棋书画,哪里会管什么字画的装裱?有的都是第一次听说。倒是平国公夫人开声道:“你说的没错。但这个跟两幅画有什么关系?”
    若澄指着手中的画说道:“这两幅画的用墨和用纸,一看就是这几年的摹本,为赝品无疑,而且仿造的技艺十分粗烂。方府在我舅舅的铺中所购的虽然也是赝品,但乃前朝名家的临摹之作,因此价值不菲。我母亲的娘家几代经营书画,在江南一带也小有名气,一代代传下装裱的技艺,十分精湛。收藏家都知道,前朝的画作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在流传的过程中,难免有损毁,还有断裂的现象。因此我舅舅收到画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重裱。而姚家用以重裱的材料为宋白笺,此纸十分特别,京城是没有的。”
    余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事她完全不知,怎么这个丫头说得头头是道?
    此时,姚心惠受了若澄话里的启发,也大着胆子站起来,走到若澄的身边,声音还有些颤抖,眼神却十分坚定:“没错,阿爹收买两幅画的时候,其中一幅多处断裂,还让我和弟弟一起连夜重裱,所以这两幅次品,绝对不可能出自我家铺子之手。你们若不信,可以去阁老杨大人府上,李公府,还有都御史府拿我们家刚卖出的几幅画作来查证,后面重裱的材料里,必定有我家独门的宋白笺。我阿爹从小教我,做生意要诚信,绝不能以次充好,昧着良心赚钱。没错,我们出身是比不上在场的各位贵人,但人心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阿爹收到方家的单子之后,一直小心保管画作,昨夜未睡,又细心查看了一遍,确认画作完好今日才敢送到府上,以贺老夫人大寿。我们绝不可能为了两幅画砸自己家百年的招牌,还请老夫人明察!”姚心惠恭敬地拜道。
    余氏从没有听过姚心惠说这么多话,听得瞠目结舌。但心中又觉得十分安慰,女儿终于长大了,已经能帮着扛起家里的重担了。她抓着姚庆远的手臂,眼眶湿热。姚庆远拍了拍她的手背,不住地点头。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方老夫人开口说道:“不用去劳烦几位大人了,老身相信你们便是。”
    “祖母!怎么能凭他们三言两语就下结论呢!他们可都是一伙的!”方玉珠急道。
    “玉珠,我信他们所言,是因为你不懂对真心所爱之物,都有颗敬畏之心。就像我当年只要拿起针线,可以不吃不喝三日,直到一幅绣品完成,别人要诋毁我的绣品我可以跟他们拼命。我能看出来,他们是真心爱画懂画之人,怎么可能拿着画去坑蒙拐骗呢?好了,今日是我的寿宴,我说此事罢了!”方老夫人也不想这件事闹大,让方府没有颜面,更不想得罪晋王府和平国公府。
    方玉珠还要说什么,方德安已经赶来,厉声斥道:“你这丫头,怎么又在这里惹事生非!”
    “爹,我没有惹是生非,明明是她们……”
    这个时候,沈如锦上前恭敬说道:“方老夫人,我看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贵府有人以假画充好画,肯定拿真画出去骗钱。今日还只是画,明日也保不齐是什么东西,到时候家宅难宁。您看是不是让方大人好好查一查,也好把府上的蛀虫抓出来?另外晋王妃的舅舅被冤枉,也得有个说法。”
    方老夫人又看了沈如锦一眼,点头道:“世子夫人说得有道理,此事我会叫人查清楚的。今日是老身的孙女没有查清事情原委,让几位受委屈了,若是不介意的话,也留下来吃顿饭,权当府上赔不是了。”
    沈如锦看到旁边的管家,刹那间面如白纸,双腿发抖,心中已经有几分明了。看来这厮监守自盗,画作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但沈如锦毕竟是外人,人家的家事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等方老夫人她们走了以后,若澄和姚心惠走过去,分别将姚庆远和余氏扶起来。余氏抱着姚心惠,不停地说道:“刚刚真是吓死娘了。惠儿,你当真长大了。”
    姚庆远再三谢过若澄,同时心中也有个很大的疑问,那些事他从没有告诉过若澄,她又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第89章
    姚庆远看了身后的妻女一眼, 将若澄拉到一旁:“若澄, 你与陈玉林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姚庆远不傻,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忽然对他伸出援手的陈玉林。对方当时的说法是, 以前家中也是做字画生意的,但是后来渐渐没落了, 听过姚家的名气, 所以很想跟姚庆远合作。
    姚庆远在京中人生地不熟,也不想麻烦若澄,当时也没有多想, 接受了他的好意。那两幅画他买到手之后, 特意拿去给陈玉林看过。他其实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陈玉林从不当场说出一幅画的优劣, 非要拿回去等几日, 才能做出判断。
    姚庆远一直猜测陈玉林身后还有一个人,但是陈玉林没有露出其它破绽, 所以他暂且压下心头的疑虑。对方倘若要害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他不过就是个小商人,身上也没什么利益好图。直到今日若澄说的那番话, 还有对那两幅画的了解,他一下就有了个合理的猜测。
    “事到如今, 我也不瞒着舅舅了。让陈玉林与舅舅接触的人就是我。”若澄说道。
    “这么说, 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姚庆远大为惊诧。他一直以为若澄就是养在深闺里的娇花, 没经历过风吹雨打。刚才她在众人面前说的一番话已经让他刮目相看, 没想到陈玉林幕后之人居然是她!她还这么小,那些书画鉴定的本事,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若澄看到姚庆远满脸疑问,凑到他面前低声道:“舅舅,这件事还是瞒着舅母和表姐比较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改日我再跟你细说。今日之事无论是否为方家刻意为之,姚家裱纸所用的宋白笺算是传扬出去了,以后他们应该不敢再用假画来讹诈。等方家这边查出那两幅画的下落,应该也会有所表示,你不用再担心了。”
    姚庆远频频点头,前段日子,陈玉林提醒他收画重裱,要记得做记号,他便拥祖传的宋白笺做裱纸,今日才躲过了一劫。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外甥女思虑周全,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更不像他印象中的那样柔弱。他心中的确有很多疑惑,但也知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没再追问。
    若澄微笑,拍了拍姚庆远的手臂,叫人安顿好他们,就跟沈如锦一道入席了。
    开席之后,沈如锦独自坐在那儿喝茶,不跟若澄说话。若澄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放下茶杯说道:“好你个小丫头,那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学的?从前在女学,一到书画课,你就昏昏欲睡,我以为你根本没兴趣。看来你是很早就下过功夫了?你故意藏拙,竟连我都瞒着?”
    “姐姐别生气,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我的本事跟姐姐比,实在还差得远呢。”若澄讨好道。
    沈如锦斜了她一眼:“你少来。你说的那些,父亲在十五岁的时候才教给我,恐怕连我父亲都不知道,姚家有一种裱纸叫宋白笺。你肯定受过什么高人的指点。”
    若澄知道瞒不过沈如锦。今日沈如锦一直站在她身边,给她支持,让她彻底放下了心里最后的那道防线。她们同宗同支,血脉相连,这世上最亲之人也不过如此了。
    “改日我去平国公府,再慢慢说给你听,好吗?你就别生我气了。”若澄恳求道。
    沈如锦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她,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就放过此事了。
    寿宴的菜品精致繁多,相好的女眷一边吃菜一边闲聊。有个姑娘说道:“刚才听晋王妃说书画装裱的事情头头是道,让我们几个都开了眼界,不知师从何处?好像您以前在苏家女学呆过,只是没有学完?”她这话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如今晋王没有实权,还被皇上狠狠地踩压,自身难保。大凡有点身份的人家,都不看好晋王府,自然也不怎么把若澄这个晋王妃放在眼里。
    “我未学完,是因为要嫁人。女学有规定,女子嫁人以后要在家相夫教子,不可再抛头露面。”若澄不疾不徐地说道,“你问女学的事情,是否也想进女学?”
    那姑娘笑容一僵,不好意思讲自己没考上的事情。苏见微忽然开口说道:“若我没记错,当初晋王妃也不是自己考进去的,而是祖父特许入学的。这世间并不是谁都能像晋王妃一样好运。”
    若澄没料到苏见微也出来说话,一时语塞。沈如锦笑着接话道:“苏姑娘这话说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总归是入了女学。难道你怀疑苏大人的眼光?苏大人曾经看中的叶大人,可是拿了状元的。”
    旁人见苏见微马上要当太子妃,多少避其锋芒,沈如锦却不怕她。世家大族之间,联姻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利益盘根错节。谁也谈不上比谁高贵多少。她见不惯苏见微那副已然把自己当成太子妃的高贵模样,好要帮着别人来踩若澄。
    “你……”苏见微以前就不喜欢沈如锦,觉得此人心机深重。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嫁入平国公府,越发有几分小人得志。
    “微儿,你少说两句,平国公府怎么说也是太子的母家。你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何况平国公夫人还在场。”苏奉英小声劝道,苏见微这才作罢。
    平国公夫人也不悦地看了沈如锦一眼。苏见微怎么说也是将来的太子妃,沈如锦怎么一味地袒护她那个妹妹,敌我不分?若不是看她生下鸿儿有功,平国公夫人真还未必看得上她,更不会同意徐孟舟为她请封世子夫人。她纵容儿子多纳妾,分掉沈如锦的宠爱,也是不想儿子被她彻底拿捏住了,将来平国公府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谁知那个林文怡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近来似乎被沈如锦整治了,看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徐孟舟似乎又被她给迷住了,经常去她的房里,两个人好得如胶似漆。
    沈如锦自嫁入平国公府,就一直被平国公夫人拿捏。她知道平国公夫人看不上自己,小心退让,努力侍奉,可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应有的尊重和怜惜,反而让平国公夫人觉得她好欺,还纵容林文怡在她面前放肆。她算看出来,这个婆母根本指望不上,一切还得靠她自己。
    她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平国公夫人的目光,继续与若澄谈笑。她自己选的路,一定会昂首挺胸地走到底,不会让祖母和父亲看轻。
    宴席还未结束,朱翊深就告辞出来了。他饮了些酒,微微有些头疼,不想再与席上各怀鬼胎的人周旋。方德安并不是真心要与他结交,只不过现在朝官都以为老师是为了他才不去上朝,特意探口风来了。老师在世家大族之间极有威望,而且身为首辅之尊,一举一动都牵动朝堂。他知道老师不是冲动之人,只是皇兄如今行为越发荒诞,他已经不如皇兄初登基时那么坚定。
    但纵然如此,老师也不会支持他,而是会支持朱正熙。在老师眼里,朱正熙才是众人眼里正统皇位的继承人,支持他的风险却要大许多。与前世不一样的是,苏奉英嫁给朱正熙,苏家已经握有一张护符,所以不介意再在他身上押一张。
    在政治场上,感情永远都是第二位的。苏家要保的是自己的家族荣耀,是老师自己的威望和对朝堂的掌控。因此当老师发现皇帝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必定想扶持朱正熙登基。但朱正熙的性子做不了决断,老师才用罢朝来逼他。算算日子,昭妃那边也差不多该有动静了。也罢,朱正熙下不了的决心,由他来帮忙。
    这时,萧祐走到他身旁,悄声说了后花园发生的事。他不放心若澄,就让萧祐一直盯着后院女眷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知道了。朱翊深皱眉,这方玉珠实在太过放肆,就算他晋王府如今不济,姚庆远怎么说也是若澄的亲舅舅,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欺凌。
    好在事情弄清楚,姚庆远没有吃亏。可若澄又是从哪里知道书画装裱的事?他一直以为她早就放弃了小时候对书画的爱好,在他面前也一直都没有提过相关的事。可据萧祐所述,她说得头头是道,连方老夫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莫非她是故意隐瞒他?他们是夫妻,她又是他带大的,一直乖巧,按理来说不当如此。他平日几乎不管她的私事,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潜意识里觉得,她就像他在花房养的一盆花,从拔苗到开花,所有过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可是有一日,当他忽然间发现这盆花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部分根枝长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心情有几许复杂。
    “你叫个丫鬟去后院请王妃,就说我身体不适,要她提前离席,跟我回府。”
    萧祐看朱翊深面容沉静,没什么异常,奉命离去。
    第90章
    若澄正在问沈如锦鸿儿的情况, 一个丫鬟小跑到她身边, 耳语了几句。她立刻站起来:“姐姐,我先走了, 王爷不太舒服。”
    “瞧你着紧他的样子。”沈如锦拉着她的手叮嘱道, “我知你喜欢他, 可你得听我一句劝, 对男人别太在乎了。把感情当真, 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我的前车之鉴还摆在这里呢。”男人都是贱骨头,她以前觉得她跟徐孟舟之间琴瑟和鸣, 有爱情。可是不到一年,就发现自己这个可笑的梦应该醒了。
    若澄只想赶紧去看看朱翊深的情况, 胡乱地点头敷衍。
    沈如锦觉得她真是被晋王吃得死死的, 又怕说多了怕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这傻丫头早晚有一日会明白,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若澄走到方老夫人面前跟她说了一声,方老夫人起身道:“老身送王妃。”
    “使不得,您是寿星,还要招呼客人,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若澄连忙摆手道。她身上实在没什么王妃的气势和架子, 就像邻家的小姑娘一样可亲。方老夫人已经扶着丫鬟站起来,微微笑道:“应该的。王妃先请。”
    若澄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方老夫人一道出去, 那些轻视她的目光都有所收敛。行到走廊上, 方老夫人才说道:“玉珠那丫头被父兄宠坏了, 性情难免骄纵一些, 但她本性不坏,不会做栽赃之事。王妃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今日之事,老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您的舅舅一个公道。”
    “老夫人言重了。”若澄说道。方老夫人能亲自送她出来,已经是给足了她脸面。她本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十分能体谅别人的难处,因此也没把方玉珠的事放在心上。
    快到垂花门的时候,方老夫人停下来,转身对若澄道:“老身就送到这里吧。”
    若澄道谢,告辞离去。
    身边伺候方老夫人多年的丫鬟问道:“您怎么对晋王妃如此恭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抬举她。您怎么说也是朝廷封的一品夫人,辈分又高,不用如此。”
    方老夫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此女相貌出众,性子温婉,想必十分讨晋王的欢心,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被立为王妃。刚才我在花园之中,见有人一直在暗处护着她,应该是晋王的人,才把事情压下来。否则玉珠那丫头,今日想必无法脱身了。”
    丫鬟接着说道:“可那晋王现在就是个泥菩萨,没兵权没实职,连个藩王都不如,老爷都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都说他早晚要被皇上赶出京城呢,我们怕他做什么?”
    方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虽一介妇人,也知道朝廷形势瞬息万变。今日堂下臣,明日人上人。皇上在登基之前,不过是鲁地藩王,谁能想到他会登基?何况晋王自小就跟在先帝身边,首辅为师,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你们就跟玉珠一样短视,早晚咱们这个家也要跟着完蛋。”
    丫鬟不敢再说了,乖乖地扶着老夫人回到宴席上去。
    若澄出了门,急忙回到马车上。朱翊深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若澄掏出帕子擦他脸上的汗,小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回去我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马车驶离方家门前,朱翊深睁开眼睛看着她:“没事,只是喝了点酒,有些头疼。听说你今日在方府受气了?”
    若澄一愣,她想过今日的事早晚会传到他耳朵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小声说道:“之前舅舅的铺子里就有人用假画来骗钱,当时舅舅没有准备,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今日在方府又有人把画换了,诬陷他们,还好我们姚家有个祖传的……”
    朱翊深抬起她的下巴:“我没问你这些,那书画装裱的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若澄被他看得心里发颤,他带着血丝的眼睛带着几分探究,仿佛能看穿她。她要是和盘托出,做生意攒钱都是为了自己将来留条后路,只怕他要生气。可若今日不说,他分明已起了疑心,再从别人那里知道,恐怕也会大发雷霆。他们之间怎么说也是夫妻,她的确不应该隐瞒。
    若澄微微支起身子:“我,我跟你说实话,你不能生气。”
    朱翊深看着她,不置可否。他倒要听听这个丫头能说出什么震惊他的事情来。
    可这个时候,马车忽然停下来,萧祐在外面说道:“王爷,刚刚宫里传来消息,昭妃娘娘早产,胎儿没能保住,说是个成了形的男婴。太医查出昭妃的饮食里被人下了红花和麝香,矛头指向了徐宁妃身边的女官……皇上大发雷霆,要拿宁妃问罪,太子殿下却护着宁妃,与皇上顶撞了几句,皇上被气晕过去了。”
    朱翊深握拳,眉头紧蹙。昭妃应该么那么蠢,她只是想把孩子送出宫外,这样明目张胆地跟太子之母作对,将来太子登基,她还有何退路可言?温昭妃背后的温嘉和徐宁妃背后的徐邝不合由来已久,皇帝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倒下了,若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京城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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