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韩五一直表现得很悠闲。葛馨宁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忙忙地丢下她走了。
    比不辞而别更让她挂心的是,他究竟去了哪里?是京城吗?
    莫非是京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能让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的,必定不是小事!
    他能应付得来吗?多久时间能解决?
    她……还能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吗?
    这些问题,葛馨宁都找不到答案,所以她不可能不焦心。
    葛馨宁不愿在罗玉桂面前表现出丝毫软弱。此时只剩了她一个人,她便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了。
    另一个让她不得不担忧的问题是,韩五不在这里,罗县令也被他带走了,这县衙的主人岂不是只剩了罗玉桂姐妹二人?
    罗玉兰显然是不管事的,这园子里的事情,莫非是罗玉桂在做主?
    这对葛馨宁而言,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寄人篱下”这种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高兴起来的,何况主人家还是一个惦记着韩五的女人……
    葛馨宁越想越烦躁,连小丫鬟进来送早点都没有注意到。
    春香在窗前站了很久,见葛馨宁迟迟不起身,只得轻咳了一声。
    葛馨宁起身看见她,立刻又端起架子来,微微颔首笑道:“你倒是来得早。”
    春香笑吟吟地将点心摆好,见葛馨宁尚未梳洗,忙向外面叫小丫鬟换过温水来。
    葛馨宁一向不同罗家的丫头说太多话的,每次丫头找她说话,她都只肯哼哼哈哈地应付过去。
    时日久了,丫头们也渐渐变得安静起来,等闲事情再不拿来烦她了。
    但这一日,春香显然有话要说。
    发髻梳好之后,春香一边替葛馨宁往头上插绢花,一边笑道:“缀锦阁的掌柜今日一早就来了,这会儿已经在客厅里站了一个多时辰,夫人今日见不见他?若不愿见,我便回绝了她就是。”
    “缀锦阁?”葛馨宁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一时不禁犯了难。
    春香见状便笑了起来:“那是我们县里最好的珍宝玉器店,等闲百姓是进不去的!那掌柜的说是总管大人在他那里定制了一些东西,今日赶着完成了一件,特地送来给夫人过目的。”
    韩五在珍宝玉器店里定制了东西?
    葛馨宁觉得有些不信,但春香完全没有欺骗她的可能啊!
    葛馨宁不怕见人,但韩五不在的时候,她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她实在不愿意去见那个什么缀锦阁的掌柜,更不想知道此人如此执着地等她是为了什么。
    这样想着,葛馨宁刚想摇头,春香忙拦住了她,急道:“缀锦阁做出来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稀世之珍,便是京城里的那些有名的巧匠,也未必能做得出来,夫人可不要辜负了!总管大人在蓟县落脚的第二天便找到缀锦阁定制首饰,可见对夫人用心之真了!夫人就算不稀罕珠玉钗环,难道也不稀罕总管大人的心意么?”
    葛馨宁听见她说得郑重,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但不知怎的,听到这个消息,她并没有高兴起来。
    韩五到缀锦阁叫人打造首饰,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这实在是一件很难让人高兴起来的事!
    葛馨宁被春香搀扶着,无奈地走进了小客厅。
    只见一个满脸沟壑纵横的中年男子坐在小凳上,看她进门,慌忙站起,搓了搓手,躬身道:“小人缀锦阁掌柜朱金成,问夫人安好。”
    葛馨宁微微点头,进门坐下,直截了当地问:“丫头说,外子在贵处定制过几件小物件儿?”
    朱金成忙笑道:“正是。总管大人定了一副耳环、一条额坠和一对攒珠紫金钗,说是急用,付了双倍的银钱,叫小的们日夜赶工……耳坠前日已经叫小厮送过来了,昨儿夜里的金钗也做好了,小的不敢耽搁,今日一早就送过来,请夫人过目。”
    说罢,他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方盒递了上来,垂下头不敢直视葛馨宁的面容。
    葛馨宁只怔怔地出神。
    春香见了,忙替她接过来,笑道:“缀锦阁的手艺是信得过的,夫人只看看样式要不要改就是了。”
    葛馨宁接过之后,随手便丢到了桌上,看也不看一眼。
    朱金成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先时有些愤怒,后来却渐渐地变为伤感了。
    他叹了一声,垂下头低低地道:“总管大人富可敌国,夫人自然不稀罕我们这小店做出来的东西——只是这毕竟是匠人们的一番心血,何况又是总管大人亲自过来吩咐的……夫人总要看一眼,才不算是辜负了东西啊!”
    葛馨宁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得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紫金钗取了出来。
    可是她的心思依然不在钗上。
    感觉到朱金成的期盼的目光,葛馨宁想找几句好听的话来赞美一下这件作品,可是搜肠刮肚许久,都没能想出一个完整的词来。
    踌躇许久之后,她还是选择了丢下金钗,直直地看向朱金成:“你说,外子还定了一副耳坠,前日就送过来了?”
    朱金成忙道:“正是。前日小的没来,是一个小厮来送的。那孩子回去言道总管大人初时不满意,要退回叫匠人改制,后来又改了主意,半途中叫身边伺候的姑娘们过来取走了的。”
    葛馨宁听得渐渐心冷,许久才若无其事地笑问:“你说的耳坠,是羊脂白玉所制、极精致的那一副么?”
    朱金成被她问给得莫名其妙,却还是点了点头。
    葛馨宁僵坐在软榻上,勉强挤出笑容,心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了。
    朱金成自然不懂葛馨宁的心事,只一个劲地催问紫金钗是否合心意。
    葛馨宁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维持着雍容的微笑,淡淡道:“果然是巧匠。我是寻不出什么错处来了——倒是那一副耳坠,您那里的小厮有没有说过,是被一个什么样的丫鬟取走了?”
    第195章.枯井
    朱金成显然是被葛馨宁反复的追问闹得有些不耐烦了。此时见问,他便极敷衍地说道:“便是总管大人身边常跟着的那一位!那日总管大人往我缀锦阁去的时候,也是那位姑娘跟着的。”
    葛馨宁闻言,脸上渐渐难看起来。
    朱金成这种买卖人,最擅察言观色。见葛馨宁脸色不对,他立刻意识到中间定然出了差错。
    回想葛馨宁先前追问的一些问题,他很快便猜到,那耳坠多半是不在葛馨宁手中的。
    他知道富贵人家的事情多半复杂难解,当下不禁骇出一身冷汗。
    但先前的话已经出口,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朱金成咬了咬牙,继续笑道:“据小厮说,那姑娘追出来取坠子的时候,总管大人在窗口点头示意过的,否则小厮也不敢轻易交货不是?这点东西总管大人可能不放在眼里,在我们小店却是半年多的利润,断不可能马虎出错——怎么,坠子莫非出了什么问题么?夫人若是不满意,还可以退回改做的。”
    葛馨宁听得怔住了,还是春香在旁边猛扯她衣袖,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眼见朱金成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葛馨宁只得努力挤出笑容,装着漫不经心地道:“不必。东西很精致,我不过白问一问,辛苦朱掌柜了。春香,送朱掌柜出去吧!”
    没等春香催,朱掌柜已慌忙站了起来,陪笑道:“不敢劳烦姑娘相送,小的自己出去就好!夫人的额坠因为要用到上好的南海珍珠,所以需要耽搁些日子,等何时做好了,小的再送过来给夫人过目。”
    葛馨宁胡乱点了点头,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等朱掌柜出了门,她便失神地抓过那对紫金钗,用锋利的尖端刺着掌心,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信罗玉桂的话,可是这个朱掌柜的话呢?
    本来她的心里是很笃定的,此时却渐渐地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时春香含笑进来,看见葛馨宁手中拿着的金钗,不禁赞叹:“缀锦阁这次可真是下了功夫!奴婢先前跟着三小姐,也算是见了一些世面的,这样精致的东西还从未见过呢!”
    葛馨宁听见这话,虽不耐烦,还是忍不住把紫金钗举到眼前,细细观看。
    她是京城里的官家小姐出身,见识眼光自然不是春香这样的小丫鬟可比。
    这金钗一看便知不是俗物,就像罗玉桂耳中戴着的坠子一样……
    虽然未必称得上极品,但也绝不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家中能用得起的东西!
    葛馨宁原本还存着一分希望,盼着这两样东西连同那朱掌柜,都是罗玉桂设局骗她的。可是此时,她却不敢再这样想了。
    如果说这是骗局,那么罗玉桂的手笔,也实在太大了些!
    紫金钗上面粒粒镶嵌的珍珠散发出莹润的光,葛馨宁失神地看着,心里早乱成了一团。
    她实在不愿胡思乱想。如果韩五在,她一定可以当面问个清楚,可他却在这个时候不告而别……
    真的是不告而别么?
    就连春香这样不相干的小丫鬟都知道他回京了,只有她不知道……
    县衙后院这样一点点地方,需要走几步路?难道他真的急到连走这几步路的时间都没有么?
    谁会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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