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宁努力想平复自己的心绪,却始终做不到。
    此时她的心里只存了一线希望,便是盼着韩五忽然回来。
    或许他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一切都是罗玉桂骗她的。或许他从未不告而别,他一直在……
    于是葛馨宁支开了春香,独自在窗前坐着,眼巴巴地看着窗外,忍着心里的煎熬,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从早上等到中午,再从中午等到日落,她所希望的奇迹,始终都没有来。
    这样煎熬着,饮食是咽不下了的,那酸苦的药汤自然更是无法入口。
    春香毕竟不是自家的丫头,面上过得去就罢了,自然不会勉强葛馨宁吃东西。于是这一天下来,葛馨宁原本便虚弱不堪的身子,越发酸软无力起来。
    傍晚的时候,罗玉桂又来了。
    葛馨宁竭力装着不在意,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往她的耳垂上瞟。
    罗玉桂注意到葛馨宁的目光,腰杆都比平时挺直了几分。
    葛馨宁看到她明艳的笑容,心中越发酸苦难言。
    “听丫鬟说,夫人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我刚刚做了几样小糕点,二姐说很好吃呢,您尝一尝吧?”罗玉桂从食篮里取出几个小碟子来摆在桌上,含笑说道。
    她做的糕点味道如何,葛馨宁是领教过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青春娇艳的面容、愈挫愈勇的坚韧、活泼可人的性情……这女孩子吸引人的地方太多,连她都忍不住赞叹,何况旁人?
    与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相比,葛馨宁觉得自己已经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比死人只多一口气了。
    这个样子,让人如何能不厌倦呢?连她自己都厌憎啊!
    葛馨宁酸酸地想着,随手拈起一块点心,看也不看便塞进了口中。
    “好吃么?”罗玉桂眨着明亮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葛馨宁完全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罗玉桂立刻高兴起来,忙又将另外几个碟子推到了葛馨宁的面前:“您再尝尝这几个!”
    葛馨宁一一“尝”过,只觉满口酸苦,余事一概不知。
    罗玉桂却已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笑个不休。
    葛馨宁靠坐在软榻上,听她喋喋不休地细说学做点心的种种苦乐,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她大概是永远都无法像这个姑娘一样勇敢而坚定的了。
    细想想,她自己可曾这样精心地为韩五准备过什么吗?
    似乎从未有过。
    葛馨宁搜遍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试着为了韩五而改变过什么、努力过什么。
    她似乎一直只是在被动地接受,就像是一口枯井,无论上面落下什么,都激不起半点水花。
    所以,如果他要离开,也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是吗?
    第196章.我不是寡妇!
    葛馨宁在不断的自怨自艾之中煎熬过了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里,她没有收到过韩五的片言只字。
    他平安到达京城的消息,是罗玉桂告诉她的。
    葛馨宁安静地听着,心里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伤感。
    时日久了,她已渐渐地想通了。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
    去漠北督军之前,他用了半个多月将宫中朝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却只留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给她。
    在漠北军中的那几个月,他时常往宫中递折子、时常给太后飞鸽传书,却从未有一封家书寄到她的手中。
    这次的情形不过是旧事的重演罢了,她不该大惊小怪的。
    她早该知道,他不是没有时间,只是不想把时间耗费在她的身上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想通之后,葛馨宁并没有消沉下去。
    她忽然开始对饮食留心起来,大夫开的药也按时喝着。每日午后阳光好的时候,她便到院子里去走走,得空甚至愿意去找罗家姐妹说说闲话了。
    小丫鬟春香对此大惑不解,却始终问不出什么来。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天气渐渐转凉,葛馨宁的身子却一天天好了起来。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这日午后,日暖风和,天空像刚刚用水清洗过的蓝色琉璃,清澈醉人。
    葛馨宁支开春香,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门小户,就是有这一样好处,不必担心处处都有人盯着。
    小县城最大的问题是不容易雇到马车。葛馨宁在街口等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找到一辆往京城里某家酒馆去送酒的骡车。
    拉货的骡车,速度自然比马车慢多了。
    但葛馨宁并不在意。
    第四日早晨,骡车进了京城,葛馨宁便给了车钱,与车夫父女二人道了别,下车慢慢地走着。
    这几日吃住都在车上,自然免不了辛苦。葛馨宁身子本弱,在车上又受了凉,前几日好容易攒下的一点精气神儿,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她原本也没指望自己的身体能好。只要能撑着进京城,她也便满足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注意到踽踽独行的葛馨宁,却并无一人过来搭话,许是被她素净的装扮和过分苍白的面容吓到了吧。
    走过两道街口,葛馨宁已累得浑身冒虚汗,每次抬脚,都能感觉到身子摇摇欲坠。她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幸而终于找到一家车行,雇到了马车。
    驾车的是个年轻的小子,等葛馨宁坐稳了,他便轻快地甩了一下鞭子,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
    葛馨宁险些被甩出去,禁不住尖叫了一声。
    车夫慌忙勒马停下,连连道歉。
    葛馨宁不便深责,只吩咐了一声:“去西街”,便不再多言。
    谁知那小伙子偏偏是个爱说话的,听见葛馨宁要去西街,便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夫人也别太伤心了。”
    “什么生死有命?”葛馨宁听得莫名其妙。
    回答她的只有马蹄声和车轮的辘辘声。
    过了一会儿,葛馨宁自己却悟了过来。
    算算日子,今日恰好是七月十五。
    西街的最北边,是一座勉强被称作“山”的小土包。京城百姓死后,大多往那里去下葬。
    所以,这车夫以为她是要上山祭拜亲人?
    葛馨宁低头细看自己身上,忽觉哭笑不得。
    出门前,因为不想太招摇,她特地选了一件最素净的衣裳穿着,却没想到配合着她满脸病容愁态,极容易给人以不好的联想。
    难怪这一次雇马车格外艰难呢。
    过了一会儿,那车夫果然又叹道:“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的……”
    葛馨宁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忙扬声打断道:“你别乱猜,我可不是去林上,我去淮南王府!”
    年轻的车夫终于安静下来。
    葛馨宁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算是解释清楚了。
    她原本是不愿马车直接把她送到淮南王府门口的,但比起被别人看见,她更怕被人说她是个孀妇。
    那太不吉利了。
    即使已经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她仍不愿意听到任何一句不吉利的话,牵扯到韩五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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