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空等了半天的茅八尺也不气恼,反而笑呵呵地跟引路的道人聊了起来,“惠生啊,你师父近来还好吧?”
    惠生笑道:“托师叔的福,师父一切都好,还为我们师兄弟添了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师妹。”
    茅八尺一听立刻指着身后的徒弟说道:“老道也新得了一个颇有资质的好徒弟,往后要是有机会还要靠邹师兄指点一二。”
    你吹我捧的又说了半个多小时,宋辞和茅八尺才在惠生道长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座极为破败的大院外面。
    “这是……”
    茅八尺疑惑道:“今年的聚会地点怎么这样古怪,可是有什么说不得的门道?”
    惠生憨笑不止,“还请师叔入内,届时自有师父为您答疑解惑。”
    这就有点逼迫的意思了。
    人都来了,若是过门不入指不定还得传出多难听的闲话。
    茅八尺虽是不惧前路却也不愿拉着小徒弟涉险,只得落后一步悄声道:“待会儿进了院子,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记住一句话,切记不可离开师父左右。”
    宋辞点点头,不言不语的跟在老道人身后进了院子。
    大门一开,两个人就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再一落脚,更觉得脚下的土地黏实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土里拽着鞋底似的。
    稍后进入那栋足以媲美鬼片现场的阴森院落,便有一个年纪与茅八尺相仿的富贵老道拱手相让道:“难得程师弟赏脸来此,贫道却未曾亲迎,勿怪,勿怪!”
    还不及旁人对邹青城的一番谦逊姿态做出反应,就听他身侧的一位年轻姑娘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地打量着来人的衣着。
    紧跟在茅八尺旁边的宋辞见状也毫不客气地呵呵了一声,心道:“娇憨可爱倒是个好词,可惜却不是谁都能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温柔暴击~~
    另,一提到茅山正宗,渣作者总会想起英叔~~_(:3」∠)_
    橘子汽水,么么哒~~
    第222章 7、
    院子里往少了说三十多人, 只有茅八尺和小徒弟的穿着最为朴素,也难怪人家看不起。
    邹青城仿佛没有听见两个弟子之间的交锋, 仍旧笑言道:“程师弟,按照旧历,今年的聚会原本该在京城举行。可是月前, 有一个与咱们茅山派休戚相关的知交好友遇见了点麻烦事, 求到了贫道面前。贫道与众位道友商量过后,觉得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让小辈们开阔一下眼界倒也不错,这才临时更改了地址。若有不便之处,还望程师弟海涵。”
    宋辞一听更呵呵了, “还贫道呢, 连腰带都是翡翠扣的,再把头冠往拍卖行一送都够把山移平了。说得那么大义凛然,还不是自己收钱让别人卖命。”
    她也懒得理会这些自古以来最擅长勾心斗角的老油子,只看自家师父是什么态度。
    如同邹青城笃定的那样,醉心道术的茅八尺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于无形中被众人排挤到圈子外面的事实,反而顺从地应和道:“济世活人本就是我茅山宗的立派宗旨,些许小节算得了什么。邹师兄口中的麻烦事,可是眼前的大宅院?”
    “不错。”
    邹青城引他去看按照吉祥位排定的大院规划图, “百十年前,有一位善姓富商为了躲避强匪, 在这易守难攻的益阳山上盖起了一座大进深宅。本以为只要凭此保住家财不愁盼不来东山再起之日,不料善家数十口人自从进山便死伤不断,到最后只剩下几个管事仆人逃了出来。谣言越传越广, 就连原先在这益阳山下世代久居的村民,也因为惧怕大院中的邪物举家迁走了。”
    放下图纸,茅八尺将目光停留在两排厦房前随风摇摆的破灯笼上,“照师兄的话说,如今善家人虽是都死绝了,可管事还有活着的。年代那么久远的事情,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鬼祟作怪,还是有人装神弄鬼谋财害命呢?”
    “说到这里,就要应在那位知交好友的麻烦事上了。”
    邹青城接着说起了后续,“两年前,有一位很有来头的民俗大师看中了益阳山,想要借着善家大院的旧址建立一个专门介绍本土民俗的博物馆。你知道类似这样的工程都是得到国家大力支持的,现在的难处就在于手续早就批下来了却一直无法动工。”
    茅八尺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的明月夫人墓,“莫非是损伤了人命?”
    邹青城回首指向一干徒子徒孙,“倘若真是如此,贫道又怎么敢带着还未学成的小儿进山冒险。上来勘察地形的工作人员倒不曾出现过生命危险,可是只要有人住进来,都会在半夜熟睡时听见一个女人的凄婉歌声,还有院子里的灯笼也会随着歌声飘荡自燃。来回折腾了几次弄得人心惶惶,也就没人敢再接这个工程了。”
    茅八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倒更像是有人想要守住院子,不许人妄动的做派。”
    邹青城领着人往回走,“所以我才特意请来程师弟相助,有你我二人在此坐镇,不论背后主谋是人是鬼,都不怕辨不出真伪。”
    茅八尺连声应是,顺着邹青城的意思与其余门派的同道中人相互问好后,才将自己的小徒弟推出来介绍给众人认识。
    就算是颇有几分真才实学的茅八尺在余者眼中都不值得多费心思关注,更何况是宋辞这样的无名小卒。
    见人到了眼前,他们只是不轻不重地哼哈了几声,连出一份寒酸表礼的老规矩都懒得去做。
    人家不待见,宋辞也乐得自在。
    反正在她心里所谓的茅山道人不过是些营营役役的苟且之辈,既比不得燕赤霞的潇洒豪迈又学不来马小玲的技压群雄,傻子才会把他们的看重放在心上。
    院子一共三进,中院和后院分别被人数最多的邹青城一派和与他关系更亲近的道友占据了,剩下茅八尺师徒和几个更为势微的闲散道人只能住在临近大门的九间厦房。
    当着徒弟的面被人慢待,茅八尺有些抹不开脸,扭捏道:“其实住在厦房也不错啊,我与邹师兄一前一后,正好能将院子看住。”
    “是啊,还是师父有远见。”
    正在替他铺被褥的宋辞头也不抬地回道:“早知这样麻烦,还不如提前租一架直升飞机过来,由上而下不是监视的更好?”
    她说完还不解气,又坐在瘸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双手合十拜求,“师公啊,你要是真的在天有灵就帮你的傻徒弟开窍吧,否则咱们茅山宗早晚教别人坑得倾家荡产啊!”
    “休要胡言!”
    茅八尺吓得赶忙去关屋门,待屋子暗下来又觉得纵然有师徒名分也要注意男女大防,干脆自己站在外面盯视左右,免得让他们白捡了笑话。
    宋辞见老道人知道怕了,这才从登山包最下面翻出两根硬币粗细的蜡烛插到烛台上照明。
    方才粗粗看了一眼,上山的一伙人竟有一半是跟着邹青城来的。
    除去那十多个打扮相同的邹派传人,还有几个看上去非富则贵的年轻人,也不知是受了长辈委托还是和景浩一样生来喜欢打探神异鬼魅的事情,竟然大老远的跑到这种邪门的地方。
    宋辞有佛珠护体自然不惧邪祟,她只是有些好奇,善家大宅里的命案究竟是因何而起,如果真的是阴魂报复,为什么来此借宿的人反而能够全身而退。
    要知道类似于楚人美那样的积年怨鬼杀人从不手软,也不太可能做出戏耍放生的行为。
    望着天井上方越发昏暗的天色,宋辞悄悄嘀咕道:“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徒弟,一个人偷偷的在那言语什么呢?”
    呆在屋子里临阵画符的茅八尺喊道:“还不进来学着点?”
    “来了!”
    宋辞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又放血?师父,你这到底多大的仇啊?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先前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把一个小老头生生熬成了骷髅架子,这才养回了点血肉又开始糟践上了。
    “唉,师父不瞒你。”
    茅八尺一面将朱砂和鲜血研磨在一起,一面低声说道:“自从进了大宅,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窥视着,那种感觉就像是困在了一间没有出路的漆黑放映厅,可咱们却成了幕布上的戏子……”
    让他这么一说,宋辞也觉得脊背起了一层寒意,“那你先前还说是有人搞鬼?”
    “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罢了。”
    茅八尺执笔沾满了血色朱砂,凝神静气道:“看准笔尖的走势,为师要画符了!”
    宋辞不敢出声打扰,直到老道人一气呵成画好两张破邪符才恢复了正常吐息。
    面色白了一瞬的茅八尺递过来一张叠好的三角符,“呐,别说师父不疼你,把符纸揣好。”
    宋辞喜滋滋地道了声谢,又问道:“师父,你不去提醒邹青城一声?”
    其实她想说的是还以为符纸也有姓邹的份儿,可是又怕弄巧成拙,只得换个问法。
    茅八尺单手包好伤口,酸溜溜地说道:“你邹师叔财能通天,一个电话可以请得动特殊部队,又不像咱们师徒孤苦伶仃的还得互相扶持着度日,哪里用得着别人担心。”
    宋辞眨眨眼,不敢相信地惊呼道:“天呐,师公真的显灵了!”
    茅八尺拿起笔就要点她,假意威吓道:“不孝徒孙,又来拿你师公说嘴!小心他老人家夜里来教训你啊!”
    说笑归说笑,宋辞还是弄了一锅大补的药膳给茅八尺补充体力。
    她手里既不缺银钱又有的是存货,如今连一个不起眼的小砂锅也炖的香飘十里,惹得左右两侧的近邻争相探看。
    “程师弟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挥手退下前来报事的徒儿,端坐在八仙桌一侧的邹青城合上茶碗,“你接着说。”
    “是。”
    随行队伍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颔首站在厅中,轻声道:“自从四姨太事败叫老爷亲自下令吊死以后,宅院里就难得清静了。每天夜里不是哭就是唱,闹得大家不得安宁。老爷叫九丹,您还不知道吧,四姨太的艺名就是九丹。老爷叫四姨太连气带吓的,身子骨眼看着就败了。这时候,府里的大太太出了个主意,说是要给老爷冲喜,顺带借着这场喜事把家里的煞气冲一冲。就托人从镇上找了个知书达理的女学生,花大价钱聘进了府里。”
    “别看婚事办得仓促,可大太太真是诚心盼着老爷能好。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寸,新娘子才抬进喜院还不等掀起盖头,老爷就撒手去了。老爷这一走,院子里的几位太太奶奶少爷小姐的全都慌了神,哪还顾得上新进门的六姨太。可是头七之后,等到府里人忙完了老爷的丧事才发现,新娘子早就活活饿死在了喜床上。听说那个惨呦,人死了脸上还盖着红巾呢!”
    故事说完了,可众人眼前却始终萦绕着一张盖着龙凤红绸的面孔,只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角落里,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年轻男人不以为然地冷哼道:“说得这么活灵活现,不是你自己杜撰的吧?”
    当初他父亲主持明月夫人地宫的发掘工作时不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假道士叫嚣有邪物,最后不还是顺利竣工了。
    也有人看不顺眼刺了他一句,“赵永贺,你们赵家人既然不信这个干嘛还叫你妹妹投到邹道长名下,该不会是居心不良跑来卧底的吧?”
    “郑矩!”
    另一位年长几岁的沉稳男人出声呵斥道:“邹道长还没开口,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本来就是嘛!”
    郑矩撇撇嘴,“我最看不惯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总想着攀高枝掐尖要强的人……”
    他也没指名道姓,却叫站在邹青城身后的惠云羞得胀红了脸。
    “好了,好了。都是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难免年轻气盛,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
    邹青城居中说和了几句,又朝方才讲故事的人问道:“李冬,那六姨太的尸身葬在何处?”
    李冬羞愧道:“自打老爷一去,大太太本就觉得六姨太是不祥之人,这下子更是不敢把她收进家门了。就,就雇人把六姨太送回了娘家。”
    “啊?人都死了还能送走?”
    屋内众人不由得咂舌道:“善家做事也太绝了些!”
    “还有更绝的呢!”
    李冬叹了叹,“六姨太家一见好好的姑娘活着去了死着回来,还是这么凄惨的死法,生怕她冤魂不散反过来迫害自家老小。趁夜把人送回了善家下山采买的必经之路,举家投奔远亲避难去了。那时候这山里可是热闹的很,每逢夜里都有不少野兽出来巡视狩猎,寻常人家是不敢出门的。等到第二天一早,善家的下人走到半山的时候,那位苦命的六姨太已经叫野兽吃的只剩下骨架了。”
    “你这还真是越说越精彩了!”
    赵永贺又来找茬,“要是真有这样的惨事发生,附近的村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李冬就笑,“那个时候的富贵人家都看重脸面,无论是善家送走六姨太还是六姨太家中不肯收人,都是偷偷摸摸做的。换谁做了亏心事能敲锣打鼓的引人来看?如果我爷爷不是善家的管事,只怕谁也想不到当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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