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刘昌嗣巡抚想要教训袁承泽的想法终究落了空。
    第二天他刚刚到了巡抚衙门,守门的门子就告诉他汉王府的小王爷、九边的宣大总督有请。
    韩辰身为宣大总督,是可以召巡抚过府议事的。
    等刘巡抚整理好了仪容,在总督衙门里见到韩辰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刘巡抚大总督衙门的退思堂中,将一盏茶从浓喝到淡,从淡喝到无味,也没等到韩辰要见他。
    “抱歉,公务烦忙,劳军门多候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像韩辰这样的皇室子弟。
    刘巡抚看着坐在上首的韩辰,不知为什么心中的火气全都消了。
    “九边粮价疯涨,我心甚忧,不知军门可有良策分忧否?”韩辰命八斤给刘巡抚换了盏新茶。
    刘巡抚微微一笑,却并不多话。
    做为一个政客,做为并不掌管宣府钱粮事宜的巡抚,这件事情并不需要他多言。
    更何况,他家中也有铺子参与了此次涨价。能赚钱,为什么不做?
    再说了,韩辰愿意高价收低价卖,那是韩辰的事情。韩辰是宣大总督,本来就是督导钱粮,找他这个巡抚问计应该是计穷了吧!
    不见兔子不撒鹰!韩辰没向他许诺好处,他会出面吗?答案不问可知。
    好在韩辰也并没有准备真正的向他问策,见到刘巡抚不愿说这件事情,就转到了别的话题上。
    “最近城中因粮价飞涨,多了许多灾民。城中的治安,要多劳军门费心。”韩辰莞尔一笑。
    一听到说起正事,刘巡抚的神色也郑重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下官也正想向王爷禀告此事!刁民加多,城中防卫必然紧张。依下官之见,不如将这些刁民全迁到关外,然后令其自生自灭即好。若是留他们在城内,只管到处滋生事端,扰得那些良民不得安宁。”
    韩辰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一紧。
    《诗经小雅北山》有讲,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的臣民,不论是何姓,不论是善良百姓,不管是灾民乱民,都是陛下的子民。官员食了民禄民膏,不思为民做主,岂配为官?
    “军门此言有失偏颇。”韩辰缓缓地道,“若是将百姓们都迁到关外,待到瓦剌来时将如何?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为今之计,还须早日平定物价为好。”
    刘巡抚笑了笑,颇有些不以为然,“瓦剌去年缺粮,又闹了雪灾,青壮不知死了多少。今年不一定会犯关!再说了,纵是犯关,留着这些乱民又有何用?下官怕只怕这些乱民之间会藏着瓦剌的细作。干脆将他们全赶出关外,随他们闹腾去!”
    听着刘巡抚一口一个刁民,一口一个乱民,韩辰的目光越发锐利起来。
    “就是因为瓦剌缺粮,今年必会犯关。我虽在边关时日不长,却也听说过瓦剌的传统。在雪灾来临之时,老人与病人会在外围,青壮与女人和幼童会被护在正中。纵是死,死的也先是老弱病残,青壮并不会有多少损失。而且,越是雪灾年景,他们越是向往中原繁华。若不及早防范,只怕到时会来不及。”
    韩辰的话一说完,刘巡抚哈哈大笑,“小王爷幼承庭训,果然见识非凡。”很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韩辰微敛双目,轻轻翘了翘嘴角,“不敢当军门如此夸奖。”他略顿了一顿,“我幼年时就跟随在祖父身边长大,一向听其教诲惯了。对了……”韩辰抬起双目,直直地看向刘巡抚,“我倒是听说这些日子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枉图侮蔑祖父,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这件事情,承哥儿昨日大发了雷霆,在德庆楼大打出手。这件事情,我是不会罢休的。胆敢侮蔑祖父,就是与我皇家为敌。此事若是查不清是何人所做,改定将上奏陛下,请他派皇城司来详查。”
    什么?刘巡抚顿时傻了!
    明明是袁承泽出手打了他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他儿子侮蔑韩辰祖父了?韩辰的祖父是谁?那可是太祖皇帝,是当今陛下的父亲!
    他儿子哪有半句提及太祖的?说的不过是韩辰的坏话!
    一想到这里,刘巡抚有些害怕。这韩辰肯定是知道了昨天的事情,来个先发制人。先把昨日发生的事情变成袁承泽听到有人侮辱太祖皇帝,这才奋起打起。
    可是,要让他当堂否认他儿子从来没说过这些话吗?他儿子又确实当众说了韩辰和风重华的坏话。
    只要袁承泽一口咬定他是听到了有人侮辱太祖这才出的话,不仅他儿子活不成,就连他这个巡抚只怕都保不住。
    国朝以孝治天下,永安帝怎么能容忍臣子的儿子侮辱他的父亲?
    刘巡抚越想越害怕,只急得两鬓生汗。
    韩辰也不急,只是闲闲地喝着茶,品着茶叶的芳香。敢在公众场合说风重华的坏话,就得承受他的怒火。
    堂中堆着冰山,可是刘巡抚鬓间的汗水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他抬眼看了看韩辰,而后站了起来。
    突然间,脸上换了一副真挚的笑颜,“但不知小王爷对边关的粮价有何良策?”
    这才识趣嘛!韩辰微微点头。
    “哦,刘巡抚可有计策?”
    刘巡抚暗骂,这不是把锅推到我身上了吗?我又不是督导钱粮的总督?凭什么要我出计?
    可是想想刚刚韩辰所说的那句‘上奏陛下’,他的心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下官觉得应该在衙门外面张贴告示,督导那些粮商降价,若是不降,当以死罪论!”他又顿了顿,“下官愿督导自家的粮铺降价!”
    “哦……”韩辰瞪大双眼,一副不知祥情的样子,“怎么军门的家人也在做粮食生意吗?”
    刘巡抚被噎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韩辰今日摆明了就是将他的军,再者就是为袁承泽出气。
    他若是还不明白,那就是真的没必要再在巡抚的位置上呆下去了。
    “下官觉得,边关的粮价有必要降到原来的价位。要不然瓦剌来袭时,百姓与官兵们岂会有心思抗击?”刘巡抚煞有其事地道。
    韩辰缓缓点头,“军门爱民如子,实乃官员之楷模。”他顿了顿,又道,“此议既然为军门所提,不如就由军门牵头如何?”韩辰看了刘巡抚一眼,“军门为国朝如此用心,若是陛下知道,自然心生欢喜。”
    看着刘巡抚神不属思地离去,韩辰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现在运粮来边关的粮商越来越多,再加上马家又准备运过来二十万石粮,足可以缓解九边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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