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儿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儿相求父皇跟母后。”李弘神情依然认真,但眼神开始变得闪烁起来,而且还强忍住了摸摸鼻头的冲动。
    但这一切如何又能瞒得过目光如炬、而又知子莫如母的武媚?
    把李弘一切看在眼里的武媚,瞄了一眼李治,不动声色的开口问道:“你先说。”
    “新生物种的到来,适应我大唐的土地是一个问题,能不能完全培育出来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而要想将所有的物种全部培育出来,则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辅助,特别是起初的这两年……”
    “不用说那么多道理,直接说你的目的是什么?”武媚不知为何,从李弘身上看到了一种出世的感觉,心里隐隐感到些不安的问道。
    李弘看了看龙爹的目光,再看了看龙妈的神色,心里不由得哀叹一声,完了,还没说出来呢,但好像已经被人看透了。
    但当下,也不得不由他硬着头皮说道:“儿臣的意思是,如今父皇龙体安泰,何况正值春秋鼎盛时,儿臣以为父皇如今可以完全处理朝政,儿臣监国两年多,那个……其实……儿臣不是偷懒啊,我的意思是……这些新物种……就是我……我懂得比较多一些,那个百度奇书上看到的,所以……儿臣……我以为我如今应该以新物种为主,再处理朝政怕是会分心的,您知道的,一心不能二用的,明白吧?那么……儿臣就不监国了……由父皇处理朝政……吧?”
    说到最后,李弘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只见对面的龙妈手里攥着鸡毛掸子,脸色铁青的看着他,大有一言不合就鸡毛掸子漫天飞舞的架势。
    而龙爹则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眼即是失望又是愤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弘,像是李弘犯了多大的罪责一样。
    “不是……您……您们不要这样看着儿臣好不好,您们有什么不痛快,不如……说出来?这样会好一些的,不说话容易憋坏的。”某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两头龙如此盯视了,但这一次还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虚。
    “朕跟皇后去种田,你!继续监国!”过了好半天,李治才突然沉声说道。
    “什么?开什么玩笑?您给我母后种田?这……”
    “春耕大典这些年虽然有些荒废,但帝后参加春耕大典,为天下农耕之民做表率,这是先帝跟先后曾经做过的事情,我跟你父皇怎么就不行了?”武媚夫唱妇随地说道。
    第695章 庆功
    李弘从来没有想到是这种结果,原本按他的意思,父皇继续回到朝堂之上主持朝政,而后自己便借着培育新物种的名义,带着白纯、裴婉莹跟安小河等人,找一处山美水美地肥的田园之地,种田放牧修心养性两年,沉淀下这近一年身上渐渐出现的戾气。
    但谁能想到,如今大唐的皇权这么不值钱,竟然在自己跟李治跟前,变成了两人都不愿意接收的活儿,都想种田,都不想理政的真情实况了!
    魂不守舍的在花孟几人的陪同下,披星戴月的从皇宫回到丽正殿,门口裴婉莹早已经恭候多时,看着太子殿下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挽着李弘的胳膊,温柔的往里面走去,只见某人走到沙发跟前后,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然后便开始了唉声叹气。
    这样一来,自己的计划就完全打乱了,又得从头来捋一遍了,但还有没有转机啊?
    李弘希望有,但可能性微乎其微,母后一旦都同意种田了,这事儿基本上十有八九就定了,何况自己还从来没有见母后在决定后,又反悔过什么事情。
    “父皇跟母后训斥你了吗?”裴婉莹拉着李弘一只无力的手在手里,柔声问道。
    “如果单单只是训斥那就好说了,可惜啊。”李弘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摇头叹息道。
    裴婉莹心里顺着李弘的话不由得一惊,如果说此时的她心里没有一点点儿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何况,身为太子妃的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太子殿下的得势便是自己的得势,太子殿下失势,自己虽然可以无所谓,可以跟着殿下同风雨共甘苦,但却不愿意看着殿下如此愁眉苦脸、闷闷不乐。
    听着李弘的话,裴婉莹不由得在心里猜测,会不会殿下只是试探性的希望父皇处理朝政,而没想到最后父皇竟然同意了,把朝堂的权利收回去了?
    所以才让殿下失去了监国的权利后,变成了现在这般灰心丧气的样子?
    夫妻本是同林鸟,裴婉莹绝绝对对在李弘跟前,在东宫、在皇宫做好了一个太子妃该有的样子,做到了一个称职的太子妃。
    所以此刻看着唉声叹气,要死要活的太子殿下,裴婉莹的心里甚至比他还要莫名的难受上几分。
    “殿下,妾身知不该随意参与、言谈,但您应该看开一些,这两年朝堂之事儿也让您每天身心疲惫,歇息一下岂不是好事儿?何况还有妾身跟安小河妹妹、白纯姐姐等人陪着您去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岂不是快哉?”裴婉莹这一次不再阻扰某人的魔爪,当着其他宫女的面,往自己胸口塞,只是尽量平和的开解道。
    某人的手在裴婉莹的胸口突然间一静,敢情自己的太子妃想叉劈了,还以为自己贪恋权利,在唉声叹气、魂不守舍啊。
    那岂不是……正好!借着今天这难得的机会,看看能不能让一直害羞,不愿意与自己洗鸳鸯浴的太子妃,答应跟自己洗个快活的鸳鸯浴!
    “唉……你不知道啊,算了,这事儿……还是让我一个人烦忧吧。”某人眉头锁的更深了,像是在皇宫受到了莫大的冤屈一般。
    某人一手揽着裴婉莹的腰肢,虽然比起生孩子前丰腴了一些,但如今依然是让李弘沉迷跟爱不释手。
    裴婉莹看着郁郁寡欢的太子殿下,心中无奈的叹一声气,也不再众目睽睽下反抗了,顺着揽在自己腰肢上的手劲,缓缓倒在了某人的怀里,任由某人在其耳边叹气。
    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感觉到某人的身上有些地方不对劲了,而且自己身上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唉……陪我沐浴吧,今日我谁也不想见,心里太烦躁了!”某人继续锁着眉头,装作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给太子妃任何反驳的机会,拦腰抱起便走。
    “喂,她们看着呢。”裴婉莹心如小鹿在跳,想要拒绝,但看着太子那难受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只好硬着头皮被太子殿下抱走,心里则是坚定的想着:大不了一会儿不脱衣服侍奉他沐浴就是了。
    东宫丽正殿内春光明媚,而在安西碎叶城的巴州,下了好几天的鹅毛大雪,终于缓缓停止了婀娜的舞姿。
    白茫茫的大地上,阳光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哪怕融化浅浅的一层冰雪,放眼望去,刺眼的雪光让人眼睛极为难受。
    李哲甚至是闭着眼睛坐在马背上,战后激动不已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虽然只是对小小的七百人,但也让他领略到了真正的战场,真正的杀伐。
    薛仁贵与黑齿常之此刻正在巴州衙署内大摆,为自己准备的庆功宴,那日要不是自己正好赶至巴州,赶上了城门外的一幕厮杀,薛仁贵与黑齿常之在风雪中,恐怕还要损失更多的部将了。
    但不管如何,李哲心中对薛仁贵跟黑齿常之还是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之情,仅仅以一百人的兵力,就敢主动出城迎战骨笃禄的八百牧族之人,甚至在自己赶到前,已然占了上风跟优势。
    不过那日令他更加意想不到的是老六李贤,能够在明知薛仁贵跟黑齿常之是谁的人的情况下,已然在风雪之中,站在城头为巴州守城,为薛仁贵跟黑齿常之殿后,这还是让钦佩以及赶到惊讶的。
    今日之庆功宴,无论是薛仁贵还是张柬之,或是黑齿常之,都是罕有默契的没有提及,已经从原本的土墙府邸,重新搬进青砖瓦房的府邸李贤。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在薛仁贵跟黑齿常之的带动下,李哲也受其影响,放开了胸怀开始、放下了王爷殿下的架子,与仅存的七十余名兵士,嚎叫着在衙署内喝酒吃肉。
    小小的巴州城内,为数不多的几家酒馆内的胡姬,都被薛仁贵请了过来,这让醉眼惺忪的李哲心中一惊,甚至是连醉意都少了几分:“薛将军……兵营内……”李贤指着几名在巴州算是颇有姿色的胡姬,喃喃问道。
    “你以为老夫老糊涂了?敢违抗太子殿下亲自制定的军令?”薛仁贵花白的胡须上还占着残余的酒水,一双老眼依然是很沉稳。
    “那……”李哲不理解的再次指了指那几个胡姬。
    “自然是算在殿下头上了。”薛仁贵看着茫然的李哲,哈哈说道。
    张柬之在一旁听的直是摇头苦笑,向李哲行礼说道:“殿下切勿听老薛胡说八道,兵营不得饮酒,更不得招揽胡姬,这是铁一般的规矩,没人敢破坏,但今日不同,我们不曾身在军中,这些兵士都乃是老薛的亲卫,算不得兵士,再者便是殿下您的及时到来,臣与薛将军、黑齿将军,为您接风洗尘、并感谢您及时救援,所以今日之宴席,不算违背军制的。”
    黑齿常之嘿嘿笑道:“英王殿下,您就放开顾虑吧,张柬之张大人在安西两年,作为太子殿下的耳目,把我跟老薛看的可紧了,我们可是不敢逾越军制的。”
    李哲苦笑着点点头,端起酒杯又敬了薛仁贵一碗,他们其实说的都没错,这些兵士严格意义上讲,是薛仁贵的亲卫,算不得大唐的兵士,所以如此一来,自然是谈不上军中饮酒了。
    而且,自己对此事儿也知道的很清楚,只是没想到,薛仁贵舍得以自己的亲卫,在兵力完全不占优的情况下,敢跟牧族人硬拼。
    “那就说吧,到底两位将军,还有大人,需要李哲帮什么忙吧,来时皇兄可是跟我说了,安西盘踞着两头狡猾如狐狸的猛虎,到了那里后,凡事儿最好多留个心眼儿,别让那两个老东西把你骗了,你还美滋滋的。所以皇兄的话我李哲不得不听,三位大人,不知有什么需要我李哲帮忙的,不妨直说。”李哲豪爽地说道,甚至把李弘都给买进去了。
    薛仁贵跟黑齿常之听着李哲话里的狐狸跟老东西,不怒反喜,甚至还洋洋得意的捋着胡须,骄傲的大声笑了起来。
    “知我者太子殿下是也!”薛仁贵跟黑齿常之互看一眼,而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张柬之摇头笑了笑,脸色正容地说道:“英王殿下,此间事儿想必来龙去脉您已知晓的清清楚楚了,不日便要行刑那五百多人,这是太子殿下的旨意,想必您也知道,但有些事儿不能不明不白,您来此的目的,太子殿下曾跟臣透露过一些,所以宜早不宜迟,余下的事情,还需要您去交代。”
    李哲一边听着张柬之说话,一边余光扫着薛仁贵跟黑齿常之,他发现,当张柬之跟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两人就像是无事儿人一样,一直在低头探讨着什么,对于他们的谈话,根本就不关心。
    “我……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能再缓两天?”李哲有点儿气馁,这事儿虽然自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按计划,得过了元日啊。
    “太子殿下今日的旨意,太子殿下的计划改变了,所以安西之事儿,需得加快步伐了。”张柬之凝重地说道。
    李哲神色之间有些犹豫,顿了下后坚定地说道:“好吧,我去,吃完酒我便过去。”
    第696章 真相
    李哲在来安西的路上,想象过很多种与李贤会面时的场景,但在所有的场景中,他从来没有想到,时隔几年以后,他们的第一次重逢,竟然是在残酷的厮杀场面下,在巴州的城墙上见面。
    他也在脑海中想象过很多次,当自己见到李贤时,他会是什么样子。
    但当在城头上看见李贤时,他还是被眼前李贤的样子给震惊到了,饱经风霜的肤色,一身落寞与像是怀才不遇的失落,虽然手提横刀立在城头,但还是让李哲难以相信,眼前那个看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其实不过才二十多岁。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多年来他与李弘一直是恩怨不断,除了当年在长安城,为了搭救李旦时,他们三兄弟暂时性的合力过外,其余时间,老六跟老五之间,一直是隐隐的有着一种明争暗斗。
    但这一次,李贤竟然为了李弘的属下无后顾之忧的,在城外与牧族人交战,选择了替薛仁贵与黑齿常之镇守巴州城,这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李贤,并奇怪李贤的变化为何会如此之大。
    与其容貌形成巨大反差的,便是如今自己不远处的皇嫂房氏,虽然衣着朴素,但却掩饰不住其漂亮的脸颊,玲珑多姿的身段,与当年在长安城时,除了衣着以外,并无多大差别。
    但若非要说有什么差别,那便是,如今房慕青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
    李贤看了看与他同作的李哲,开口对身边亲自沏茶倒水的房慕青说道:“你带着孩子下去吧,我们两人说会儿话。”
    说完后,李贤一只手把腻在他身边,一直好奇的偷瞄李哲李光顺,推给了房慕青。
    房慕青微笑着点头应是,一手牵着他们的长子李光顺,一手抱着怀里的次子李光仁,艰难的向李哲行礼后,便往内宅走去。
    如今的府邸已经重新换回到了他当初在巴州的府邸,三十来个家仆放置在偌大的宅子里,便不再像从前那般拥挤了,日子也要比这两年宽裕多了。
    特别是薛仁贵等人送来了不少东西后,以及李哲这次从长安特意为他带来了一些物品后,李贤心里算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这个元日,或许他会过的很好,但以后呢?
    李贤长叹口气,以后自己的日子,或许根本没有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他怎么放心让你来安西呢?”兄弟两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李贤率先开口问道。
    李哲撇了他一眼,看来老六对李弘的意见还是很大啊,于是撇撇嘴说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他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李哲耸耸肩,安北、安东两地被他折腾完了,天天领着自己的亲卫队,或者是从安北兵团借来的兵士,在草原上四处找游牧民族的麻烦,弄的人家听见他英王李哲的名字后,都恨不得把家里能骑的马埋土里去。
    为了李弘战马南迁的计划,李哲可真所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加上安北、安东都护府的上书,虽然都被李弘压了下来,任由他在安北、安东胡来,压榨着人家的马匹。
    但正所谓纸包不住火,安北与安东最后不得不上书陛下与皇后,最终,李弘迫于压力,只好把李哲召回长安。
    在长安同样是天天无所事事,整天依然是毫不忌惮的往李治留在京城的金吾卫兵营跑,要么就是往太子如今掌控的中央军内跑,也不干别的,就是骑着马演练着打仗的那一套。
    最终,有人实在受不了他在金吾卫跟中央军折腾的鸡飞狗跳,加上正好也到时间了,所以便给赶到了安西。
    “该称帝了吧?”李贤望着外面那暖洋洋的太阳,示意李哲喝茶说道。
    “称帝?呵呵。”
    李贤奇怪的看着李哲的反应,难道他对李弘也不满?还是说长安出现了什么情况?为何提及老五称帝,李哲则是这番表情呢。
    “怎么?父皇不愿意禅位?”李贤再次云淡风轻的问道。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我也是刚接到消息的,现在是一个愿意禅位,一个不愿意接,两人便就这么僵着了。”李哲无力地说道,也像是在抱怨:“你说这事儿也纳闷了啊,我李家的江山,不管是先帝还是父皇这一辈,都是争着抢着要那把椅子,但到了这两人跟前,却变成了没人愿意继承的地步了,那皇位现在真不值钱了吗?特别是李弘,真是太奇葩了。”
    “或许父皇心中另有他人也说不定呢。”李贤长叹口气,不动声色地说道。
    “拉倒吧,现在我大唐的皇位,就是看父皇跟老五两人愿意不愿意,能不能达成共识的时间问题了,另有他人?以我看啊,如今谁要是敢打皇位的主意,换来的将不再不是老五一个人的打击了,联合着父皇也会教训他的,总之,这皇位现在是,我们两人可以一个想禅位,一个不愿意继承的把戏,但其他人想要牵涉其中,那两人不把你灭成灰才怪了。”李哲的话语显然是意有所指,当着李贤的面,这是他以前从来不会说的,但现在,面对李贤,他没有什么顾忌的。
    这几年来,他也测出了老五对他到底是放心还是不放心了,无论是安北、安东、长安还是安西,随便任由他自己胡闹,但有一个前提,便是不准许你惦记皇位,那么一切都好说。
    所以,李哲向也来是谨守底线,从不惦记皇位,我就想当个逍遥王爷就行,你只要让我玩儿痛快了就好了,这也是李弘任由他胡闹的缘由,哪怕是派到安西,李弘对他都是一百个放心。
    李贤侧脸看着李哲,笑了笑没再说话,这番警告显然是李哲对自己说的,也不反驳,不以为意的摇头笑了笑。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李哲张口说道:“李淳风回来了。”
    “回来了?”李贤心中还是一惊,虽然他一直身处遥远的安西,但当年未被流放时,就已经有人说,李淳风会效仿徐福叛逃海外的假设了。
    甚至一度他都以为,这是李弘对手下掌控中,最大的败笔,便是给足了李淳风财力、物力、人力,最后养成了一条白眼狼,但没有想到,这时隔快四年了,竟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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