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改了计划,他们没告诉过她呀。
    “你仔细些看曹姑娘左右两边雅间里的人。”沈浩初见她两眼发懵,知道连她也被蒙在鼓里了。
    秦婠望去,虽只有些影子,但她也看得出左右雅间里的人都正襟危坐,身板厚实挺拔,看着不像普通人,倒像是军中将士,而曹星河也比平时更沉静。
    “那是羽林军。”沈浩初给她解惑。
    秦婠大惊:“那是皇上的……”
    她眼一晕,已然猜着曹星河身后那人身份。
    ————
    那厢,钱博华已摸着下巴往对面雅间走去,身后还跟着四个孔武有力的随从。
    酒气上脑,色欲熏心,他已顾不了太多,只要想想能将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绑上铐住随意凌/虐,他脑中就只剩嗡嗡作响的轰鸣声,像被某种本能牵着鼻子走。
    还没靠近那雅间,他就见她恰好出来,正要往楼下走。
    红衣之下是摇曳曼妙的身体,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除了美还有风情。
    “小娘子,要往哪里去?”钱博华一步拦到楼梯前,将她去路给堵住。
    “怎么又是你?”曹星河冷冷开口,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
    “原来你还记得小爷?”被她拿眼白一顶,他通体舒畅,“今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没与小郡王一道?”
    说话间他看看四周,并没瞧见霍谈身影。事实上上回碰面过后,若非无意间发现了霍谈身份,他就已经下手抢人了。从前就常听人说小郡王是烟花柳巷的常客,也不知他从哪里挖到这活宝贝的,真真是羡煞众人。
    “滚开!”曹星河多看他一眼都嫌眼睛脏。
    “小郡王今日怎么把你丢下了?一个人在这里好生寂寞,小爷陪你喝两杯如何?”钱博华往她身边走去。要说这钱博华生得也不错,就是面皮浮白,眉心裹着流气,整个人像充气的面粉,毫无少年人的英气。
    “你陪小郡王都可以,为何不能陪陪小爷我?要多少银两你开口便是,小郡王能给的小爷也一样可以。”见霍谈不在,钱博华胆子壮大,说话开始没有顾忌,伸手就往曹星河脸上挑去。
    不妨曹星河身后有人走出,窄细的声音响起:“何人在此喧哗?”
    钱博华手一收,看到走出来两人。两人都面生得很,当前那位穿暗金纹玄色锦袍,打扮得并无特别,不过生得剑眉朗目英挺非常,另一人跟在后边,着寻常青袍,年纪略大,像是管事,刚才问话的就是这人。扫了两眼,他就把注意放在前面这人身上。他自问在京城也算交友广阔,却似乎没听过这号存在。
    “原来是有了新欢,难怪没与小郡王一起。小爷是泰徐钱家的,他又是谁?”
    那人不理他,只朝身后的人耳语两句,身后的人便道:“我家爷说了,你还不配知道他是谁,快点离开。”
    钱博华闻言目光一狠:“无名之辈敢在小爷面前大放厥词?也不打听打听爷的来历。皇帝都要敬我爹两分,你算什么?”
    因为这二人身边没有跟着护卫,脸又生,他胆就肥了,眼光只在曹星河身上打转。
    那人目光一沉,曹星河便朝那人垂头,话说得恭敬:“爷,莫与这起跳梁小丑多语,免得坏了您的雅兴,咱们下去吧。”
    “美人,要往哪里去?不如跟小爷走罢……”钱博华难得逮到这个机会,又见她身边站的不过是无名之徒,哪能轻易放过,当下伸手抓她。
    曹星河哪容得这人碰到自己,轻轻一避就闪开,顺势加上一脚,就将这人踹得趴在地上。
    钱博华出了大丑,恼羞成怒地招呼手下人一拥而上要抓曹星河。
    ————
    秦婠有些不安地站在美人靠前,目光紧紧盯着对面。
    沈浩初已经过去见皇帝。他既然来了这里,又看破皇帝身份,若不过去行礼反倒不好,再加上也担心钱博华生事引得大乱,所以匆匆走了,只叮嘱秦婠不论出了何事一定要留在雅间。
    正担心着,忽然间楼下一阵骚动,原本正在台上高谈阔论的学子与看客都一齐往某个方向退开,惨叫声接连响起,两人一前一后从西楼梯上滚了下来。秦婠并沈芳华姐妹三人和小陶氏都是一惊,不知出了何乱。秦婠下意识看向对面,已见帘子后影影绰绰,她捏起把汗,开始担心沈浩初,却闻又是声惨叫响起,雅间帘子被打烂,有个人被狠狠击飞,从二楼扶栏飞出,撞在楼旁挂的宫灯上。
    呼地一声,宫灯被烛火烧着,又被撞飞到对面帷幔上。
    火势几乎在眨眼间就烧起。
    原本尚还平静的人,一瞬间炸沸。
    沈浩初正好冲到曹星河那里,才把扑到自己身前的人解决,就瞧见对面烧起的大火,秦婠恰站在那帷幔旁边……
    整个状元彻底大乱,“着火”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人群像疯了般往外冲去,楼上的人也纷纷往楼下逃命,只有站在台上的段谦拔腿朝往东楼梯上冲。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致死。
    第79章 哥哥
    火舌顺着幔帐往横梁与木扶栏上窜,上下二层的人都乱成一团,下面的人往外冲,上面的人往楼梯涌,西面打斗还未结束,有人头破血流地滚下梯,呼喝声响与兵刃相交的争鸣嗡嗡不绝。众人不知所措,逃跑中又互相推搡踩踏,一时间惨叫呼救声连连。
    秦婠脑中空白一片,耳畔是小陶氏、沈芳华几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焰光印在瞳孔里,渐渐放大。
    她骤然转身:“快走,下楼!”
    “对,下楼!”小陶氏这时倒将从前的懦弱抛开,先抓起沈芳华的手,又抓住最小的沈芳善,“都抓紧了,跟着我。”
    秦婠推沈芳润:“跟着母亲,快!下面人多,你们护好太太和姑娘们。”一时间她又急声催促跟来的丫鬟婆子,可众人早都慌了神,哪顾得上这许多,虽不说背主先逃,却也没了章法,无头苍蝇似的向外冲去。
    可外面的走廊早被这一层往下逃的人堵实,东楼梯就在她们雅间外面,人从楼下堵到楼上,整个状元都被逃跑的脚步震得颤动不止,像要垮塌一般,她们想出去也很困难。
    楼下大门被人撞倒,冷风刮进来,帷幔的火被风一吹又飘向二楼,瞬间点着秦婠雅间挂的竹帘。秦婠还在后面站着,火舌舔着她的背心而来。
    “蹲下!”
    冷不防耳边响起一声冷喝。
    秦婠也不知道那声音对着谁在说,只觉心弦微颤,本能的反应快过她的脑袋,她瞬间抱头蹲下。身后似有利刃切过的声音,原来被火烤得灼烫的背心突然失去可怕的烧灼感,她抱着头朝后望去,只看到宽大的衣袖挥舞得像鸽子翅膀。有人执剑削掉那道挂起的竹帘,又腾空跃起,长腿一扫,将着火的竹帘踢向栏外。
    外面便是挑空的状元楼大堂,刚才还站满人的会诗台上,此时已空无一人,所有人都挤到门前。会诗台前挖有鱼池,养着一池锦鲤,喻义鲤鱼喻龙门,那着火的竹帘正好落进池中。
    秦婠危险暂除,站起时恰见到对面的沈浩初站上美人靠。
    救她的人背对着她,瞧见这幕发出声低沉的笑,也跟着站到美人靠上。
    “不错的法子。”他似乎呢喃了一声,手里长剑已削向着火的幔帐。
    ————
    沈浩初揪紧了心看对面的情况,有一瞬间脑中是全然空白。隔得这么远,他帮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窜向她。他无计可施,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人人夸赞的急才、聪明、多谋,通通都成为没用的摆设。
    他救不了她。
    在看到那人出手救下秦婠那一刻,他才松下一口气。
    可秦婠的危险,亦或说这楼中所人的危险都没解除,各处悬挂的幔帐就像烟花的棉芯,火舌稍一舔舐就开始蔓延。电光火石之间,沈浩初折了根椅腿,一脚跨上美人靠,将那椅腿当成长剑,削下了帷幔一端。这些帷幔有两端是系在东西雅间的横隔上,他削下一端 ,另一端就要靠对面的男人。
    那人果然会意,与他目光一个交汇,手中长剑便想也不想地出手。
    东西两边同时施力,足够把所有烧着的帷幔扯下来。
    ————
    “啊!”钱博华被一脚踹到楼梯横栏上,捂着胸惊骇地看着从四周钻出的护卫,还有铁青着脸的男人,而他带来的人已经被打得非死即伤,他知道自己惹到不该惹的人。四周的惊叫声不断响起,刺破耳膜,不断有人往楼梯口逃来,他惊惧不已地看看对面冲来要抓自己的人,一咬牙翻身从楼梯上跳下逃命。
    不管怎样,闯下这大祸他要先回家求祖父救自己。
    “别追了,随他去,先救人。”少年天子霍泽双眸蓄怒,暗忍着开口。
    “皇上,您还是先出去吧。”董公公在他身边急劝。
    “现在出去,岂非更危险,放心吧,火已经控制住了。”霍泽目光望向大堂中央,“那人是谁?”
    沈浩初他识得,但和沈浩初一起救火的人,他却不认得。
    年轻,身手了得,反应机敏,应是可用之才。
    董公公刚要回答,却忽见悬在状元楼正中最大的三盏灯随着幔帐的扯落而断下,沈浩初和那人只能救到一盏,最后这盏却是悬在近门的地方,底下是拥挤慌乱的人。
    他情不自禁叫出。
    “侯爷,这灯交给我。”旁边的曹星河娇喝一声,火红的身影已纵飞而出。
    “和安公主……”董公公讶然叫起。
    霍泽却面露一丝异色,叹道:“和安……也是人才,可惜……”
    可惜却是曹启苏的女儿,可惜要嫁往回纥,如果只是个普通女人,他也许能够放心,但这个曹星河,若是去了回纥,只怕日后会酿成大患。收回西北政权,灭了曹家,打退回纥,才能让他放下西北这个心腹大患。
    ————
    状元楼外本就拥挤的街巷因为突发的情况跟着乱起来,人群不明何事,受到惊吓,人潮慌乱无序,相互推搡,里面的人想往外走,外面的人又堵进来,水泄不通。
    燕王霍宁今日与五城兵马司合作,负责状元街的巡防,已在阙楼上坐镇了一整天,眼见天色晚去,再过两个时辰,这元霄灯会的人潮就该散光,他正约两个属下在差事结束后去喝一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乱子。
    幸而阙楼离状元楼很近,他骑着马很快就赶到。
    “全街戒严,疏导人潮往就近的出口外撤,快!若遇伤者送往最近医馆。”霍宁坐马背上下令。
    大批军队出动,开始控制慌乱失措的人群。
    “皇叔!抓住他!”忽然间人群里响起霍谈声音。
    霍宁循声看着,果见霍谈被夹在门口的人群中,正不住地跳起示意,他往其示意的方向看去,见到个佝偻着背缩头缩脑的男人正在人群中里寻隙便钻,眼见要逃出去。
    “抓住他。”霍宁一声令下,左右上前像猫逮蚝子般将那人拎起。
    “钱公子?”霍宁倒是认得此人,正有些奇怪,霍谈已经冲到他面前。
    “皇叔,就是这人引的火,皇……皇上和星河还在里面。”他凑近霍宁低声道。
    “什么?!”霍宁脸色骤变,当即翻身下马,狠狠剜了霍谈一眼,命身边士兵开路,将急涌而出的人流强硬分出条道,他疾步冲入,直将一身胄甲磨出铿锵之声。
    才刚迈进大堂,他便闻得娇斥:“让开!”一抬头,天上硕大绢灯砸下,他小退半步,只见绢灯被人撞开,砰地一声掉进鱼池里,溅起满天水花,火红的人影在他眼前落地。
    “燕王殿下。”曹星河喘着气道。
    霍宁看到她,心里一定,随即问道:“皇上呢?”
    “在楼上!”曹星河用目光示意。
    霍宁点点头,只道了声“你注意安全”,就带着人冲向二楼。
    ————
    惊慌之中,沈家女眷已跑进外廊,等进了人群便已身不由己,只能被迫地跟着人流往楼梯撤下。
    “嫂嫂她们呢?还有哥哥?”沈芳华被小陶氏拽着,已经被人群挤到楼梯口,忽然发现秦婠和秋璃几人没有跟上来。
    “不知。”身后的沈芳润慌乱地回答。
    “先出去再说。”小陶氏左右手各拽紧一个人,到了这危急时候,她反顾不上紧张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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