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快进去吧,外面日头越发的大了,没得晒得慌……”
    “无妨。”丁芳华摇了摇头,却是疑惑的道,“这么会儿了,怎么不见宁姐儿?你不知道,珠姐儿来时可是念叨了宁姐儿好长时间呢,这次来,两姐妹自然要好好亲近亲近。”
    要不就说珠姐儿果然懂事了呢。竟是病刚好,就磨着自己要来程家一趟,说是当初错怪了宁姐儿,怎么也要当面道歉才好。
    丁芳华本就对蕴宁很有好感,听袁明珠这般说,自然很是高兴,便是聂夫人知道了,也对袁明珠知错能改很是满意。
    虽然之前已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丁氏一颗心依旧狠狠的跳了一下,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这不我们老爷子回来了吗,说是想回老宅住些日子,宁姐儿就去陪他老人家了,早知道姐姐来,我就让人寻她回来了……”
    “老爷子一个人住在老宅?”丁芳华却是敏感的觉得有些不对,不由深深看了丁氏一眼,神情明显有些不赞成。
    毕竟老爷子膝下只有程庆轩这么一个过继的嗣子罢了,有高堂在,兄弟尚且不能析产,更别说程庆轩这样的情况了。
    “姐姐——”丁氏心里顿时一慌,不管之前准备了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却也都是想着捂住外人的嘴罢了,最真实的原因,唯有丁氏自己心里清楚,眼下事情突然落在丁芳华眼中,丁氏如何会不做贼心虚?
    “娘,”袁明珠却是亲亲热热的挽住了丁芳华的胳膊,有些撒娇的小声道,“姨母方才不是说了,老爷子只是有事才回老宅暂住,您忘了曾祖母上次,家里住的好好的,非要拗着去庄里住一段时间的事了?您和祖母即便不放心,可不也得由着她老人家的性子?更别说,姨母还特特使了表妹跟在旁边侍候……”
    听袁明珠替自己说话,丁氏心里甜滋滋的,眼圈儿却有些发红,又赶紧把汹涌的泪意压下去。
    丁芳华想想,倒也是这个理,点了点头,却是依旧敲打了丁氏几句:
    “宁姐儿那丫头最是个妥帖的,有她跟着老爷子,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你是做人媳妇的,做事还要周全些,莫要被人说嘴才是。”
    却不知这番话却是在丁氏心里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怎么不独袁烈知道蕴宁,便是丁芳华也和蕴宁多有接触吗?
    毕竟,这么多年的相处,丁氏可是比谁都清楚,丁芳华身为伯府嫡长女,性情最是稳重,轻易不会臧否评判旁人,能这般夸蕴宁,分明已是完全接纳了那丫头,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娘亲这几天夸宁表妹夸得我耳朵都快起糨子了,”袁明珠又笑着瞧一眼丁氏,若有所指道,“女儿都觉得,娘心里只爱宁姐儿,都不喜欢女儿了呢。”
    丁芳华喜欢程蕴宁更甚于明珠?丁氏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眼神却是越来越阴鸷。
    ☆、邂逅
    送走了丁芳华一行,丁氏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对着十多个丁芳华特特点明是送给蕴宁的礼盒,恨得差点儿没把后槽牙咬碎。
    直到听到门响,才悚然回头,暗沉沉的房间里,狰狞的神情令得秦妈妈也吓了一跳。
    “可是打听出来了?珠姐儿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氏已是恢复了正常,缓缓坐下。
    秦妈妈顿了下,虽然明知道丁氏听了定然会伤心愤怒,却也知道,绝不能瞒着不说:
    “……说是她正好出现,阴差阳错之下,也算是帮小姐躲过一劫……不过这应该是那丫头自己给自己戴的大帽子,我听明珠小姐身边的丫鬟说,救人的应该是阁老家的公子,三小姐不过也是碰巧了……结果就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走了袁家给明珠小姐准备的陪嫁庄子……说是足有七八百亩呢,明珠小姐平日里可不是最爱到哪里消遣?就不怎么高兴,没成想三小姐张口就说明珠小姐忘恩负义……袁家那样的人家,太太也是知道的,最是爱惜羽毛,他们家老夫人当即就让人押了明珠小姐回去跪祠堂……明珠小姐那么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可不就病了一场……”
    话音未落,丁氏忽然发疯般的抬手就把桌子上的礼盒扫落,连带的上面的茶碗也跟着跌碎一地都是,甚至还有一块碎瓷片飞起,打到了秦妈妈的脚背上: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算计我的明珠!”
    许是压抑的太狠了,丁氏的声音仿佛受伤的母狼的嘶吼。
    “还有丁芳华,难道是眼瞎了吗?明珠那么好,那个丑鬼,又算什么东西……”
    “秦妈妈你去老宅那里,去把那丫头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瞧瞧,她凭的什么,也敢和明珠抢东西!就凭她,可也配!!”
    正说话间,外面却是响起一阵脚步声:
    “娘亲,方才听茹姐儿说,家里竟是来客人了吗?”
    可不正是长子程骏鸣回来了?
    丁氏脸上的疯狂神情倏忽收起,再看一眼满地的狼藉,忙不迭迎了出去,堪堪在门前拦住:
    “鸣哥儿怎么这会儿回来了?秦妈妈正在收拾房间,咱们到外边花厅说话。”
    程骏鸣不疑有他,便笑着应下:
    “也没什么事,今天夫子家里有事,就让我们提早下学了。对了,”
    犹疑了下道:
    “前几日在路上,我瞧见一辆车正往城外去,上面坐的,好像是宁姐儿……”
    车子是老宅的,便是车夫,可不是老宅的护院张元清?
    一开始程骏鸣还以为是祖父呢,刚要过去见礼,却发现里面坐的依稀是个女子身影,不过略一迟疑,那车子便过去了。
    “也不知宁姐儿那会儿出城,是要往哪里去?”
    丁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腾”的一下又上来了,直觉蕴宁十有八、九,是去栖霞山庄了。
    等到中午时分,秦妈妈从老宅里空手而归,带回的消息果然是,程蕴宁竟是这几日都不在老宅里,而是就歇在栖霞山庄。
    丁氏一个没控制住,生生又砸了一套茶碗。
    蕴宁这会儿却是正在栖霞山庄忙个不停——
    上一辈子只是远观,已经觉着山庄里景色清幽,真是进去了才发现,里面更是秀色无边。
    笔直平整的青石甬路,不时还会岔出曲径通幽的鹅卵石小道,一直延伸到中间一个莲花盛开的湖边,再加上不远处小山头上几个热气蒸腾的热汤泉,真真是和仙境一般。
    足足用了三天,蕴宁才算把整个栖霞山庄给走遍,那些奇花异草,蕴宁并不准备动,甚至还准备多撒些花种——
    来年用来制作香料可不刚刚好?
    除此之外,更是在靠近温泉的地方,发现了好几处种植药草的风水宝地,每一块儿都有四五亩,合在一处,可不有六七十亩之多?
    便是当日跟着一同过来的老爷子瞧了也是兴奋不已。
    实在是这些年在外奔波,老爷子也颇是寻了不少上好的草药种子回来,尤其是帮蕴宁除疤的,老爷子每样都带了些种子回来,本来想着真是用完了,说不得自己还得出去跑一趟,看了这些地才发现,竟是因为靠近温泉的位置不同,自己手里这些种子却是全都能在不同的地块里生长,更甚者因为这几处温泉的特殊效用,说不得效果还会更好。
    令得老爷子一直担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这几日蕴宁呆在这里,可不就是看那些药物适合这个季节栽种,就全都先育上了苗。
    本来老爷子还有些不放心,唯恐蕴宁年纪小,把好好的草药种子给糟蹋了,不想蕴宁手法较之老爷子竟是还要老道,更兼天分奇高,甚至个别没见过的草药,也能很快掌握住栽种方法,成苗率竟是比老爷子还要高。
    老爷子当真是满意之极,这才放心的把山庄完全交到了蕴宁手里,去干自己的事了。
    小心的栽好一垄老爷子从滇地带回来的极其稀有的七叶子,培实土,这才起身,边擦汗边满足的看着眼前这畦土地里的点点新绿,只觉开心至极。
    又拿起头想要平整另一畦,不想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后边响起:
    “这种的是什么?”
    蕴宁身体瞬时一僵,赶紧伸手摘了挂在不远处树梢上的幂离慌慌张张的戴上——
    山庄里的袁家人已是尽数撤出,老爷子也寻着人牙子挑了些下人进来,只庄子太大,依旧远远不够。
    可好歹是私人所有,有会拳脚功夫的张元清特特在附近守着,这几日也并没有什么人闯进来,蕴宁又要做活,戴的幂离自然很是碍事,索性摘了放到一边去,再不想竟突然有陌生人闯了进来。
    那人已是转到了前面,待得瞧见低首拄着头的蕴宁,明显怔了下:
    “是你?”
    下一刻却是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袁家,就是这么报恩的?”
    到了这会儿,蕴宁已是确信,这人,可不是自己见过的?
    分明就是那个景山上碰见了两次的少年侠客吗!
    待得抬起头来,入目所见,可不是一个手执折扇、腰坠玉佩,身着天蓝色锦袍的俊美少年?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身着劲装的护卫。
    视线在在陆瑄腰间悬挂的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上定了定——
    袁明珠口中的“陆大哥”果然是个大家贵公子呢。
    只和那日所见到的少年身上的锋芒毕露意气风发不同,这会儿的陆瑄虽然衣着富贵,眉梢眼间却明显有些疲惫之意。
    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公子。”
    “公子从哪里过来的?不瞒公子说,这儿现在已是我家的了,公子不请自来,未免不妥。”
    话里话外,明显是请人离开的意思。
    陆瑄却仿佛听不出来:“我就说嘛,袁家人还算正派,你救了他们家小姐这般大恩,怎么也要好好回报才是。嗯,倒没想到,竟是把栖霞山庄送给了你,不瞒你说,这山庄里的景致可不是一般的好看。你四处看过没有?不然,我领着你到处转转?”
    竟是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
    蕴宁有些无奈——这位陆公子,年纪不大,装傻的功夫倒是一流,只今儿个必得要把七叶子移种完毕,委实没时间陪他闲聊,可真是直接赶人,却也不好张口,只得道:
    “公子想四处走走的话,尽可自便,我还有事,就不陪公子了。”
    说着,转身往另一垄打好畦的药地而去。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陆瑄一时有些回不过来神。
    不管是在府里也好,或者是行走江湖也罢,总有各色男女找各种理由往身边凑,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避之唯恐不及。
    至于陆瑄身后的两个随从,瞧着蕴宁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背影,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小姑娘是谁呀?竟敢这么和少爷说话?!
    忽然对视一眼,难不成,是管家口里的那个被少爷处处维护的神秘少女?
    竟是越想越有可能。恨不得绕到前面,一睹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才好。
    “这里我早熟的不能再熟了。倒是你种的这些东西蛮新奇的,我给你打下手吧。”
    一句话完,蕴宁只觉手里一松,再低头看时,不觉傻眼——
    却是陆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方才还拄在手里的头竟是凭空就被他接了过去。
    不觉转头看了陆瑄一眼——这人真的很无聊吧?竟是非得赖在自己这儿了?
    陆瑄却是“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话说这少女分明比自己小得多吧?眼里的老气横秋和碰着顽皮孩子时的无奈又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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