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者黛玉转向东面,有司石慧奉上罗帕和发笄,正宾走至笄者前,高声吟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服。”
    然后正宾孔氏跪坐下,为黛玉梳头加笄……
    一连串的讲究礼仪,亘古传承,显示贵清传世之家的风范,与荣国府家姑娘过十五岁生辰的方式自是不同。
    三春由于和黛玉是表姐妹,上一回见宸贵妃的笄礼已经觉得盛大而羡慕,此时黛玉的家世更为清贵,所以也更加热闹。迎春、惜春倒不觉得如何,但是探春更是自苦,自己以前还有两分瞧不上“不是咱们家的人”的黛玉,但事实打了她重重的耳光。
    繁复的笄礼完成后,拜谢宾客时,又有太极宫大监李德全来宣读贵妃娘娘懿旨,祝贺黛玉大礼,赏赐珠钗首饰。
    东珠两串、玉佩两个、金头面两副、宝石一匣,冰蚕锦一匹、月华轻烟罗一匹、云锦四匹、雪缎四匹、软烟罗四匹,古琴一把、玉棋一副、孤本两套,另有香皂十二块、胭脂六盒,宫扇、香包、玩偶装了一箱。
    这赏赐都是外头没有的顶级贡品里挑出来的,不是银钱可以恒量的,可谓丰厚之极。这年头宫中有女儿的都是银子大把往里送,而赐下的东西其实不值什么钱的。但这宸贵妃受宠偏是例外,她的私库中东西不少,圣人有什么东西都紧着她。
    来宣旨的还是西厂厂公李德全,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差使得动的。在场好在武将较少,不然人人头皮都要紧起来了。
    贾母王夫人听到宣旨赏赐,心情复杂,贾母虽恨宸贵妃,但也更加坚定要将黛玉配宝玉的心。而王夫人却恨,投了那么多钱进宫,一点响声都没有,定是因为宸贵妃抢了贾元春的好命。
    黛玉感觉大姐对她真是处处宠爱,事实上近年来,大姐是她最亲近的人。爹爹自是疼爱自己,但他是男子长辈,不可能和他说些女儿家的心事,而大姐灵透之人,有时她不说她都能意会。她进宫后也事事想着她,自从认识了她,她就少有丧母的孤苦感觉了,她感念之情涌上来,今日正是及笄,眼中涌出喜泪。
    林如海虽不想从清流成为裙带,但是黛玉头上一个“和毓县君”的封号,让他当不成完全的清流了。皇帝自己都不介意,他也只能当这种裙带权贵。
    在众人羡慕或者静看好戏的目光中谢恩。他又亲自上前招呼李德全喝酒,李德全笑道:“杂家还要赶回宫去向娘娘复命呢,可来不及喝酒了,林大人且安。”
    林如海忙向李德全偷偷塞了个荷包,说:“公公今日能亲来,寒舍蓬荜生辉,这是小女的福分。在下却也不能误了公公正事,也劳烦公公转达在下和小女对娘娘的敬意。”
    李德全一捏知道是银票,本朝太监除非是圣上特恩不得有田产,所以极爱钱,李德全虽忠于徒元义也是爱财的。李德全带着小黄门们离去,林家犹自宴客且不提。
    第126章 花朝赏花
    却说今日是花朝节, 黛玉举行及笄大礼,宫中后妃却在皇后的带领下在北苑附近的花朝宫祭拜花神。
    礼后,后妃们且在御花园杏花林间开斗花会,宸贵妃坐于皇后左下首, 惠妃坐在右下首, 别的妃嫔也依次而坐。
    原本这个时代的气候不像盛唐时,在花朝节前后有一段时间暖,但是前后都春寒料峭的, 也并不是百花齐放时。不过宫内有花房, 早有太监宫女捧来各个品种的牡丹、月季、杜鹃、春兰等等春季花卉摆上, 只见各种花卉在阳光和杏花雨中摇曳生姿。
    邢岫烟看着倒也奇,觉得那朵名贵的魏紫牡丹开得最嚣张,邢岫烟原以为这种时节该是会斗斗诗的。却不曾想杨皇后和吴惠妃并不擅做诗,花朝节上几个宫中老人是不会作此提议,而德妃擅做诗, 但是她正病重未出席。
    在后宫之中, 要靠才气侧漏博宠活的,通常死的比较快,比如贾元春。如果不是有杨贵妃、万贵妃这种传奇性的宠爱的,普通妃子要长久还需要凛持中庸之道。普通弱质小女人心的才女是不适合在后宫当小妾的, 邢岫烟有些才华, 却从不在妃嫔聚会是博取眼球, 连除夕吹首曲子也是温妃以为她不通音律, 毕竟她从未在人前展露过。
    后妃们叽叽喳喳地赏花讨论, 忽然吴惠妃朝邢岫烟一看,问:“宸贵妃却是最喜爱哪盆花?”
    邢岫烟不疑有它,微微一笑,说:“我看那盆魏紫开得极好。”
    杨皇后端着茶喝了一口不置可否,却忽听静妃淡淡道:“我却平生最不爱紫色,都说‘恶紫夺朱’。”
    静妃深恨邢岫烟,上次受过教训,邢岫烟那样辱她,圣人居然就像是瞎了似的。她现在也很清楚自己要在后宫生存,别指望圣人哪天突然瞧上她了。她能靠的唯有皇后,至少皇后还能给她好些的物质生活。说一句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不喜欢什么颜色,宸贵妃还再敢暴起打人成不成?这话也是捧皇后贬贵妃之意。
    温妃也怕邢岫烟,但她还是没有静妃那样戾气。上回上皇关键时候阻止了,但她也不敢像用从前一样的态度语气和邢岫烟说话了。
    温妃语气还带着一丝以前没有的恭敬似的,问道:“宸贵妃娘娘极喜爱紫色吗?”
    邢岫烟不禁一凛,暗道自己大意,被人在小事上拿着漏洞攻击。但见杨皇后一边喝着茶,一边正细看着一盆白牡丹,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但现在当着诸人的面改口,脸面又丢了。于是,她笑笑说:“本宫是挺喜欢。”
    杨皇后目光清冷看向她,邢岫烟坦荡回视。
    今日花朝节,花开正妙,犹如女儿妙龄之时,可是后宫中却是任由娇花枯萎,空负韶华。诸妃的怨气不由得再集中于宸贵妃身上。便是有下级的妃嫔想要巴结宸贵妃的,但是也不敢得罪皇后,这事也轮不到她们乱插嘴。
    皇后因为娘家父亲兄弟给力,虽不得皇帝喜欢,皇帝却没有表现出想废后的意思。
    她没打罚宸贵妃,皇帝也无理由发作,反正他不会回头看她一眼了。
    “恶紫夺朱”出于《论语阳货》,古人认为朱色是正色,而紫色是杂色,“恶紫夺朱”就是指以邪压正。其中,这个邪当然是指她了,朱可以是指皇后,也可以是指后宫规矩。
    杨皇后最终不带温度勾了勾嘴角,淡淡说:“本宫始终觉得,旁门左道终不是正道。”
    邢岫烟微笑道:“朱紫之争却是应时而异的,此紫非彼紫。君不见‘大明宫中紫宸殿,百官竟穿紫罗袍?’又有‘紫气东来’乃是祥瑞。这如何不是正道了?”
    众妃不禁变脸,虽说有‘恶紫夺朱’之说,但其实自古以来‘紫微星’便是‘紫微星’,没有叫‘朱微星’的。而官服紫、朱、绿、青四个等级,只有三品以上的官才穿紫袍,排在朱之前,这种习俗由来已久。‘紫气东来’更没有说‘朱气东来’的。
    众妃嫔虽然多少都对宸贵妃不满,但此时明智地闭口,以免引火烧身,她们没有皇后的根基。
    邢岫烟不是软蛋,别人找上门来不得不理会就所索反击回去。
    这时还是向来坐山观虎斗的惠妃打了圆场:“怎么就说到大明宫和紫罗袍了呢?今天可是花朝节,好好的赏花才是正事。”
    邢岫烟也借驴下坡,说:“正是,怪没趣的,不说了。”
    尚膳太监宫女捧上点心来,众妃都浅尝则止。
    这时再有两位长公主和大公主、二公主下了课回内宫来,一同与诸妃赏花,因为是花朝节,今天只上了两节课。大公主徒欣自是一来就粘在了杨皇后身边软语,而和德公主拜过皇后之后,前来恭恭敬敬拜见邢岫烟亲近。
    邢岫烟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和德公主了,本宫瞧着和德长大了。”
    和德公主脸上微红,她今年十四岁,上个月刚刚来了月事,受过宫廷嬷嬷的一些教导,不是从前的女童了。
    和德公主笑道:“我却看贵妃娘娘越发风采出众,我要学得还多着呢!”
    邢岫烟问道:“今年学里教你们些什么课程了?”
    和德说:“四书五经和大周国史都简单学过一遍了,如今正在学庶务,包括农事常识和明算。”
    邢岫烟倒没有想到徒元义还真给公主们也开这些课程,他可是个封建皇帝呀!根本就是个直男癌呀!
    邢岫烟说:“你皇兄倒真是好一番苦心,才将你们当男儿教养,现在吃得苦中苦,将来方为人上人。”
    和孝公主忽道:“贵妃娘娘这话都有偏颇,我们本是皇家公主,本就是人上人。”
    邢岫烟道:“公主也要出嫁呀,公主希望嫁给有才学之士还是嫁目不识丁白身之人?本宫想没有公主会想是后者吧?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骗人的,无才之女能了解有才的夫君的想法吗?有才的夫君会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心底嫌弃你!无才之女能生养出有才之子嗣吗?学识与寻常后宅女子不同,不但能得未来夫君的尊敬,也有益家族延续大计呀!”
    和孝公主不禁脸色有些惨白,原来她在公主郡主们及她们的伴读中间,成绩向来不好,读书也不用功,因为刘太后的宠爱,也时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考试时也都是倒数的,但先生们会稍给她点面子,她的伴读都排在她后面。和孝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而和德公主成绩是名列前茅的,几乎没有旷过课,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邢岫烟这时看到向来胆小的二公主徒悦,见她瘦得比黛玉还甚,她这人天生对女孩儿有份怜惜,像贾宝玉似的,原是不喜徒元义从前的子女的,这时也是忍不住朝她招了招手。
    二公主是个被徒元义彻底忽视的女儿,这时宸贵妃朝她招手,她还有些意外,怯怯地过去,拜了拜:“贵妃娘娘。”
    邢岫烟看她瘦得眼睛特别大,而且她一双眼睛还像徒元义,不禁心软,拉住她的手说:“二公主也太清减了些,平日没有好好吃饭吗?”
    徒悦说:“母妃病重,我吃不下。”
    邢岫烟早知德妃重病,但这和她无关,她自不会去展示圣母,但是见到这和从前黛玉一般年纪的孩子,心中一软,不由问道:“你母亲是何病?”
    徒悦说:“我也不知,母妃她受过一次风寒,没有根治,就一直躺着,常常咳血。”
    邢岫烟不禁想,不会是肺炎或者肺结核吧,这在古代可真不好治,除非……
    但是徒元义若是想德妃活,他早出手了,就如当年杨氏和徒晖病重,被他救回。徒元义前世的家事她可不想管,于是说:“多找太医看看,慢慢调养。但二公主自己要好好吃饭,你母妃也想你健健康康的。”
    徒悦犹豫了一会儿,忽带着一丝害怕说:“贵妃娘娘,您……您让父皇去看一看母妃吧,就看看……”
    邢岫烟这才有些尴尬,她一时被二公主瘦得震惊到了,这才拉她说了话,没有想到向来胆小的二公主会这么说。
    这时杨皇后接道:“本宫是早就派过人去请圣人看看德妃的,但是圣人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邢岫烟却是为难,她要是应了沾一身骚,要是不应显得她冷酷刻薄。
    邢岫烟淡淡道:“圣人行事旁人哪里左右得了?”
    正在这时,听到园外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诸妃精神一振,不由得抚首弄姿,做出自己最美的姿态神情来,莺莺燕燕起身来迎上前。公主们也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徒悦已经收敛了方才的哀求表情。
    “臣妾参见皇上!”
    徒元义也刚上完早朝,却是换掉了朝服来的,他头戴天子金冠,身穿邢岫烟设计的交衽汉服常袍,大家可以看出他的衣服样式和宸妃的相似,料子也是一样,只不过绣的花纹不同。
    诸妃顿觉一阵气闷,妖妃!
    徒元义叫了句平身,却虚扶了皇后一下,然后扶了宸贵妃,摸了摸她的手。
    “怕冷也不穿厚一点。”徒元义低声一句。
    岫烟说:“今天挺暖的。”
    徒元义在上首入座,并令诸人归座,笑道:“可是朕打扰大家了?”
    皇后见皇帝居然和她笑,自她借刘太后打了邢岫烟他就从未给她一次好脸色。
    杨皇后忍不住满心惊喜,道:“圣人哪里的话,圣人能来,是臣妾和妹妹们的莫大荣幸。”
    杏花林间,徒元义微微一笑,如点亮了整个天地,墨眉星瞳灵秀之韵是逆天生就的一样,引得诸妃情动。他,本就是她们的丈夫。
    邢岫烟却不知道他突然来这干什么,按说他是个除了朝政之事之外,宁愿花时间去巡视工厂或者练武的勤劳肯干的劳模皇帝,没有什么兴趣花在后宫,晚上也如平常夫妻一样同她一块儿。她又想到徒悦所求,不知她会不会为德妃求徒元义,朝她看去,徒悦和公主们坐一起,徒元义一来,她只敢偷偷瞧父亲。
    徒元义说:“今天是花朝节,也是女人的最重要的节日,后宫女眷也辛苦了。传旨内务府,赏后宫才人以上妃嫔每人头面一副、宫花两支。”
    皇后和诸妃起身谢恩。
    邢岫烟收回二公主身上的注意力,暗想:他发财了?吃错药了?邢岫烟觉得肉痛,但是转念一想,她肉痛什么,内务府又不是她的,他的钱又不是她的。她一个妃子操什么当家皇家女主人的心,管理好私库就好。
    谢恩后,诸妃嫔喜色盈腮,都忘却了刚才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风波。没有一个人去为德妃说话的,包括杨皇后。
    杨皇后道:“圣人,方才您圣驾未到时,臣妾正想请冯婉仪为大家舞一曲呢。冯婉仪为花朝排了新曲。”
    徒元义龙眉一挑,道:“哦,冯婉仪的舞技可是宫中一绝,朕今日倒也想一睹为快。”
    皇后面上带笑,说:“圣人有此雅兴,是冯婉仪的福分。”当下就唤了冯莲。
    冯莲袅袅上前下拜,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舞衣,仙姿娉婷,眉目绝美。邢岫烟都不禁看呆了一分,觉得她五官比自己也一分不差,她身段可能还更性感,胸比她大。
    宫廷乐师奏乐,冯莲在中间盈盈舞动,水袖裙摆轻扬,人心似也跟随她的节奏飞扬起来。
    邢岫烟也看呆了去,看过电视上舞者跳古典中国舞的,但是现场观看却是第一次,看那跳跃旋转便知是专业的功底,一点不比现代舞者差了。
    舞姿曼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像是看着了洛神降世。
    在场诸妃又是期待又是嫉妒,期待冯莲夺宠,又嫉妒值此圣人有兴致之时献舞的不是自己,又遗憾自己没有这舞姿。
    乐声停止,但冯莲一个定着一个犹如飞仙的姿态,直过了三息时间,才胸膛微微起伏喘息,上前拜倒。
    徒元义抚掌笑道:“冯婉仪之舞,果然名不虚传,赏金一百两。”
    “谢皇上!”冯莲低下头,一个能让上座之人看到她弧线优美的姿态。
    皇后不禁朝邢岫烟看去,倒未见她神色有异,暗想这妖女还挺沉得住气。
    正在此时,李德全匆匆回来,拜倒在御前,徒元义因问何事。
    李德全回道:“今早贵妃娘娘派奴才祝贺和毓县君及笄大喜,特来向贵妃娘娘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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