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发现张代的眼眸里,迸出一股寒意来,可我还没看清,他已经把目光转向别处。
    像是被蛰了一下,我挪了挪身体,把汪晓东的手别开了。
    夏莱嗔怪地白了汪晓东一眼:“你啊你,净瞎说。我就说嘛,像唐小姐这种女孩子,怎么能瞅上你这样式的。”
    再看向我,夏莱略显歉意:“唐小姐,晓东这人就嘴巴比较花,你别介意。”
    脸皮厚就是好,汪晓东没有丝毫的尴尬,他反而一副嘚瑟的样,他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缠着的纱布:“你知道我这伤口怎么来的不,唐二砸的。这是爱的伤口懂不懂?”
    ☆、第9章 这简直是耻辱
    似乎对汪晓东时不时挂点彩这事司空见惯,夏莱没啥表情波动:“你可拉倒。你要说你是不高兴了自己拿头撞墙,还是甩了哪家大小姐被揍的,我都信。唐小姐这么斯文的一女孩儿,你别信口开河的开玩笑。”
    真的是聊天终结者,眼看着夏莱和汪晓东越发热乎,张代很不耐烦地扯了扯衣领:“吃饭别聊天。”
    看他的反应,他是见夏莱和汪晓东互动得好,他吃醋了?
    在这一刻,我总算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最苦涩的醋,不是没有资格吃醋,而是我放不下的那个男人,他为另外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男人的热乎而吃醋。
    宛如局外人,我安静得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很快我们点的餐点上来了,我就这样一直埋着头把它们全数消灭得干干净净。
    唯一让我快慰的是,最后是张代买的单。
    从餐厅里面出来,夜色越发迷离,汪晓东提议到附近的酒吧去坐坐,我实在不愿再看到张代和夏莱在我的面前腻腻歪歪,于是我顺口扯淡,说我晚上约了别人。
    回到楼下,我灵魂出窍般跑去买了一瓶牛栏山,就坐榕树头那里接二连三灌掉大半,这才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里。
    我租住的地方,是一连着楼顶的小阁楼,我平时没少在楼顶上折腾,不仅圈地种了瓜果花草,还买了个鸟巢椅,躺椅和茶几。
    酒意朦胧,我眼睛半眯着将包包随意甩到茶几上,然后整个身体陷入了鸟巢椅中,再把酒瓶对着嘴巴,准备又是咕咚的一大口。
    就在这时,有只手伸了过来,将我的酒瓶一把拽住了!
    我将眼睛睁了睁,张代那张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撞入的眼瞳。
    酒精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我的逻辑思维变得迟钝,我第一反应不是去计较张代怎么会在我家小花园,我弹坐起来,扯着酒瓶:“你撒手!别挡着爷喝酒的兴致!”
    然而张代不过稍稍用力,酒瓶子就被他抢了过去顿在茶几上,他上前半步,一张嘴就是兴师问罪:“我说过你和中州签了订货协议,就不能再跟拓峰有任何商业来往!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他的声音太大,和着楼顶的风灌进我耳里,震得我耳膜生痛,我的神智回了一些,随即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拓峰有商业往来了!”
    突兀俯身过来,张代贴过来,死死盯着我:“那你说,你怎么跟汪晓东混在一起?”
    他呵出来的热气喷在我的鼻翼上,我的身体随之一颤,声音变得含糊:“品博和拓峰有没有商务往来,和我跟汪晓东混不混在一起,是两码子事!”
    脑海中冷不丁横陈着不久前在餐厅一幕,张代为夏莱吃醋的模样张牙舞爪得像刀子,再一次将我的心切开两辫,我忽儿疯了似的从鸟巢里面蹦下来,用力推搡着张代:“张代你差不多就好了!你不爽夏莱跟汪晓东聊得那么热乎,你吃醋你找他们麻烦去!别跟得了神经病似的见着我就咬!我只是你的供应商不是你的出气筒!你要发脾气,找你家的夏莱去!你再不滚,我不介意把你从楼顶踹下去!”
    我虽然嘴上功夫厉害,但我的动手能力却没能跟上,我非但没有把张代这渣渣推开,反而自己一个重心不稳,踉踉跄跄连连后退了两步,靠抓住鸟巢椅的边缘,才勉强站稳身体。
    头重脚轻下,我顺势靠在鸟巢椅上,拼命把眼睛睁到最大,死死瞪着张代。
    沉默对峙了一阵,张代的嘴角抽搐着,他冷冷挤出一句:“想到我曾经跟你这样乱七八糟的女人有过一段关系,这简直是耻辱。”
    他这话就像是一把一句被砸开的花椒,撒得我心口一阵发麻发涩,我努力勾起唇:“你当初眼瞎,怪我咯?张代他特么的要是个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的跟个智障样!我们已经分手四年了,有些事早化成灰了好吗!你别动不动就把它们揪出来鞭尸!现在你有你的康庄道,我有我的独木桥!你要不爽我,那你直接滚远点不就行了,你没必要隔三差五蹦出来,提醒我我曾经有多愚蠢有多不堪有多智障有多脑小叶没长齐!不仅仅你觉得耻辱,老娘也认为跟你那一段,是我人生中最脑残最羞耻最黯淡的旅程!”
    眉头蹙成一团,张代的身体微微一晃,他将目光钉在我脸上:“你继续。”
    用手撑着站直身体,我摇摇晃晃着从他身侧走过去,抓起茶几上那小半瓶酒,挺尸般倒卧在躺椅上,我用力抹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的声调稳下来,客气且界限分明疏远:“张总,你是我的客户。按理说我招待你是应该的,但我基本上不会把客户招待到家里来,你该走了,改天你有空又肯赏脸,我请你吃饭。”
    张代踩踏在阶梯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我就着这声音,将酒瓶里面的残酒一饮而尽。
    踉跄着去把门栓上,我折返回来再倒上躺椅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醒来,天微微亮,我揉了揉脑壳屹立在角落,俯瞰着地面络绎不绝的人群,看城中村小小的各类夫妻店铺里的嬉笑怒骂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再看看我倒腾着种下的豆角苦瓜在夏风中晃荡,孤独感铺天盖锥心刺骨。
    怀揣着突如其来的坏心情,我洗了澡,潦草地化了连唇都没描的淡妆,早早回到了公司里。
    我企图用忙起来,来驱逐那些孤独感。
    可当我将这些年我所攻下来的客户资料汇总翻了几页,随即将它放下。
    像个幽灵在公司大厅游荡着,我来到工程部专用的样品展示电焊台上,我看到上面零落散着几块还没焊好的pcb主板,神使鬼差坐了下来,给所有该加热的工具加热,熟练地用小镊子夹起那些用手抓不住的小电阻小磁珠等等,不断地往主板上填。
    我即将出神,一阵脚步声将我拽回,我回头,看到郑世明的脸。
    由于郑世明实在太少出现在公司里了,我着实怔了将近十秒,才急急站起来:“郑总早。”
    破天荒的啊,郑世明居然不像以往那般顶着一张严峻的骇人脸,他和颜悦色:“小唐,你在做什么?”
    就像是幼儿园偷吃饼干被老师抓个正着似的,我有些窘迫地搓了搓手:“没做什么,还没到上班时间,我随意打发下时间。”
    大步流星上前,郑世明捞起我焊的那块主板看了看:“这个,是你弄的?”
    我略显尴尬:“是。郑总,我……我下次不会了。”
    郑世明再细看了主板将近一分钟,他的眉头稍微一动:“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愣了愣,我:“电子信息工程。”
    若有所思几秒,郑世明将板子放下,他忽然往口袋里面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片来,递给我:“这个是柠柠画的,让我务必送给她的唐姐姐。”
    虽然自觉突兀,但我很快伸手接下:“谢谢。”
    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郑世明:“小唐,下个星期六,柠柠所在的幼儿园在龙潭公园举行一次做风筝比赛,我这个人对手工不开窍,柠柠有心想邀请你跟她一组,你能过去吗?耽误你的时间,后面你可以调休。”
    我其实蛮喜欢柠柠这个嘴甜的小孩儿,我没做多想:“可以啊。反正我周末也没啥事。调休就不用了呗,这没什么。”
    目送郑世明走远,我没敢再在电焊台上找存在感,我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老老实实看起客户资料来。
    时过十点,我桌面上的固话响起,我随手抓过:“你好?”
    那头声音甜美:“唐小姐你好,我这里是中州总经办,我们张总有个工作上的细节,需要跟唐小姐你当面确认一下,烦请唐小姐过来我司一趟。”
    挂了电话,我顿觉头顶一片乌鸦。
    不过尽管我觉得张代这人喊我过去没安什么好心,可他到底这么煞有其事地喊我过去谈工作,我要不去,还显得我多放不下他这个贱人似的。
    时逢阴天,不算是热,我也乐得省点油钱,我没开空调,而是把车窗摇下,蹭着自然风也是凉快。
    不多时我来到了星河世纪前面的路口,那红灯杠杆的好几分钟,我正等得不耐其烦,我左手处一辆骚包的红色宾利车窗摇了下来,汪晓东的声音就顺着车水马龙的聒噪声溅过来:“唐野马,你过来找我?”
    想着虽然昨晚那顿不是我买单,但汪晓东说要吃的饭也吃了,我跟他的帐算是清了,我真没心情惯他:“我叫唐二。你有健忘症就藏着掖着,别露出来丢人现眼。”
    不怒反笑,汪晓东也是天马行空:“马上周末了,你晚上有啥活动不?不然你跟着我混,我带你去好好玩玩?”
    我有病才敢大晚上的跟他这种人去玩玩!
    于是我面无表情:“不去。”
    让我醉到不能醒的是,这男人丝毫不觉得隔着个马路聊天扯淡有啥不妥,他又说:“那你明天有啥活动,带我一个。”
    我不耐其烦:“没有!我们不熟,你别再哔哔了行吗!”
    几乎是咬着我的话尾音,汪晓东用手往自己的头顶一指:“你把我害成这样,你以为吃顿饭这事就过了?要不是你,我周末要多嗨有多嗨。这个周末你没活动也得给我安排个活动出来,不然我下个星期踩上你公司讨说法!你别以为没天理了,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就不用负责任了!”
    我要道行浅一些,真的会被这个无赖气得吐血,权衡几秒,我还真怕这厮跑到品博去闹,所以我忍着火气:“明天我要去惠州冲浪攀岩穿越海岸线,你要来来!”
    让我略显惊诧的是,汪晓东放荡不羁的脸上,突兀爬上一丝阴郁,他蹙起眉:“攀岩?”
    就在这时,红灯变绿灯,我赶紧发动踩油门一路狂奔,总算成功地把汪晓东挡在了电梯外面。
    穿着高跟鞋玩命似的跑了这么一段路,直到电梯停在12楼我还止不住的喘,我顾着出气也没怎么注意看路,却不想我刚刚走出电梯没几步,就直挺挺地跟一个人撞个满怀!
    ☆、第10章 实在太掉价
    忙不迭地后退两步,我抬起眼帘正要道歉来着,却猛然瞅见了张代黑得跟芝麻酱似的脸。
    他极尽嫌弃地扫我一眼,冷漠和不屑并驾齐驱:“唐小姐,你该收收你的套路,不是每个男人都吃你投怀送抱这一套。”
    卧槽卧槽的,我明明是无意撞上他,他说得我故意想吃他豆腐!
    无语得要命,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张代收回目光,他疾步过去按住电梯:“品博的样品,今天上线贴片,你跟我去工厂看看情况。”
    我们公司的运营模式是,业务部与客户签署订货协议后,销售后勤处会第一时间与客户沟通安排出样事宜。
    而样品出到客户处后,在没发现大异常时,基本是由我们业务部的去跟。
    我以前也没少跟着去客户工厂看试样情况,所以我立马跟着张代来到停车场。
    原本我想自己开车跟后面,但我刚开车锁,张代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副驾室上。
    不愿跟他废话,也懒得跟他计较,我把车驶出停车场,问:“张总,地址说一下?”
    懒洋洋给我报了一个关外的地址后,张代这丫就端起高冷劲板着脸不再理我,我也乐得不用绞尽脑汁没话找话,于是在皆大欢喜中我们沉默相对了大半路程。
    刚从机荷高速下来,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好歹也是个有三年车龄的老司机,我很快接起电话,习惯性职业的客气:“你好。”
    那头首先传来的是一阵让我恶寒得发毛的笑声,我迟缓几秒:“汪晓东?”
    汪晓东这才止住让我恨不得抽他几巴掌的笑:“你说明天去惠州冲浪攀岩,需要带什么,几点集合,在哪碰面,我们都没说好,你跑个屁!难道我还能隔着空气强.奸你啊!”
    我嘴角一抽:“六点,沙尾公交站。你要一天不吃不喝也死不掉,那你空着手来就行。就这样吧,我开车,挂了!”
    把手机往前面的物料槽随手一扔,我正要呼一口气,沉默了一路都让我以为他吃了哑巴药的张代冷不丁开口了。
    当然,并不是什么好话。
    他说:“你挺忙的,一边忙着应酬客户,一边还得抽空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各种约。你就那么寂寞能耐?”
    我了个擦擦!他耳朵是不是有鬼住进去了,要不然他怎么横竖把我的不耐烦听成了打情骂俏!
    郁闷到无以复加,我却懒得争辩,一言不发的把车速提了一些。
    却没有就此识趣地闭嘴,他不屑地轻笑:“唐二,我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奉劝你几句,轻浮的女人确实能引来不少烂桃花,毕竟好上手,但男人更愿意真诚对待矜持的女人。你这样主动贴上去,实在太掉价。”
    这个男人他还真以为他是头顶光环的圣母玛利亚或者能掌控众生命运的上帝之手啊!
    就他一个将我痴心揉碎践踏在地的贱人,也好意思跟我哔哔怎么去获得男人的青睐!
    心窝子里的火差点能烧干整个太平洋,我强忍着故作若无其事:“张总的境界高到让我折服。但我很少跟客户谈论这么深奥而又私人的问题,这次我还是感激张总不吝赐教。下次我希望张总多给我一些工作上的指导。”
    脸上的轻笑突兀被阴霾所取代,张代的嘴角抽搐几下,他像是嘴里面含着什么,声音有些含糊起来:“靠!”
    我自动自觉充耳不闻。
    好在张代不再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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