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第二天天亮后,事情却没有好转。不仅如此,在话题于午饭后重新提起之际,阿大彻底地打碎了从哥最后一丝幻想。
    在从哥又一次表明自己不接受对方娶亲的意思后,阿大淡淡地道——“这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管我。”
    从哥已经非常拼命地压制怒火了,因为他就是不相信阿大能对他的感受坐视不理。
    所以他花了一晚上劝服自己,又花了半个小时好声好气地跟阿大讲道理。
    他说我尊重苦山的风俗,我也尊重你的想法,但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一下,我心底里真的接受不来这个。我不是苦山人,我不要求你按照我竹柳人的方式安置我的吃喝,但这一点上不要和我对着干,好不好?
    好不好?
    不好。
    “你来到苦山,就得按我苦山的规矩来。”阿大继续夹菜,不咸不淡地道。
    夏秋交界,打猎也变得容易,餐桌上多了不少从哥能吃得惯的荤腥,可阿大的话却让他胃口全无——“你要回你竹柳也娶个亲,我也管不着,一样的。这问题不要讲了,没什么好商量。”
    “我再说一次——”从哥咬紧牙关,狠狠地捏着筷子,牙缝里蹦出最后的声明——“我不接受你娶亲。”
    阿大“啪”地一下把筷子放下,抬头看着从哥,反问道——“你不同意,你有不同意的立场吗?你告诉我,你能生一只半只的蛋吗?”
    “我有你这样一个契弟,你这个外乡人,我娶亲还得给人家姑娘多一倍的礼金,人家才好考虑要不要跟我这个有污点的人在一起。你有什么好说,你有什么立场说。”
    见着从哥不接话,阿大便接着说——“我和你讲,小从,你不要觉得我喜欢你就了不起。现在苦山变成了苦山省,你们外头多的人要进来。我好歹是个阿大,娶亲困难,但要再找个你这模样的契弟却不难。”
    阿大喷出一个鼻音,总结——“你们外头人不是都讲道理吗,你现在怎么不讲道理了?总会有比你懂道理的人,大不了我换一个契弟!”
    这是阿大一次性对从哥说得最多的话,可从哥一点也不想听。
    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气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一把匕首,将从哥的心脏戳得千疮百孔。
    是啊,他生不出一个半个。他怎么有立场阻止别人这样,怎么有权力以外乡人的身份干涉苦山的习俗。
    可他的头好痛,心脏好痛,四肢百骸都痛得难以自持,那痛是自内而外的,让他浑身发抖,战栗不已。
    同时他也觉着可笑,他觉着自己是个傻逼,他傻逼地爱着一个蛮人,傻逼地被自己的感情感动,傻逼地以为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好。
    他真的太傻了,傻到以为陪伴阿大度过了征战的岁月,对于彼此来说就是不可取代的,不可动摇的。
    可现在阿大告诉他——不是,他始终是一个外乡人。一个不过长得好看,闻着香的外乡人。
    现在是物以稀为贵,往后他甚至连稀少都谈不上,又何来珍贵。
    阿大说完,见着从哥愣愣的,他又把筷子拾起来,准备继续吃完这如同嚼蜡的一餐饭。
    但从哥看不得他的无恙,他唰地一下站起来,扬手就把木桌掀翻。
    餐盘掉了一地,饭菜泼洒得到处都是。从哥踩过饭菜,一把揪住阿大的衣领,厉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这就是你喜欢我的表现,是不是!”
    如果阿大说“不是”,那从哥会顽固地质问下去。而如果阿大说“是”,那从哥也能说出更多的反驳。
    可惜,什么都没有。
    阿大的沉默击垮了从哥。
    他不需要再多说一个字,从哥就已经溃不成军。
    从哥放开了他,而阿大在位置上坐了一会,最终拿了烟,走出门外,剩下从哥一个人伴着一地的狼藉。
    他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饭菜,猛然觉着自己就像打碎的碗碟。他被摔得四分五裂了,简直让人心生厌恶。
    第100章 104
    阿言是在傍晚时分跑来的,他一溜烟地钻进了院子,一个一个房间找去,最终跑进了阿大和从哥的卧室。
    他神情很慌张,可见着正在收拾衣物的从哥,他又一时不懂怎么开口。
    从哥仍然在气头上,他把自己简单的衣物塞进小包裹,每一下动作似乎都要把手中的东西摔进地狱。
    阿言搓着手纠结了好一会,才怯生生地问——“我……我听乌鸦说你和阿大打架了。”
    从哥不理他,也不看他。他的东西不多,唯一珍贵的就是一支杀过士兵的手///枪。
    他要把这玩意好好留着,以后甚至要搞个相框裱起来挂墙上。提醒他谁他妈认真谁输,谁他妈动感情谁是傻///diao。
    阿言又搓搓手,往从哥的方向凑近一点,继续小声地问——“你……你怎么打得过他啊,你、你们有话好好说啊,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从哥轻笑,他说乌鸦没告诉你吗,阿大不是什么都跟乌鸦说吗,乌鸦早知道阿大的打算了吧。
    “乌鸦没说……”阿言小心翼翼地道,顿了顿,更加小声地补充——“是……是娶亲的事吗?”
    从哥再次轻笑一声。他还想继续收拾东西,但很遗憾他已经收拾完了。
    他此刻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说话,可阿言怎么还不走,阿言不走他就定不下神,他就没法让自己静一静。
    “阿大可能只是胡说的,”阿言嗫喏着,往从哥身旁再靠了靠,“他怎么可能娶亲啊,乌鸦都没说娶亲啊。”
    “那是乌鸦实在,厚道,”从哥怼了一句,“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乌鸦那么老实,那么重情义。”
    阿言咽了一口唾沫,觉着这并不是讨论乌鸦的好时机,又把话题调转回来,接着安慰——“可能阿大只是有个想法,那……想法又不是现实,他到时候肯定娶不成的,乌鸦都说了,阿大喜欢你喜欢得要紧,他怎么舍得——”
    “那是因为现在只有我一个,”从哥一针见血地挑明,“他自己心里头清楚得很,现在没了我,以后他妈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这话分明是要怼阿言的,可不知为何,从哥说完之后竟胸口一堵,眼眶又疼又胀。
    阿言不敢激怒从哥,怔怔地站在旁边看从哥胡乱地摆动自己的行李。
    他本来就不会规劝人,一般都是别人劝他别哭,所以他没经验,他也被弄得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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