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的薄雾并未散开,飘飘荡荡,时浓时浅,仿佛初升的朝阳也无法将它驱散。
    洛昙深微怔,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
    他并未想到,单於蜚的眼眸会深得一眼望不到底,深得像有一道古怪的磁场,堪堪捕捉着经由的目光。
    片刻,单於蜚轻声道:“看了。”
    洛昙深回过神来,诧异于他的反应,“看了?”
    单於蜚已经别开眼,就像方才不曾对视过一般。
    对洛昙深来说,这相当于遭遇冷遇了。
    真新鲜,他哼笑出声,饮一口茶,玩心大起,唤道:“单於蜚。”
    “嗯。”单於蜚翻弄着炉上的生蚝,仿佛吝于给他一个眼神。
    他竟也不生气,又唤:“单於蜚。”
    “嗯。”还是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应答,单於蜚连余光都没有动一下。
    洛昙深来劲了,“单於蜚。”
    “嗯。”
    “脸转过来,看我。”
    单於蜚这才侧过头,两人再次彼此凝望。
    “生蚝好看吗?”洛昙深问。
    “不看着会烤坏。”单於蜚说。
    洛昙深笑起来,“你怎么这么老实?”
    不知为何,单於蜚这回没有别开眼,仍然看着他。
    那双眼里的雾似乎更深了,但雾中的红血丝却鲜艳得刺眼。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半晌,洛昙深竟然有些不自在。
    这简直比刚才他发现自己被忽视更稀奇。
    “不自在”这种事,从来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单於蜚连眼睫都没有颤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倾泻而下,像没有任何温度,又像炽热如火,将他团团包围。
    他咳了一声,毫无道理地指责:“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单於蜚移开目光,不恼不忿,就像根本记不得刚才说“看我”的是他一般。
    第07章
    洛昙深成了鉴枢酒店的常客。
    虽然以前他也时不时与各个前任来这儿共度春宵,但去的都是最顶上的奢华套房。自打与平征分手,他便像突然清心寡欲似的,再没上去开过房,来了只在一楼的花园茶室泡壶茶闲坐,两眼时不时往外面瞧上一瞧。
    花园茶室外的小道是单於蜚赶来上班的必经之路,洛昙深只要在落地窗边坐着,就看得到他步履匆匆的模样。
    当然,落地窗里面的人能窥视外面的一切,外面的人却只能看到自己投射在落地窗上的影子。
    单於蜚似乎总是行色匆忙。别的服务生都是不紧不慢掐着时间打卡,他却是推着一架破旧不堪的二手自行车,风一样地杀到。
    每次躲在暗处看他冲进酒店,洛昙深都忍不住发笑。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始终是如此窘迫的,结束上一趟班,立马就得赶下一趟班,像个陀螺一样无休止地转着,来不及思考,亦来不及欣赏,更别提享乐。这些人累死累活,也就为了那几张薄薄的票子。
    洛昙深喜欢观察他们的窘迫,还有他们在金钱面前的斤斤计较。
    这很有趣,对他来说,甚至比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衣香鬓影更加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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