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不闹了,你也别为难我了好不好?”
    百里霂一怔,倒不说话了。
    岳宁抬起脸,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等我伤好了就跟他们一起去修城墙,我也不说你的男宠什么的了,等回京我也不会跟我爹告状……”
    他开始还是小声地抽着鼻子,后来渐渐地就哭出了声:“你别让他们打我了,我……我屁股好疼,”这一哭就止不住般,“呜……我不要看死人了,好多血……”
    百里霂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终于还是忍了笑,随手拉过一件衣服去拭他狼狈不堪的脸,想放硬口气教训他两句,却还是好笑:“你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不觉得丢脸么?”
    岳宁一面任他擦拭一面小声抱怨道:“又教训我,我爹二十年教训我的次数都没你多。”
    百里霂曲起手指在他头上响亮地敲了一声:“你爹能保你上战场不被人杀么?”
    岳宁伸手护住头,反驳道:“难道我听你的,就不会被人杀么?”
    百里霂笑了笑:“你若是听我的,谁也杀不了你。”他敲了敲桌上那瓷瓶,“记得上药,要是偷懒不肯上药,我就让宋安把你架到校场上脱了裤子,让整个大柳营看着你上药。”
    岳宁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屁股,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百里霂站起身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出了营房。
    只留下岳宁一个人发了一会呆,又伸手拿下桌上的药瓶,攥在手心里:“哼,百里霂。”
    第3章
    灵州的冬天似乎是一夜之间侵袭了整整九郡,一夜呼啸的北风过后,第二日的雪已经堆积到了腿肚弯那么高。驻守多年的老兵早已习惯了这样恶劣的天气,然而南方来的一营新兵几乎被冻得僵在了雪地里。
    “嗬,这鬼天气。”推开营门的高大男子漆黑的眉毛上都挂了雪花,一身鱼鳞细甲上也结了冰,被屋内温暖的炭火一烤,簌簌地向下滴着水。
    白凡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么冷的天,将军又清早去巡营了。”
    百里霂拍打着身上的碎雪,道:“曲舜还去了启郡,听说那边的雪更大,要是有人夜袭,都不用费力爬上城墙了,直接在墙下堆个雪坡,走上来便是。”
    他说到这抬头看了看屋内众人,摇头道:“那帮铲雪的,哪有诸位这么清闲。”
    参军陆梓忙道:“将军这样说,我们哪里还敢躲在屋里烤火,还是出去的好。”
    百里霂指着他笑出了声:“好你个陆梓,倒学着将我的军了。不说笑了,你们清点了一上午,各营今年的木炭棉被都分发好没有?”
    “禀报将军,三营五营还有短缺。”
    百里霂皱眉:“短缺?今年运来的物资还没有去年多么?”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着无人答话,百里霂扫了他们一遍,也不发怒,指着宋安道:“老宋,你来说。”
    宋安原本就是憋不住的人,听百里霂问起,便道:“是杜州牧说今年城中新插了几位主事,供给不够,所以从我们这里扣了些。”
    百里霂听他说完,竟笑了一声:“杜昇现在真出息了,拿我的东西去做人情。”
    他这样子倒比发怒还要让人惶然,众人又静默了下去,只有屋中一大盆炭火还在噼啪作响。正在这时,杜昇手下的一名姓周的长史送了今年要呈的汇奏集章来。这汇奏集章是每年年末要送到京城供皇上御览的奏章,向来由军中录事与州府主簿共同纂拟,列上一年的大小战事,胜绩伤亡,军资消耗等。
    这奏章说白了也关系到过年的饷银赏赐,照例是要给百里霂过目一遍。可惜这周长史来得不凑巧,百里霂接过这纸文书只扫了一眼,就批到:文不成文,字不成字。
    周长史知道这位大将军不太好惹,小心翼翼地陪笑道:“请教将军,哪些字句不通,我好回去禀告杜大人。”
    百里霂冷笑了两声:“杜州牧手下官员七七八八也有百来号人,个个都是科举出生,一纸奏章不过百余字,倒来问我这武夫。每年几十石的俸禄就养了你们这帮饭桶不成?”
    周长史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答话,只是垂首蔫蔫地站着听他骂。
    百里霂将那纸奏章拍到他怀里道:“罢了,这字如此难看,若是交到皇上那里,呵呵,”他阴冷地笑了两声,“今年的饷银也不必发了,全都折换成笔墨,让你们上上下下好好练练字便是了。”
    周长史听到这方才开口解释道:“原先每年主笔的都是王老县丞,他前几个月身子骨不行告老还乡去了,所以才……”
    百里霂喝道:“所以灵州城里现在连个会写字的都没有?”
    “不不,”周长史摆了摆手,“听说霍郡新调来一位姓苏的主簿,写的一手好字,文章也好,要不然卑职暂将他调来?”
    “这还用问我?”百里霂抬了抬眼皮,突然道,“你是坐车来的?”
    “呃……”周长史一愣,点头道,“坐,坐的马车。”
    “那好,”百里霂站起身,“我就借你的车去杜大人府上。”
    此时正是哺时,一众官员聚在杜昇府上烧了羊肉锅子,正在吃酒,门外通传的小厮轻喊了一声:将军来了。话还没落音,门已被咣啷一声推开,百里霂大踏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的是赶了一路马,冻得脸色发青的周长史。
    百里霂嗅了嗅弥漫开的羊肉的鲜香味:“诸位大人好雅兴啊。”
    杜昇等人慌忙站了起来:“百里将军请上座。”
    百里霂也不推辞,走上前去坐到了杜昇的位子上,端起桌上的酒壶闻了闻,赞叹道:“真是好酒。”
    杜昇心如擂鼓地琢磨着他的脸色,一面给他斟了满满一盏的酒,一面陪笑道:“将军若是觉得还爽口,我一会着人多送两坛到将军府上。”
    百里霂还是微微笑着道:“杜大人怎的如此小气,两坛怎么够?”
    杜昇忙道:“是是是,将军说要多少就是多少。”
    “五百坛勉强够了,腊月二十八送到东营白副将那里,”百里霂对他拱了拱手,“我先代各营的将士谢过杜大人了。”
    杜昇一怔,张着嘴巴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也只得含糊地应道:“百里将军客气了。”
    百里霂站起身:“本将还有些不客气的话要对杜大人说,若是扫了各位大人的雅兴就不好了。”
    杜昇也跟着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牙疼般吸了口气,低声道:“请将军后堂叙话。”
    两人进去,再到出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百里霂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对屋内一干人等点了点头,算是告辞。只剩下一脸倒霉的杜昇,连连叹了几口气,对着众人低声道:“真是个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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