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瞧了眼门前,怎得连个看守的下人也未曾有?
    水碧自然也瞧见了,不仅门房没个看守的下人,就连这院子里头也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些…她看了眼沈唯见人未曾说话,便又继续扶着人往里头走去。
    待走进院子——
    沈唯便瞧见一株参天大树下倒是有两个人,正是韦桑柔和陆步侯。两人此时正在树下作画,身侧也未曾有服侍的人,远远瞧着就跟神仙眷侣一样。
    沈唯在瞧见他们的时候便停下了步子,水碧原是想出声却被沈唯按手止住了,这样的光景实在太过美好,若是扰了倒有些可惜了…左右她今儿个过来也无什么大事。她想到这便想悄声退去,只是她刚刚动身,那处陆步侯却已抬了头。
    陆步侯眼看着沈唯的身影却是一怔。
    不过也只是这一瞬的功夫,他先松开了握着韦氏的手,而后便朝沈唯拱手一礼,口中是唤人一声:“大嫂。”
    韦氏听到这道声音也是一愣,她跟着抬了头眼瞧着不远处站着的沈唯,大抵是想到先前她和陆步侯的模样被人瞧见倒是难得红了脸。待把手上作画用的毛笔置于洗笔池处,她便也跟着朝人打了礼,口中是柔声唤人一声:“大嫂来了。”
    既然两人已经瞧见了,沈唯再走倒有些失礼了。
    她想到这便重新朝两人走去,眼瞧着韦氏脸上的红晕也只是笑了笑,口中是如常与人说道:“今儿个让人去采了些荷花和莲子,知晓三弟妹喜欢荷花糕便又特地多备了些给你带来…”她这话说完,水碧便呈到了一侧的石桌上,沈唯便又朝陆步侯看去,跟着是又一句:“三弟如今身子可好了?”
    “劳大嫂挂心了,我不过是老毛病了,来时瞧着可怕可去得也快…”
    陆步侯的声音如常,面上也挂着温和的笑意,除了那眉宇之间尚还存着些病态,旁得倒是的确瞧不出什么,等前话一落他便又跟着一句:“嫂嫂与桑柔且先在这处聊着,我让人去给你们准备些茶水。”他这话说完便又朝沈唯作了个揖,而后便往里头走去。
    等到陆步侯进了屋子——
    韦氏便收回了眼,她重新朝沈唯看去,脸上的红晕虽然还残留了些,可语调却已恢复如常…她引着人朝一侧的石桌那处走去,等到丫鬟送来了茶,她便亲自给人沏了一盏,而后是笑着与人说道:“嫂嫂请喝茶。”
    这头上的树荫遮住了日头被风一吹倒是有些难得的凉爽。
    沈唯坐在韦氏的对侧,待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便又致了一声谢,盏中的茶水并不似寻常茶叶,瞧着倒像是用旧时晒干了的花泡开的茶,大抵还用了些蜂蜜又放了些冰,入口除了那股子花香便是蜂蜜的味道,在这夏日倒正好解渴。
    她想到这便又多用了几口。
    韦氏见她爱喝便又笑着说道:“嫂嫂若是喜欢,等回去的时候便带些回去。”
    沈唯闻言便又笑着谢了人一回,待把手上的茶盏置于桌案上,她握着帕子拭了一回唇角,而后才又同人说道:“三弟的身子当真无事了?”虽然先前陆步侯说无事,可每回来时都如此凶猛,瞧着倒是让人把心都悬得厉害。
    韦氏听她问起,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不过也就这会子功夫,她便又笑着说道:“还是老样子,今日天气好,我便让他出来晒晒太阳,也好瞧瞧这大好天色…”等前话一落,她眼看着沈唯面上的担心便又跟着一句:“嫂嫂别担心,早年的时候我心里还总是怕他一觉醒来他就不在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倒也不怕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朝一处看去,那里轩窗大开,隐约可见陆步侯站在书桌前…
    韦氏便这样看着他的身影,继续说道:“此生能和他做夫妻,纵然没有几年光景,可我心中也真得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她知晓旁人总说她傻,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偏偏要嫁给陆步侯过着每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是他们不是她,又怎知她是真的高兴。
    韦氏想过,若是她未曾嫁给陆步侯,那么如今她应该也和其他人一样,嫁一个不错的夫君,生一双儿女,好生给他操持着后院,替他择选妾氏开枝散叶,若是空闲时分便与其他贵妇人聚宴说话。
    倘若不曾遇见陆步侯,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总归她能够做得很好。
    可遇见了他…
    她却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她宁可每日待在他身边,掰着指头数日子,也不想庸庸碌碌得过完一生。
    韦氏想到这,脸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
    沈唯一直安安静静得听着韦氏说话,眼瞧着她眉目清平、声调如常,心下也是有些敬佩韦氏的坚韧,只是想起她和陆步侯这样的神仙眷侣竟然不能白头到老,心中一时也有些觉得可惜…她的指腹抚着茶壁上的纹路,口中是又跟着一句:“三弟的病难道真得无人可救,无人可医了吗?”
    古来不是一直都有华佗、扁鹊的事迹,或许当世也有什么神医呢?
    韦氏耳听着这话倒是收回了眼,她重新替人续了一盏茶,而后是同沈唯说道:“早些年,宫里的李太医倒是说起过有个姓杜的神医可以解百病,可是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他的踪迹,想来也不过是李太医的宽慰之语罢了。”
    早年的时候,她日日盼着可以寻到这位杜神医,可盼了一年又一年也没有他的消息…
    到如今她也真得是想开了。
    韦氏想到这便又敛了面上的那抹思绪。
    沈唯见她这幅模样倒是也未再往下说去,是啊,就算真有什么神医,凭借荣国公府的人力物力肯定也早就去寻了…她想到这却是又叹了口气。余后两人倒是又说了些话语,等到日头渐沉沈唯便与韦氏先提出可告辞,只是临来要走的时候,她看着韦氏的面容还是开口说道:“望儿和仙儿如今也大了,还是接回来。”
    她这话说完眼瞧着韦氏微颤的眼睫,便又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跟着一句:“他们不仅是你的儿女也是陆家的子孙,没人敢伤害他们,何况孩子总归是希望待在自己父母的身边。”
    纵然外祖家再好…
    哪里比得上和自己的父母待在一道?
    韦氏察觉到按在手背上的这只手虽然柔弱无骨却好似有着极大的力量,她重新抬了眼朝沈唯看去,眼见她的面容平和而又温柔,原先想说的话倒是也重新咽了回去。她什么都未曾说只是与人点了点头,而后便目送着沈唯往外头走去。
    等到沈唯走出院子——
    韦氏便被人重新握住了手,她朝身侧人看去眼瞧着陆步侯的面容,脸上便又重新拾起了笑意。
    陆步侯亦看着她,口中却是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
    等这话一落,韦氏便把先前沈唯说得那番话与人说了,等说完,她才又跟着一句:“我总觉得大嫂好似变了许多。”虽然以前她和沈唯交涉也不算多,可先前那样的话,尤其是那话中饱含的意思,不像是大嫂会说得出来的。
    陆步侯闻言,面上的神色未有什么变化,只是眼中却闪过几分思绪,不过也只是这一会功夫,他便又如常与人温声说道:“别多想。”
    韦氏听他这般说道便笑着与人点了点头,她任由陆步侯握着她的手往里头走去,话却还是同人说道了一句:“那望儿和仙儿…”她在说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想起两人今日离去的时候眼中露出的不舍,声音还是低落了几分。
    就如沈唯所说——
    孩子舍不得父母,而她又岂会真得舍得他们?可家中这个位置一日未曾定下来,风波就不会断。
    陆步侯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握着韦氏的手轻轻拍了一拍,眼瞧着她循目看来便又柔了嗓子与人说道:“且再过些日子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不自觉得想起那个玄衣少年。
    …
    等到沈唯回到陶然斋,这天色倒是也有些晚了。
    外间秋欢引着丫鬟布置着饭菜,而沈唯便在屋里头由人服侍着净面洗漱…她将将握着帕子拭手便听到外头小丫鬟高高兴兴得打了帘子进来禀话:“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三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早死呢~
    ps:天气太冷了,我已经翻出我的热水袋并且网购了暖宝宝,打算再穿起秋裤,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想去北方,好歹还有暖气,南方冬天全靠发抖(﹀_﹀)
    第59章
    沈唯耳听着这话,擦拭的动作便是一顿。
    她倒是未曾想到陆起淮竟然会在夜里回来, 不过她也未曾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没一会功夫, 那布帘便被人打了起来,走进来得正是陆起淮。
    布帘那处的烛火有些暗, 等人走近了, 沈唯才看清他的模样。
    陆起淮穿着一身便服,大抵是舟车劳顿又一路辛苦, 他看起来比以前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不过精神气却很好。
    这般阔步朝他走来…
    沈唯竟是无法再从他的脸上瞧见半点少年意气。
    而就在沈唯注视着陆起淮的时候, 陆起淮也在不动声色得看着她…烛火之下, 眼前的妇人一如旧日,她穿着一身素色衣服俏生生得立在那处,眉目清平、风姿卓越。
    夏日衣衫轻薄,陆起淮察觉到沈唯脖子上系着的红绳,眼中的笑意便又深了许多。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垂下了眼帘敛下了眼中的思绪,待又朝人走了几步,他便朝人拱手一礼,口中是如常问候了人一声, 而后才又抬眼问道:“儿子不在家的几日,母亲可一切安好?”
    沈唯在听到陆起淮的声音后便已回过了神,她把手中的帕子重新递给了水碧。待坐回到了软榻上,她一面是让人坐下,一面是让人上了茶, 而后才同人说道:“我一切都好,倒是你,头一次出门可有什么难处?”
    陆起淮依着人的话坐到了椅子上,等到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他也未曾饮用只握在手中与人笑说道:“我虽然年轻,太子却很信任于我,倒是也没什么难处。”
    其实若当真有什么难处,他自然也不会与沈唯说起。
    沈唯听他这般说道便也未再多言,说到底她也没有真得做过母亲,面对陆觅知的时候,她倒是还能说道几句,可她和陆起淮的年岁本就差不了多少,若真得要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同人说话,她也真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到这也只能重新握过桌上的茶盏饮用了一口凉茶,等到茶入喉间,她似是想到什么便又同人说道:“你送来的玉佩我很喜欢,多谢你了。”
    倘若不是这块玉佩,只怕她近些日子也没法睡得如此安稳。
    她倒是的确该谢人一回…
    陆起淮耳听着这一句,眼中的笑意倒是又深了许多,他仍旧握着手中的茶盏,眼瞧着沈唯的面容,却是与人说道:“母亲喜欢就好。”
    沈唯察觉出陆起淮的声调与往常有几分不同,只是在抬眼朝人看去的时候,看见得也仍旧是他素日的那副模样。恰好此时秋欢来禀道是可以用膳了,沈唯便也未再多说,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由水碧扶着起身,而后是朝陆起淮看去一眼,口中便又跟着一句:“今日你便在这用膳。”
    陆起淮闻言自然是应了。
    …
    等到用完晚膳,沈唯便也未再留人。
    陆起淮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沈唯好生歇息。等由水碧送出去的时候,他倒是问了人一句:“我不在家中的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先前用膳的时候,沈唯比起以前用得还要少,还有那眉宇之间萦绕着的思绪,虽然细微,可他却还是看出来了。
    水碧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她想了想便如实回道:“夫人近些日子鲜少出门,也不过今日出门的时候遇见西院那位二夫人说了几句话…”等前话一落,她便又跟着一句:“还有便是今日夫人去了一趟三房,与三房的太太说了几句话。”
    陆起淮听她这般说道,倒是朝身后的院子看去了一眼,眼瞧着那儿烛火通明,隐约可从那覆着白纱的轩窗看到一个身影倚在窗前便也未再多言。
    他只是收回了眼往外走去,口中却还是与人吩咐了一句:“好生伺候她。”
    水碧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
    耳听着那脚步声越行越远,她才松了口气抬了头。
    …
    文渊馆。
    屋中烛火未点几支,陆起淮立于窗前,手上握着一方玉佩。
    这块玉佩与当日送给沈唯的那方无论是材质还是样式都一模一样,唯有上头刻有的图腾有所不同…屋中烛火昏暗,倒是月色有些清明,就在那清冷月色的照映下,隐约倒是可以瞧见那上头刻着的是龙,另有背面刻有一个字,只是因着光线的缘故却有些辩不清楚。
    他的指腹磨着古玉背面的那个字,口中却是问道:“杜神医的下落可寻到了?”
    隐于黑暗之中的暗卫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一怔,这些年虽然主子一直未曾让底下人间断找杜神医的踪迹,却从未问起过过,今日却是怎么了?他也不敢多思,只是如实回道:“尚还未曾找到,不过听说他前段日子在衢州出现过。”
    陆起淮闻言,手上的动作未停。
    他仍旧看着外头的夜色,口中是又说道一句:“让底下的人多盯着些,若寻到了就把人带过来。”
    暗卫耳听着这话自是恭声应了,只是眼看着面前的那道身影,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位陆三爷的病应该还能再拖上几年,主子,您…”他这话还未曾说完察觉到身前男人抚着玉佩的动作一顿。
    虽然声音细微,可他还是立时便低下了头,口中也紧跟着一句:“属下多嘴。”
    陆起淮听人告罪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淡淡说道:“退下…”等到身后那道身影退下,他才把手中的玉佩重新握于掌中,而后他重新仰头看去,眼看着天上的那弯月色什么也不曾说。
    …
    日子步入七月,陶然斋却是接连出了两桩喜事。
    七月初的时候,倚琴先出嫁了,虽然沈唯待倚琴不如待墨棋宽厚,可私下还是给人贴补了不少银子,又因她是远嫁,不仅给她找了一队护卫护送,还特地给她准备了个小丫鬟和婆子一路服侍她。
    而如今到了七月十五,却是又到了墨棋出嫁的日子。
    今儿个恰好天朗气清又因前几日落了一场雨,天气倒也不是那么炎热…虽然丫鬟出嫁按着规格不好大办,可沈唯还是在该有的规矩里给人大办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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