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还未至出嫁的时辰,墨棋便仍旧在屋子里待着。
    她身为大丫鬟自然有自己的单独的屋子,如今她那屋子却是围满了人,除了陶然斋的丫鬟、婆子,还有其余院子与她关系好的都来了,这会一众人便围着墨棋与她说着恭贺的话。
    沈唯进去的时候,几个丫鬟正好在说着:“墨棋姐姐当真是有福气,夫人疼你且不说,那位明护卫也是个厉害的,如今跟了大公子日后前程还大着呢…只怕再过几年,咱们几人瞧见墨棋姐就该叫一声官太太了。”
    “也是姐姐人好,若不是姐姐尽心尽力伺候夫人,夫人又岂会如此看重姐姐?瞧瞧这阖府上下再没有比姐姐更有福气的人了。听说二夫人身侧的暗香也到了许人的时候了,她跟着二夫人这么多年也惯是颐指气使的,却也不知如今会许个什么人?”
    那话一落,自然也有人说道:“便是再好还能比得过墨棋姐不成?若是按着往日,暗香早该来了,今儿个却迟迟不来…可见是怕跌了份损了脸面,这才躲了去呢。”
    屋子里一众丫鬟闹着趣,倒是秋欢先瞧见了沈唯。
    她忙敛了面上的神色走上前几步朝人打了礼,而其余丫鬟也跟着收了声给人问起安来,原先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在瞧见沈唯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沉寂了…虽然沈唯平日是个好脾气的也鲜少发落人,可几个小丫鬟对她还是有些发憷。
    她们想着先前那些话被夫人听了去,一时心里头也有些踌躇,生怕人发落。
    墨棋也跟着走上前却是要给人请安,只是她身上穿着婚服,行动自是不便…沈唯眼瞧着人忙伸手托了人一把,口中是跟着一句:“好了,大好的日子别跪来跪去了…”等前话一落,她是又朝底下还跪着的一众人说道:“外头置了酒席,趁着这会还没事,你们也去吃些。”
    她这话一落,一众人自是喜笑颜开,待给沈唯打过礼后便往外退去。
    等到众人退下——
    沈唯便扶着墨棋朝铜镜走去,等到墨棋重新坐好,她才细细端详起人…墨棋本就生得一副好颜色,只是平日鲜少打扮,装束又颇为老沉,这才压了她的容色。
    今日因着大婚的缘故,她却是好生打扮了一回,把往日压着的容色也显现了出来。
    沈唯就这样看着她,眼瞧着墨棋被看得红了脸才握着人的手笑道:“脸红什么?以后就该这样打扮,好看…”等这话说完,她是又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封红递给人,口中是跟着一句:“过会人多不方便,你且先拿着。”
    墨棋眼看着那个封红忙摆了摆手,口中也是紧跟着说道:“夫人这是做什么?您给奴的添妆已经够多了,何况奴每个月的月钱也有不少,哪有再要您银子的事?”
    “傻丫头,这是好意头,何况你日后人情来往多得是要花钱的地方…”
    沈唯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握过墨棋的手,待把分红塞到人的手上,跟着才又说道:“倚琴那处我也给了,你和她都是自幼伺候我的也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墨棋闻言却是又张了张口,眼见人佯装生气才止了声,她把那只封红握于手中,而后是看着沈唯说道:“夫人待我的恩典,奴这辈子都不敢忘…”只要想着今日之后便不能服侍在人的身侧,她止不住便又红了一双眼圈。
    “大喜日子哭什么?若是让明护卫瞧着,只当是我欺负你了。”
    沈唯这样说了一句玩笑话倒总算是让墨棋重新笑了起来,等身侧的添妆婆子重新给人补了妆,她便又握着人的手继续说道:“虽说日后你不在我身边了,可若是有什么人敢为难你尽管来与我说,我总归是会为你做主的。”
    相处这么久…
    她心中早把墨棋当做自己人,自然不希望她日后受了什么委屈。因着出嫁的时辰快到了,沈唯余后倒是也未再说什么,只受了墨棋一道大礼便先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水碧已经回来了。
    她的手里握着一只锦盒,眼瞧着沈唯过来便迎了上去:“夫人,上个月的分红已经拿来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她接过水碧手上的锦盒,而后是往里头走去,待取出里头的银票,她便取出来一道放在了妆盒最下方的一只锦盒中。
    不过数月光景,她手中的资产竟然比起原身的都要多了,怪不得都说这晋江楼是个销金窟,她只拿了三成便有这么多,那位晋江楼真正的boss只怕早已经富可敌国了?
    水碧一直侍立在沈唯的身侧,眼瞧着人垂眼看着锦盒中的银票便轻声问道:“夫人在内宅有这么多铺子和嫁妆,为何还要忙活这些?”她如今待沈唯的态度是越发恭顺了,除了当日沈唯的那段话,自然还有陆起淮的缘故。
    何况相处久了之后,她也的确发现这位荣国公夫人有着旁人没有的优点,只是有一点她却不明白,夫人她好似格外喜欢钱?
    可夫人身处内宅,平日也没有什么可用的地方,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只是笑了笑,她把盖子重新合上,而后是同人说道:“哪有人会嫌自己的钱多?”不是她的东西用起来总归不舒服,何况她心中总想着或许有一日可以离开荣国公府。
    到得那时,有钱总比没银好。
    “水碧…”
    沈唯突然喊了人一声,眼瞧着水碧朝她看来,她喉间的话却又是一顿。原本她是想问一问人倘若真得有那么一天,她要不要随她一道走?近些日子水碧与她相处起来倒是也越发融洽了,若是日后有她在她的身边,许多事做起来倒是容易许多。
    只是想着水碧的身份,她终归还是把话先咽了回去。
    且不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即便真得有…水碧肯不肯与她走也是一个问题。
    沈唯想到这便重新敛了眼中的神色,而后是把手中的锦盒交予人,口中是跟着一句:“去外头寻个银号以你的名义把钱先存起来。”
    水碧闻言自是未说道什么,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往外退去,只是在要出去的时候她却还是顿了步子朝身后看去…身后的沈唯已经重新坐回到了软榻上看起了书,她面上的神色一如旧日没有丝毫变化。
    可她心中却总觉得先前夫人喊她的那一声好似有话要同她说,究竟是什么话呢?水碧皱了皱眉,眼瞧着沈唯抬头便又重新敛了神色往外走去。
    …
    等到水碧退下。
    沈唯便又合了手中的书籍。
    外间的礼乐声已经响起,却是到了墨棋要出嫁的时辰了…碍着规矩,她不能亲自去观礼,索性便合了眼听着外头的热闹声。
    礼乐和炮竹声穿过天地传入她的耳中,而沈唯手握纨扇靠在软塌便有一下没一下得轻轻晃打着。她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感受,只是耳听着那越来越远的礼乐声,却是不自觉得想起自己来到这个异世竟然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了。
    “大半年了啊…”
    沈唯低声呢喃了这一句,而后便重新睁开眼。她的身子靠在引枕上,下颌却是稍稍抬起朝那轩窗外头的天色看去…天朗气清、碧海晴空,将将是个大好日子。
    而她看着外头的天色,眼中的神色却有着少见的涟漪轻晃。
    她来到这个异世已有大半年的光景,而她的父母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是已经走出了失去她的痛苦,还是仍旧记挂着她?
    沈唯想到这,眼圈竟然止不住也是一红。
    外间秋欢恰好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眼瞧着沈唯那双红了的眼圈也是一怔,只是再等她看过去的时候便见沈唯已经拿着纨扇盖了脸,遮住了面上的所有情绪,唯有声音如常:“怎么不去观礼?”
    秋欢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神来。
    她心中也只当夫人是想起国公爷了,便柔了声调与人说道:“奴怕您身边没人伺候便过来看看…”
    等这话一落,她替人续了茶,而后才又说道一句:“还有一桩事,先前门房那处有人送来帖子说是昌平郡主想请您明日一叙,您瞧要不要应约?”
    沈唯听到“昌平郡主”四个字倒是收回了覆在脸上的纨扇。
    她此时容色已恢复如常,待接过秋欢递来的帖子翻阅一看,眼见上头寥寥几字的确是霍飞光所书。自从当日晋江楼一别后,她们也有几月未曾见面了,当日霍飞光倒是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要去一趟边陲,看来如今她是回来了。
    沈唯想着那个明艳的少女,脸上倒是也重新拾了几分笑意。
    她把手上的折子一合置于桌上,而后是与人说道:“让影壁去备好马车,明日我出门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沈姐:不知道那个楼主有多少家底呢?
    小淮:想知道吗?嫁给我,全是你的。
    沈姐:滚。
    郡主回来了~
    第60章 (捉虫)
    翌日清晨。
    沈唯给谢老夫人请过安后就与她说了今日要和霍飞光见面的事。
    谢老夫人倒是十分赞成她出去走走, 还让她好生在外头玩不必担心家中的事, 自从步巍去后, 岁岁便没怎么外出过, 平日也鲜少参加宴会,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聊得上话的,她自然是高兴的。
    虽说霍飞光的年岁不大,可她性子直爽,人也是个好的…
    岁岁能够与她往来, 倒也不错。
    倒是王氏知晓她要出门,尤其还是去见霍飞光的时候,免不得是又说道了几句。
    昌平郡主是什么身份?清河长公主和霍尚书的嫡女、天子的外甥女, 这样贵重的身份,平日不知有多少人讨好她都不见得她对谁青眼有加过?也不知沈氏是哪儿讨了她的好?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得邀她一道出去。
    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因着霍飞光的身份, 她自然也不敢多说, 左右也不过是嘴上占占便宜刺了沈唯几句罢了。
    沈唯耳听着王氏那番话也懒得理会她,王氏这样的人纯碎就是闲着没事干,不说道几句就难受…这样的人,你越搭理她便越起劲。
    因此她是连个眼风也未曾递给她,径直由水碧扶着朝影壁走去。
    等走出几步——
    水碧听着那处王氏的碎语声却是觑了一眼沈唯的脸色, 而后才同人说道:“陆二夫人对您如此不敬, 您也不气?”如今她和沈唯相处得久了,自是知晓她的手段和本事,她相信倘若沈唯真得想对付人, 那个王氏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沈唯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她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折扇,这会便轻轻晃打着,口中是慢悠悠得说道一句:“这样的人也不过是嘴上占个便宜,和她置气,平白跌了身份…”何况谢老夫人一直希望阖家安宁,这妯娌之间起了矛盾,她老人家瞧着也不舒坦。
    水碧听她这般说道便也未再多言。
    …
    霍飞光今次邀她去的地方并非晋江楼也不是城中有名的酒楼茶馆,反倒是一个偏僻地。倘若不是李大熟悉这城中的路,一时半会还当真不一定寻得到…等到马车缓缓停下,水碧便扶着沈唯走下马车,眼瞧着面前的馆子她倒是先皱了眉:“昌平郡主怎得寻了这样一个地?”
    沈唯眼瞧着面前这个馆子,掩在帷帽中的面色倒是未有什么变化。既然霍飞光邀她来此处,那么必定这处有值得她们来得地方…她想到这也只是往前迈步走去。
    水碧见她没个顾忌自然也不再说道别的,待吩咐李大在外处候着,她便跟着沈唯的步子往里头走去。
    等到布帘被水碧掀开,里头的光景便一览无遗。
    馆子并不算大,大厅里头布满了桌椅,瞧着倒还有些拥挤…不过此时并非用餐的时辰,里头除了一对夫妇倒是也没有什么人。
    那对夫妇偶然瞧见沈唯主仆两人还有些微怔,不过也就一晃神的功夫,那妇人便笑着迎上了前:“您是郡主的客人,郡主已在里头候着您了。”
    沈唯倒是未曾想到这对夫妇竟然会知晓霍飞光的真实身份,便朝他们看去一眼,眼瞧着那夫妇两人的年纪并不算大,身上还都有股子爽利劲,尤其是那个男子身姿挺拔瞧着倒还有几分将士的模样,只是腿脚…看起来有些不便。
    那男子早在沈唯看过来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如今见人看着他的腿也未曾避讳,只是朝她笑了笑,口中是道:“贵人请进。”
    沈唯闻言便也未再多言,她朝两人点了点头,而后是与水碧说道一声:“你在外头候着。”
    等这话一落,她见水碧应声便继续往前走去,褐色布帘被掀起,沈唯也瞧见了坐在里头的霍飞光。
    霍飞光仍旧穿着一身红衣,眼瞧着沈唯,面上倒是露出了一抹笑:“你来了,过来坐…”她的声音较起上回见时略显嘶哑,倒像是一路长途跋涉未曾歇息好,等前话一落,她是替人斟了一盏酒,而后才同人说道:“这个酒劲不大,倒正好适合你。”
    沈唯耳听着这话也有些无奈,想她以前也是千杯不醉,如今托了这个身体就连喝酒也不能畅快,实在可惜…不过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依着霍飞光的话坐在了她的对侧,待揭下了头顶的帷帽,她便接过霍飞光递来的酒清尝了一口。
    酒香味浓,入口却不算辣,倒是的确适合她。
    她便又饮了两口,而后才同人说道:“你是刚从边陲回来?”
    “是…”
    霍飞光点了点头,而后是替自己又倒了一盏酒。
    她素来喝惯了烈酒,自然喝不惯沈唯那样的酒,这会用得便还是往常常饮的烈酒…一盏入喉,她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等重新落下酒盏,她才与沈唯说道:“那日祖父突然来信,我不敢耽搁便只能遣人给你递了封口信。”
    沈唯耳听着这话,握着酒盏的手便是一顿。霍飞光的祖父早些年的时候被先帝封为西南王,一直在边陲驻扎守卫着那处的太平,他突然来信,肯定是有事,难不成是边陲那处出了什么事?她想到这便径直问道:“可是边陲那处出了什么事?”
    霍飞光听着这一问,倒是抬了脸朝人看去。
    虽然早在晋江楼会面后便知晓眼前的妇人与旁人不同,不过她也实在未曾想到沈唯竟然会有这样的灵敏度…好奇归好奇,沈唯既然问了,她倒是也未曾遮掩:“的确是出了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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