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容,你没睡着啊。”柯兴言讪讪地笑道。
    这种地方能安心地睡过去才怪了,沈容也就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柯兴言一走近她就发现了。
    不过在这个地方碰到他,就有点稀奇了。沈容瞥了一眼他的帆布包,收回了目光,不言不语。
    柯兴言坐到沈容旁边,自己先解释起来:“我要去看在浏城的姑姑,不过刚才广播说,浏城那边好像发生了山洪,今晚列车恐怕是来不了了。你呢?”
    他的话沈容一个字都不信,哪怕他拿着包,一副出远门的样子。现在已经进入了初夏,雨水增多,是很可能发生山洪阻路,但真这样,只怕好几天这条铁路线都恢复不了,他不回家来候车室干嘛?更巧的是,她在候车室就正好碰上了他。
    沈容相信这世上有很多巧合,不过这其中有多少巧合是真的巧合,而非人为的,那就不好说了。
    柯兴言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真是太可疑了!
    沈容想验证一下这封电报跟他有没有关系,遂睁开了眼睛,淡淡地说:“来接一个人,人没到,可能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我明天再发电报问问。”
    “这样啊,那你准备在候车室睡一晚上吗?晚上比较冷,你小心感冒了。”柯兴言关心地说道。
    沈容看了他一眼,撑着额头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这都快11点了,公交车都停运了,我对c城的路不是很熟,黑灯瞎火的,肯定会迷路,不如在火车站等一晚上,也就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原来如此,他就说嘛,沈容怎么会突然又折了回去,敢情是担心找不到路。也是,她来c城还不到一年,平日里活动得最多的地方也是c城大学,不熟悉路也正常。
    柯兴言搓了搓胳膊上因为冷意泛起的鸡皮疙瘩,自告奋勇地对沈容说:“那我送你回去吧,我今晚的火车肯定是来不了了。”
    沈容不动:“这不方便。”
    柯兴言嗤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咱们虽然离了婚,可也有一个共同的儿子,你还不相信我吗?”
    见沈容还是用那种将信将疑地目光看着自己。柯兴言苦笑道:“阿容,我是想跟你复婚。但你不同意,我也不可能强迫你,你说是不是?我柯兴言确实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我也是个男人,不可能伤害自己儿子的妈。”
    这可未必,原主可是有前车之鉴,说明这个看起来无害的男人实际上有多心狠手辣!
    柯兴言越是这么说,沈容越是怀疑他。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被他盯上了,只有破了他的计划,否则今天不成,他下回还要来。今天柯兴言来得这么巧,还这么会说话,一个劲儿地鼓动她回学校,沈容怀疑,这封电报很可能是他搞出来的,至于目标嘛,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倒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沈容站了起来:“你说得也有道理,谢谢你,我去趟洗手间,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不急,我等你。”柯兴言非常好说话地点头道。
    等沈容一走,他脸上热情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阴鸷和志在必得。
    沈容再怎么着也想不到,他会让人看到她和他衣衫不整在一起的画面,那时候,她还能不嫁给他吗?她不嫁,他就去c城大学闹,把今晚发生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看她嫁不嫁!
    沈容这趟洗手间去得有点久,久到柯兴言都怀疑她是不是跑路了,她才回来。
    柯兴言连忙迎了上去,笑着对沈容说:“准备好了,那咱们走吧,我买了根蜡烛,要是待会儿看不见,我把蜡烛点起来。”
    蜡烛光是他跟人约好的信号,只要烛火一点起,对方就行动。
    沈容点头:“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两人并列着出了火车站。这时候基础设施还不是很完善,加上电力供应不足了,到了夜晚,只有主干道上的路灯还亮着,很多比较偏僻的地方要么没安装路灯,就是有也已经熄灯了。整座城市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微弱的光芒从原处飘来,照得路面模模糊糊能看见,不至于睁眼黑。
    沈容跟在柯兴言后面一步,谨慎地盯着四周,眼皮掀起来时不时地盯着柯兴言看几秒,思忖他究竟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个点路上几乎没有人,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蛙鸣虫叫,显得夜晚更加寂静。
    沈容沉静地跟在柯兴言背后,悄悄地留意着四周的环境,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这确实是去c城大学的路,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打算把她带到其他地方去。
    难道他真的只是好心地送自己回去?
    沈容不信,跟在他的后面,神经绷得紧紧的。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方是一片居民区,好像是钢铁厂的宿舍楼。这个点,楼房里的人都睡觉了,矗立在路边的房子一片漆黑。
    “这边的路不好走,我点蜡烛。”柯兴言说着擦亮了火柴,点燃了蜡烛,单手持着蜡烛,扭头对沈容说。
    烛火跳跃的光芒打在柯兴言的脸上,把他那张笑脸映衬得格外狰狞,沈容心里突了一下,定睛一瞧,又没了,刚才那一瞬仿佛是她的错觉。
    “嗯,你在前面带路吧,我看得见。”沈容微笑着说道。
    柯兴言一只手拿着蜡烛,另一只手挡在烛火前面,以免被刮来的风给吹灭了。
    走了没几步,忽地斜侧方冒出两道黑影,飞快地朝他们冲过来,柯兴言一慌,手抖了一下,蜡烛噗地一下被风给吹灭了,沈容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甚至比之前更黑,伸手不见五指。
    “柯兴言……”她叫了一句,没有回音,她只感觉到有一只强有力的胳膊跑过来拽她的包和衣服,力气非常大,她完全不是对手。
    沈容慌了,又焦急地喊了一声:“柯兴言……”
    “阿容,啊,阿容……”柯兴言呼了一声痛,声音从沈容左侧面几米开外传来。
    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沈容看到似乎有个黑影揍了柯兴言一拳。不过她没空关心柯兴言,因为眼前这个人,不但在抢她的包,还在拽她的衣服。而旁边居民楼里浅眠的钢铁厂职工有些听到了下面的动静,拉开了灯。
    要是被人扯坏了衣服,再被钢铁厂的职工看到,哪怕她是受害者,这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容自然要奋力挣扎,她抬起脚胡乱踢了黑影一脚,黑影低低地怒骂了一声,抬起手抓住沈容胳膊上的衣服用力一撕,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听到这声音,柯兴言兴奋极了。沈容的衣服已经破了,待会儿他再出去英雄救美,抱着她,她肯定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回头再被钢铁厂的职工们看见,她不嫁给他都说不过去。
    她要还不肯嫁,他明天就去c城大学忏悔,说他昨晚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她云云,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不怕她不妥协。
    见目的已达成,两道黑影拽着沈容的包就要跑,忽地旁边窜出来两道极快的影子,一下子就把抢东西的两个黑影给按在了地上,并打开了手电筒:“规矩点,公安!”
    刚站稳的柯兴言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屁股跌回去坐到地上。
    他飞快地回头就看见两个公安把柳斌和佟爱国按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背后,拿出银色的手铐将两人给铐上了。
    公安怎么会突然出现?柯兴言傻眼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钢铁厂的职工也拿着手电筒纷纷跑下了楼,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怎么回事?大妹子,你没事吧?”
    沈容扯了一下被撕掉一截的左边袖子,庆幸地说:“没事,幸亏公安来得及时,不过我的包被抢了!”
    “这个是你的包吧?”公安拿起一只蓝色的小包包,问沈容,“你瞧瞧里面少了什么没有?”
    沈容拿过包,低头一瞅,当着大家伙的面掏出一叠大团结,数了起来:“听说我爸生病了,我带了一百块,没错,这一百块都在这里。”
    柳斌和佟爱国看到沈容口袋里有那么多钱,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们老老实实抢钱就好了嘛,干嘛多事的要扯她的衣服。多此一举,耽误了时间,被公安抓住了吧。
    公安按住佟爱国的脖子:“你小子眼睛挺尖的嘛!”
    佟爱国看了一眼柯兴言,不吱声。
    这一眼让柯兴言紧张极了,他抬起手,悄悄朝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佟爱国看懂了,梗着脖子,闷闷地说:“没办法,穷,吃不起饭。”
    他也是个无业游民,日子过得非常拮据,所以才会被柯兴言的五块钱打动,跑来假装抢劫沈容。当然,平日里他偷鸡摸狗的小事也没少干。
    沈容不相信这句话,那么巧,他们就盯上她了。她瞥向旁边一脸便秘色的柯兴言,总觉得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但这件事除非佟爱国和柳斌指认柯兴言,不然她也找不出证据。
    公安把佟爱国、柳斌和沈容、柯兴言都带了回去,问了沈容和柯兴言一些情况,又去审问了佟爱国和柳斌。
    佟爱国和柳斌都说是太穷了,吃不上饭,所以才出来抢劫的,之所以扯沈容的袖子是因为天太黑,没看清楚,还以为那是她的包。
    两人的供词一致,又有前科,加之两人不认识沈容,交际圈也完全跟沈容不搭边,没有任何的宿怨。
    所以公安把这起事件定性为了抢劫事件,佟爱国和柳斌各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沈容听说之后,冷笑,也就是严、打还没开始,再晚上三四个月,两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柯兴言知道两人没把他招出来,大大地松了口气。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烦恼,他向两人承诺,每人给他们三百块钱,就是六百块,可为了跟杨红离婚,已经把他们家里都给榨干了。他上哪儿去弄六百块钱?
    可要是不给,柳斌和佟爱国铁定会把他给供出来。这两人之所以愿意帮他瞒着,一是因为就算把他供出来,他们俩也一样要判刑,二是因为两人的家里非常困难,急需用钱,这三百块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他们情愿用坐牢来换。
    所以这笔钱,他不能赖账,还得尽快将钱给他们的家人,不然自己就完了。
    因为被这件事所困扰,柯兴言这一时半会连缠着沈容的心思都没了。等天亮,沈容离开派出所时,他也只是问了一句要不要送她,被沈容拒绝以后,柯兴言也没再多言,目送沈容离开后,自己也赶紧回了家,找柯母商量这件事。
    柯母一听又要六百块,当场就炸了:“我跟你爸攒的那点钱,上回都一起给杨红了,你爸还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你让我们上哪儿给你弄六百块去?”
    现在柯母没工作,家里就柯父和柯兴言在上班,柯兴言大手大脚的,每个月攒不下几个钱,根本就没继续,为了离婚甚至还向厂里借了四百块。旧账没还,厂里也不可能再借四百块给他。
    指望不上厂里,那就只能指望父母了,柯兴言拉着柯母的手说:“妈,你可一定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就要坐牢了,我这辈子就完了,你帮帮我!”
    柯母头大,焦急地拍着手:“等你爸回来,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六百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借也很难借到。
    柯父回来也掏不出这笔钱,他已经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厂里肯定不会再借六百块给他。
    想了想,柯父说:“谁让你们不听我的,非要离婚。照我说,离什么婚啊,跟杨红好好过吧,沈容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是你能想的。这笔钱,咱们拿不出来,兴言,你去找杨红,跟她复婚,再转手把房子卖出去,不就能把窟窿填上了,而且还能把你欠厂里面的钱也给还上。”
    柯兴言耷拉着脑袋,不做声。他才跟杨红离婚多久,就去找她复婚,像什么话?况且他是真看不上杨红,尤其是跟沈容一对比,同样是前妻,他凭什么要找杨红复婚,而不能找沈容复婚?就算要复婚,他也只想跟沈容复婚,而不是跟杨红在一起。
    柯父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今时不同往日,沈容不是以前的沈容了,她已经表现得很明确,不会跟你复婚了。兴言,你就别折腾了,免得最后连杨红也没捞到。杨红是木讷了一点,但人勤快,没有怨言,回头咱们再找找人,给她弄个临时工干,也能多一份工资补贴家用。”
    柯父的想法非常实际和功利。
    柯兴言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他其实有点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配杨红亏了,不大情愿。
    但柯父不去帮他借钱,他自己根本凑不齐六百块,找了个好几个人也只凑了一百来块钱,距六百还差一大截。
    怕被柳斌和佟爱国供出来,柯兴言没坚持几天,就灰溜溜地去找杨红了。他想,先把房子卖了,解决了当前的难题再说吧,也不一定要跟杨红复婚。
    可当他走到杨红家门口,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声。
    隔壁的康老太太听到敲门声,打开了门,探出一个头,好奇地打量着柯兴言:“你是谁啊,找小杨?”
    柯兴言马上摆出一副笑脸,说道:“奶奶,你好,我是杨红的丈夫,大中午的她怎么不在?”
    康老太太说:“应该是去摆摊了吧。”
    柯兴言惊讶地问道:“摆摊?奶奶,你知道她在哪里摆摊吗?”
    “好像是在c城大学附近。”康老太太模糊听儿媳妇说起过。
    “这样啊,谢谢奶奶。”柯兴言谢过老太太,急急忙忙往c城大学那边走去,路上,他还在想,若是杨红挣大钱了,说不定不用复婚就能把六百块弄到手,就能把这个窟窿给填上。
    ——
    从派出所回去后,沈容马上给沈二哥发了一封电报,问他家人是否平安。
    虽然种种迹象显示,昨晚的一切很可能是柯兴言所设的圈套。在火车站的时候,她拿着这封电报去找了公安,公安跟在后面帮她把柳斌和佟爱国给揪了出来,间接证明了她的猜测。
    可沈容还是不大放心。原主的家人实在是太好了,尤其是跟杨红的母亲、弟弟一比,那简直是绝世好父母、好哥哥,所以她才更怕他们出事。
    好在,等了两天,沈二哥的电报就回来了,说家里人都很平安,就是很想她,问她暑假什么时候回来。
    如今已是五月底,转眼就会到六月,他们七月初放暑假,九月开学。沈容算了一下时间,决定等放暑假就回乡下,一是陪陪父母和豆豆,二来也是为了避开柯兴言的骚扰。
    从这次的事来看就知道柯兴言还没死心。沈容实在不耐烦应付他这种层出不穷的骚扰,现在严、打还没开始,就算抓到柯兴言的小辫子也顶多判他三五年的刑就完了。
    真要进了监狱,反倒是便宜了他。因为这样一来,未来几年他就安全了,等混到九十年代,严、打结束,他也出狱了,再想让他尝尝原主曾经尝过的苦果,都不可能了。
    所以沈容这会儿不打算动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避开,等开学回来再慢慢跟他玩。他不玩,沈容都要引得他玩,让他主动上钩送死。
    收起电报,沈容吐了口气,宿舍里的同学都去吃饭了,估计这会儿食堂已经没什么吃的了。她决定到外面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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