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灼问,苏梨这才明白他们是因为担心专程来的。
    “没事。”
    苏梨摇头,又觉得不该瞒着他们,便坦诚道:“那个人其实是侯爷,他错过了宵禁,便从护城河偷偷进城了,侯爷觉得丢脸不好宣扬,加上昨日京中出了一起命案,有些离奇,便隐瞒下来,让京兆尹加强夜里的巡逻。”
    赵寒灼和顾远风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忽略楚怀安偷溜进城躲进县主府的事。
    “今天林大人在朝上也说了此事,死者死后脸皮全部被揭下,这事情听起来有些诡异,我为官这些年也是第一次听见,不过我倒是在顾大人的手札中见过这种秘术,手札中说在岭南一带有一乔姓氏族十分神秘,族里所有人的医术都十分高超,有的甚至可以将动物的内脏换到人体中。”
    赵寒灼说,他现在不像最开始见面那样冷淡,对苏梨和顾远风都比较信任,遇到这种问题也愿意一起讨论一下。
    原来顾云修的手札中有记载,难怪顾炤之前在漓州应对起来好像挺有经验。
    见赵寒灼似乎对此案比较感兴趣,苏梨主动邀请两人到附近酒楼吃饭,把之前在漓州遇到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凶手,就是漓州那个长老?漓州那些事虽然大多是装神弄鬼骗人的,但由此可见那位长老也还是有些本事才能哄骗到这么多人的。”
    “嗯。”
    苏梨点头,那位长老能把整个漓州城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除了会一些离奇的手段,对人心的掌控更是到了极致。
    不过京都到底不比漓州,那位长老就算再怎么能瞒天过海,只要他还在城中,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苏梨丝毫没有危机感,赵寒灼却凭借多年的查案经验嗅出一丝不对劲:“在漓州那位长老的老巢都差点被剿灭,好不容易逃跑了,她不逃得远远的,为什么又回到京城来?”
    顾远风和赵寒灼的目光同时落在苏梨身上,苏梨准备夹菜的动作一顿:“是将军和侯爷带兵去剿的他的老巢,她要报复的话也不应该找我吧?”
    “不一定,世人都喜欢拿软柿子捏。”
    “……”
    先生,你怎么看出我就是那个软柿子的?
    苏梨见赵寒灼似乎也认可顾远风的说法有点无语:“陛下送了三十暗卫给我,这些暗卫个个身手不俗,就算那个长老挑了我要报复,应该也只有自投罗网的份吧。”
    “……” “……”
    顾远风和赵寒灼瞬间感觉自己多虑了,三十暗卫用来保护苏梨的确是绰绰有余。
    谈完正事三人安静吃饭,隔壁房间传来热闹的交谈玩乐声,细听之下像是京中几个贵公子约在一起吃饭,谈论的都是最近京中发生的新鲜事,几人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落到苏梨身上。
    “……我说,你们知道陛下给咱们远昭第一位女县主赏赐了十万两白银,让她奉旨行商的事吧?”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说,顾远风夹菜的动作一顿,那边的声音又继续传来。
    “知道,这告示都贴了好几天了,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可听说远昭和胡人之前打仗了,虽然打了胜仗,但国库里的钱可没有多少了,陛下怎么还给一个女人又封地又赏钱的?陛下该不会是和她,嗯,这个了吧?”
    那人没直说,但语气暧昧,让人遐想菲菲,顾远风沉了脸,放下筷子就要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嚼舌根,被苏梨拉住:“先生别急,不妨听听他们还能说出什么来。”
    这几日苏梨忙得脚不沾地,还没听到京中对她的传言,这会儿正好可以趁机了解一下。
    那边的人真是聊到兴头上了,一点也没忌讳。
    “胡说,宫里什么女人没有,陛下能看上她?你怕是不知道她脸上有多大一块疤吧,丑成那样,白送给我睡我都不稀罕!”
    这话一出,隔壁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作为男人的那点虚荣心全都得到满足,意淫着自己威风逞能的样子,好像真的高高在上,可以瞧不起苏梨一样。
    “你们都不知道了吧,那女人虽然长得丑,但本事大啊,你当她这县主府是怎么来的?那是踩着她爹苏良行的尸体来的,当初尚书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谏臣,如果不是看在尚书大人的面子,她一个庶女如何能拜入当今太傅顾远风门下?她爹对她仁至义尽,到头来你们看她做了什么?这个女人的手段,可比你们想象中毒辣得多!”
    苏良行对她仁至义尽,她反而成了手段毒辣?
    苏梨津津有味的听着,有点想笑。
    原来道听途说以后,事实真相真的可以被扭曲颠倒。
    “这算什么,她当初可是被土匪毁了清白的,若是寻常女子早就羞愤难当悬梁自尽了,人家可不会自寻短见,活得好好地不说,还把逍遥侯和镇边将军都拿捏在手中,你们是没看见前几天庆功宴上她被当众打脸的样子!”
    这人说得笃定,看来有些身份,应该是参加了庆功宴的。
    “清白都毁了还敢勾搭镇边将军和逍遥侯?她也太不要脸了吧!”
    有人愤然不平,像是亲眼看见苏梨勾三搭四。
    顾远风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赵寒灼也停了下来,苏梨倒是还沉着气该吃吃该喝喝,不忘提醒他们:“先别着急,等我再吃两口过去算账。”
    话落,那边的人继续爆料:“岂止是不要脸,你们怕是不知道,她没被山匪掳劫之前,就和那顾远风走得特别近,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叫得这么欢!”
    众人皆懂得这话里的意思,哄堂大笑,笑里带着别的龌蹉肮脏的意味,令人作呕。
    苏梨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思,擦擦嘴站起来,顾远风和赵寒灼同时起身跟在苏梨身后,两人皆黑着脸,跟左右护法似的护着苏梨。
    因为刚刚那一句,隔壁屋里的话题变得污秽不堪,苏梨走过去敲了好几下门才有人听见,门一开,屋里一共有七八个穿着上好锦衣,容貌清俊的贵公子。
    众人正推杯换盏聊得开心,猛然看见自己口中的八卦对象站在门口,皆是一愣。
    苏梨提步走进去,唇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几位公子聊得好热闹,我方才在隔壁听着也觉得十分有趣,你们不介意让我再听听吧?”
    “……”
    众人缄默,额头冒出冷汗,哪怕是不认识苏梨的,在看见她脸上的疤以后,结合现在屋里的气氛,也能猜想到她的身份。
    “怎么不说了?”
    苏梨笑着问,眉眼弯弯,朱唇红润,便是有那伤疤在,也挡不住一身的风华气质。
    “苏……苏姑娘,我……我等不知道你在隔壁。”
    有人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背后说人被抓到以后,有种无地自容的难堪。
    “我以前只当某些市井妇人才会小家子气在背后说人是非,没想到诸位青年才俊,竟也喜欢道听途说。”
    苏梨这话摆明讽刺他们嚼人是非,是小人行径。
    众人均低下头去,有些难堪。
    顾远风冷着脸,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见到几张熟面孔,不由冷笑:“前几日李大人、周大人、黄大人都曾在本官面前推荐你们,没想到他们口中德才兼备的门生竟是这般不堪,真让本官大开眼界!”
    几人原本心里还存着侥幸,希望顾远风不会认出他们,现在被点了名,全都一脸死灰,苦哈哈的道歉:“太傅大人,方才是我等酒后胡言,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你们编排的是我,与太傅大人道歉有什么用?”苏梨轻巧的开口,让众人回到事实本身:“陛下去年已封了我做县主,我便已是朝廷命官,诸位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说到这里,苏梨的表情变得冷肃,一身威压沉沉的铺开。
    她上过战场,又得陆戟言传身教,有意吓人时,可学得陆戟气势三分,自是吓得几人冷汗淋漓。
    今日被撞破,他们别说自己的仕途,会不会受牢狱之灾都说不定。
    知道坏事了,最开始开口那人能屈能伸,主动服软:“我等自知失言有罪,苏县主大人有大量,还请苏县主指条明路,我等要如何做才能让苏县主消气。”
    “你们坐着,我还干巴巴的站着,这便是你们赔罪的诚意?”
    苏梨幽幽的问,众人连忙起身,有机灵点的,还撸起袖子擦了擦凳子。
    苏梨走过去坐下,刚要开口,不期然听见赵寒灼冷声命令:“跪下!”
    这人平时冷着个脸就够吓人了,这会儿绷着脸煞气十足的命令更是叫人不敢不从。
    几人立刻跪在苏梨面前,顾远风和赵寒灼没坐下,就这么站在苏梨身后,活脱脱两座坚定不移的靠山。
    “县主恕罪!”
    几人齐声高呼,这会儿也顾不上考虑向一个女子下跪丢不丢脸的事了。
    “按照远昭律例,污蔑朝廷命官者,当拔了舌头,贬为官奴!”
    赵寒灼的语气平淡不惊,却像是直接给众人判了刑。
    他可是大理寺少卿啊,拔这几个人的舌头又不是什么难事。
    几人吓得脸色惨白,悔不当初,苏梨这才有机会开口:“诸位不要害怕,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能拔你们几人的舌头,却拔不了天下人的舌头,诸位不妨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这谣言不攻自破,还我清誉,也好戴罪立功。”
    一听事情还有转机,几人顿时两眼放光,看苏梨的眼神跟看救世主一样。
    “县主大人宽宏大量,胸襟非同一般,我可以写一篇文颂扬县主大人,然后复印命小厮张贴在各处,好让大家都知道县主的好!”
    有人积极争取表现,其他人自然不甘落后,连忙跟着开口:“我家是开戏班子的,我可以让我家的当家花旦给县主写个戏本子,帮县主还原当年的真相,便不会再有人误会县主了!”
    “还有我……”
    “……”
    苏梨撑着脑袋听着他们出谋划策,不发一言,等所有人说完以后,掀眸问了一句:“方才是谁说在庆功宴上看见我被镇边将军和逍遥侯当众打脸的?”
    第143章 想护她一世无忧
    那几个人被苏梨唬住,哆哆嗦嗦说了实情。
    原来自庆功宴以后,苏梨脚踩两只船嫁不出去的事已经在京都传开了,除了这些还有几年前的旧事。
    苏梨得的赏赐越多,旁人揣测的恶意就更深,虽然没愁,但就是出于人性本能的见不得她好。
    苏梨对出现这样的局面没有太大的意外,人嘛,就是这样,总要说点是非来充实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
    苏梨许了那几个人之前说的法子便起身走了,顾远风和赵寒灼跟出来,脸上的表情依然不怎么好,但两个大男人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梨。
    “过几日等铺子开起来,没这么忙了,我在府上设宴请先生吃饭,也没外人,赵大人若是不嫌弃也来坐坐吧。”
    苏梨语气轻快的说,好像刚刚被人误会讽刺的人不是她。
    她如此豁达,倒是叫旁人不好再多说什么,反而让她下不来台。
    除了酒楼,苏梨便和他们分开,自行回家。
    “阿梨很坚韧。”
    赵寒灼说,他见过的人不少,但像苏梨这样的还是独一个。
    “再坚韧也还是会受伤。”
    顾远风回了一句,脸绷得死死的,把刚刚那几个人的名字又在心里滚了一遍。
    身为男人,不思家国大业,反倒在背后说人是非,绝对不能录取为官。
    上了车,苏梨松了口气,放松身体倚靠在马车壁上,有点胸闷。
    她的豁达是装出来的,到底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刚刚只是七八个人这么说她,她其实已经有了很难受的反应,若是人多了该怎么办?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她会控制不住的哭起来吗?
    那样岂不是太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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