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策寻思起来,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说,皇伯母?”
    “对,田皇后是先帝的皇后,虽然失宠居于冷宫,甚至没有被封为太后,但在世人眼里她就是皇后,让她下诏册立新帝,如此一来,赵兄你就名正言顺了。你让周夫人今日就跟田皇后去说,晓以大义,她一定会同意的,有了她的诏书,之后才好行事。”
    “大善!”困扰赵策很久的问题终于得以解决,他一刻也不愿意等,“我现在就去办这事。”
    周婉很轻易地说服了田皇后,田皇后当即写了册立新帝的诏书交给赵策。赵策得到诏书后,虽然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众人已经开始改后称呼其为“皇上”。
    众人快马加鞭,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到了应天府,应天府尹江敏中将新帝迎进应天府,暂时安置在应天府衙中。
    宋淮现在的职位已经不是翰林了,赵策继位后,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兼御营使,他军务繁忙,到应天府后,他先将军队安置好,之后就立刻去了陆士仪的姑母家。
    陆士仪抱着廷璇出来见他,廷璇见到这个又黑又瘦的父亲仿佛不认识了一般,不肯让宋淮抱,还裂开嘴巴哭起来,陆士仪让奶娘把女儿抱下去哄。陆士仪的姑母贴心地带着人离开,把屋子让给他们单独说话。
    宋淮盯着陆士仪看了半响,陆士仪咬着嘴唇,然后问道:“不认识我了吗?”她突然扑到宋淮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幸好你回来了!”
    宋淮闭着眼睛,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轻声说:“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策刚开始不愿意当皇帝不是迂腐哈,古代人讲究谦逊,大多事情都要推拒三遍才答应,表示自己不得已,尤其是这种不算是名正言顺当皇帝的事情,赵匡胤黄袍加身时都假意拒绝,弄得好像是被逼无奈之下勉为其难。而且他继位后,还心虚,所以对周世宗的后代还算可以,再就是使劲限制武官,担心人家跟他一样了。。。
    晚安。
    第83章
    两人相拥了良久, 陆士仪推了推宋淮, “你怎么不说话了?”
    宋淮低头看着她,喃喃说:“士仪, 能见到你和廷璇, 我真是太高兴了。”
    两人坐在榻上,虎儿在外面说:“夫人,姑太太让人送了晚膳过来。”
    “好,你端进来吧。”
    陆士仪给宋淮夹了一筷子菜,道:“这些日子没怎么安稳地用过饭吧, 快吃点。”
    宋淮道:“你也一起用。”
    陆士仪本来不饿, 也陪他吃了一些, 吃完饭,撤下碗筷后, 两人说起了近况。陆士仪道:“我从东京到应天府, 这一路上都还算顺利,只是廷璇坐不惯马车,哭闹了两日, 后来也就习惯了。到了应天府, 姑母与姑父对我很照顾,只是听闻金军攻破了东京,心里担心极了, 生怕你有什么好歹。”
    宋淮握着她的手,道:“咸安帝派我去金营议和,到了相州, 相州守备章绍将军劝我不要去金营议和,皇上从金营逃出来,当时也安置在守备府上,之后就传来金军攻破东京的消息,金军离开后回了一趟东京,我们兵力、粮草皆不足,只能暂时先安置在这应天府。”
    陆士仪叹道:“咸安帝北狩,皇上暂避应天府,难道中原都让给金人吗?子平,我姑母家是应天府的富户,姑父已经打算带着全家南迁杭州避难了。”
    宋淮摇摇头,坚定地说:“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把金人赶出大梁的。”
    “这得看皇上的决心,他是决心与金人一战到底,还是打算像北狩的咸安帝一样一味地求和。”陆士仪意味深长地说。
    宋淮道:“不管是皇上心里怎么想,大梁与金国势必还有大战,就算是求和,大梁也要有本钱,不然皇上与咸安帝有什么分别?”
    陆士仪又道:“听说田皇后与周婉姐姐也来了应天府,我想明日去府尹府上拜访她们。”
    “嗯,她们二人都是好不容易才从金军手中逃脱,太不容易了。”宋淮感叹道。
    陆士仪笑道:“周姐姐婉柔内刚,她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怎么会像东京城里的那位天子,及那些达官贵人一样,大难当头,连逃都不敢,只想着跪着求和,拿金银,拿女眷去讨好金人,哼,结果到头来,被金人瓮中捉鳖,全部给带回上京。”
    陆士仪对咸安帝、萧美仙他们是一点都不同情,昔日种的因,如今只能尝苦果了。
    宋淮唏嘘道:“咸安帝把先帝的二公主送去金营服侍金国皇子,还在东京城中找了一千五百名少女给金军犒军。金人犹不知足,将后妃、亲王妃、公主郡主们还有诰命夫人们关押在开封城外的刘家寺,供金军将领们亵玩糟蹋,我甚至听说金国皇子让二公主与萧太妃一同服侍他。士仪,当时我只庆幸你不在东京城。”
    陆士仪冷冷道:“若是我在东京,只怕是早就被萧美仙送到金营了,这些后妃、公主们受用着民脂民膏,享福惯了,我倒不心疼她们,我只为那一千五百名无辜的民女感到悲哀,她们何其可怜啊!”
    金人固然可恨,可是咸安帝何尝不可恶,大梁落到今日这个局面,他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宋淮道:“昔日歌舞升平的繁华东京,如今衰破的不成样子,满目疮痍,金军洗劫一空,钱财,人口都带走了不少,留下的最多的是老弱妇残。”
    陆士仪心里很难过,紧紧靠在宋淮的肩上,“东京曾经是我的家,可是它现在没了,子平,以后我们不要分开,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淮摸摸她的脸,道:“好。”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陆士仪坐起身,“是廷璇在哭,我每晚都陪着她,她今日不见我,肯定会急的,我们把她抱进来。”
    宋淮按住她,“你坐着,我去抱女儿。”他开了门,乳娘满脸都是为难,“大人,小小姐不见夫人,一直哭,实在哄不好。”
    宋淮抱过女儿,道:“小小姐给我,你下去休息吧。”乳娘告退。
    两岁多一点的小廷璇根本不买他的账,捏着小拳头挣扎,一脸警惕,“娘,我要娘。”
    陆士仪在屋里拍拍手,“廷璇,娘在这里。”
    宋淮把廷璇放在榻上,廷璇手脚并用,爬到陆士仪身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只是不肯看宋淮。宋淮无奈极了,耐心地哄女儿,“廷璇,我是爹爹呀。”
    廷璇不跟他说话,紧紧搂着陆士仪,委屈地嘟着嘴巴,陆士仪没有强迫她一定要喊爹爹,拿出几个小玩偶来,跟她玩起来,然后示意宋淮参与进来。宋淮使出浑身解数逗弄女儿,甚至把她放在脖子上给她当马骑,廷璇咯咯直笑,玩累了,她的头一沉一沉的,陆士仪小声道:“她困了。”
    宋淮轻轻地把廷璇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陆士仪看他惆怅的样子,笑道:“小孩子不记事,她对你生疏得很,你好好陪她几日,她熟悉你了,自然会喊你爹爹。”
    宋淮歉疚地看着妻女,道:“皇上登基必然会触怒金人,金人随时有可能会再度来攻,再加之皇上刚继位,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士仪,我只怕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陪伴你与廷璇。”
    陆士仪看着女儿,又看看宋淮道:“我能理解你,相信廷璇也能理解你,你一定要好好辅佐新君,将金人赶出我们大梁的国土,这样廷璇都会以你这个父亲自豪呢。”
    宋淮没有离开,当晚夫妻俩同女儿一齐睡下,陆士仪心中宽慰极了。次日一早,最先醒过来的反而是廷璇,她瞪着眼睛望着宋淮,宋淮似有所感,睁开眼睛,笑道:“廷璇!”
    廷璇还记得他昨日陪自己玩耍,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揪宋淮的耳朵,宋淮很配合的同她一起玩乐。陆士仪醒过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温馨之景。
    宋淮匆匆用过早膳后,就赶往开封府衙。陆士仪则去见了周婉与田皇后,赵策还没来得及封赐,因此陆士仪仍旧喊田氏为皇后。陆士仪第一眼见田皇后时,差点都认不出了,田皇后与王夫人是闺中密友,两人年纪相差无几,但身份更为尊贵的田皇后瘦小佝偻,仿若老妪,精神气极差,不过也幸好这样,她才能侥幸逃脱。
    田皇后见到陆士仪很高兴,“士仪,你也无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陆士仪扶着她坐下,笑道:“嗯,大家都会否极泰来,皇后娘娘您也是,我如今住在我姑妈家,您若是不嫌我烦,我便时常过来陪你。”
    田皇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周婉,连声道:“好,好,你与婉儿都陪着我。”
    田皇后又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陆士仪道:“母亲在眉州,一切都还好。”
    田皇后道:“你父亲是极难得的人才,却不受咸安帝的重用,现今皇上登基,正是用人之际,待皇上召用你父亲,说不定我还能与你母亲相聚,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若是有机会能见到昔日的密友,也算了却一番心愿。”
    周婉忙说:“皇上待您至孝,您还有好多福气没有享完呢,您好好保重身子,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田皇后被她哄得开颜,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田皇后累了,就服侍她躺下,然后轻轻地出了门。
    周婉带着陆士仪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屋,她就进京抱着陆士仪,眼泪掉下来,“士仪,士仪,真好,我们还能见面。”
    陆士仪鼻子一酸,“我也很担心你,你没事就好。”
    周婉道:“幸好你离开东京时,劝我早做打算,我才能逃出来,只是晖儿被我娘家人带到了乡下避祸,如今下落不明,我很担心他。”
    陆士仪分析道:“晖儿跟着你的家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对了,皇上什么时候举行登基大典?”
    “应天府里正在筹办这事,应该是简单办一下吧。”
    “等皇上登基的事情昭告天下后,你的父母知道后,定然会护送晖儿来应天府,你现在急也没有用,先安心地等待。”陆士仪劝道。
    周婉愁眉不展,“但愿如此,皇上的长子与两个女儿被金人掳走,只剩下晖儿一个,希望他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一定不会的。”陆士仪笑道,“周姐姐,你想开些,等晖儿来了,我带着廷璇过来,让小姐姐跟他一起玩。”
    周婉忙说:“好,廷璇乖巧可爱,我也有好久没见她了。”
    赵策现在的身份是一国之君,已经不是昔日的闲王,陆士仪忍不住提醒周婉,“周姐姐你须多多关心皇上,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周婉笑道:“是啊,他日渐有帝王的威严,我须得更加谨慎、恭谦地侍奉他,不止为着我自己,更为着晖儿。”她与赵策有患难之情,但她时刻警告自己,要记住赵策现在不止是她的夫君更加是一位君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84章
    过了几日, 皇帝在应天府举行登基大典, 赵策正式登基,遥尊咸安帝为太上皇, 封先帝田皇后为太后, 周婉为皇后。李简、章绍等人带兵前来投奔,赵策任命李简为平章政事,章绍为东京留守、开封府尹,镇守开封城。如此,再加上之前曾任命的宋淮、魏陶、张伯彦等人, 一个新的朝政班子组建起来。
    赵策甚至下诏书召陆观进京, 但被陆观以年老多病, 且要为父亲守孝为由推拒了。宋淮很惋惜,陆士仪拿着父亲的信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父亲不接受皇上的任命是有原因的。”
    宋淮暂时信看了看, 叹道:“岳父说的是对的。”
    大梁立制,讲究“上下相维,轻重相制”, 陆观与李简是至交好友, 两人政见一致,再加上深得赵策看重的宋淮,若是陆观进京后, 势力增大,难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退一步讲, 就算皇帝不猜忌,但另一派总会说一些话,皇帝听在耳中,时间长了,猜忌也是免不了的。
    陆士仪反问:“皇上任命魏陶为枢密院使兼御营副使,不就是与你互相制衡吗?”
    宋淮把信收起来,“还是岳父看得明白,魏陶此人,于收复失地,与金人相抗等人上不甚上心,只一门心思地讨好皇上,甚至还提议皇上南迁杭州,这人心中没有家国,只有一己之私利。”
    “我爹不回来也好,他年纪大了,回来再卷入这些政事中,也没什么好处,不过他应该也是放不下朝中事情,你是我爹的半子,你可要多与他书信往来,说不定他能给你很好的建议呢。”
    “那就烦请娘子为我磨墨,我给岳父写信。”
    赵策组建朝廷不久,还要部署抗金事宜,宋淮很忙,他并不能每日都来看望陆士仪与女儿,心中很愧疚,每次过来都在街上买很多的小玩意给女儿。陆士仪笑道:“她一个人,这些东西也太多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我会好好照顾廷璇。”
    陆士仪常常带着女儿去行宫看望太后与周婉,这个所谓的行宫,其实就是应天府尹的私宅,魏陶曾上书建言在应天府修行宫,但被赵策给推拒了。
    整个行宫住的后宫女眷只有周婉与太后两人,周婉的儿子已经被周家人送到了应天府,赵晖被照顾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廷璇伸手去戳他的脸颊,他睁开眼睛,冲着小姐姐吐泡泡。廷璇回头对众人说:“娘,周姨姨,你们瞧,弟弟流口水啦。”
    她觉得不干净,有点嫌弃,赵晖还不知道自己被小姐姐嫌弃了,裂开嘴巴傻笑。于是廷璇又发现了新鲜事,“哎呀,弟弟没有牙齿!”
    她小小的人儿,一惊一乍,可爱极了,田太后怜爱的将她抱在怀里,“真是个伶俐的小丫头。”
    廷璇觉得太后最好了,每次过来都喂她吃甜糕,她可喜欢太后了,她冲着太后甜甜的笑,太后心都融化了,立刻又给她喂了一小块玫瑰酥糖,笑道:“士仪,老身看见廷璇都觉得亲,不如把她嫁到我们家来,我与婉儿都会极其疼爱她的。”
    陆士仪再没想到太后居然会为廷璇与赵晖拉线保媒,她自己可不愿意将廷璇嫁到皇室,开封城破,那些嫔妃公主郡主宗夫人们可是全部被掳走了,听北边来的人说,这些金枝玉叶们被送到了金国的洗衣院,这洗衣院可不是洗衣服的,而是金国收容宫女的地方,她们如今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如果赵晖像那位太上皇一样,陆士仪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落到不堪的地步。她婉拒道:“我母亲极喜爱廷璇,想为她的婚事做主,亲上加亲。”
    田太后惋惜道:“这么好的小闺女,算了,有她的亲外祖母为她做主,虽然不在我家,但我也放心了。”
    周婉替陆士仪解围,“太后,我与士仪曾约定,我做她孩子的干娘,廷璇是我的干闺女,也还是您的孙女儿,她与晖儿是姐弟,这姐弟之情甚至比夫妻之情还要坚固呢。”
    田太后可能是想起她与先帝的往事来,说道:“你说得对,还是做姐弟更好一些。”
    廷璇不懂大人们的心思,她逗着赵晖玩腻了,嚷着要去院子里放风筝,田太后牵着她的手,“老身带你去放风筝。”
    周婉吩咐侍女们跟上去,好好服侍。陆士仪笑道:“周姐姐,我听母亲说,当年我们小的时候,两家的母亲带着我们去相国寺拜佛,相国寺的大和尚说姐姐有贵命,现在果真应了他的话,姐姐如今苦尽甘来,是皇后娘娘了,娘娘千岁!”
    周婉笑着看了她一眼,说:“不是那种正式的场合,你还喊我姐姐,说实话,现在的身份我还没有适应。大和尚说的贵人,我父母还以为是我日后能做国夫人,后来我婚事坎坷,渐渐没人再提这什么贵人的事情。你知道吗,我母亲现在对我好得不得了,还时常对人说她怀我时梦见一轮圆月落在她的肚子上,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让我觉得很不好意。”
    “你们母女和好了?”陆士仪问道。
    周婉说:“算是和好了吧,母亲待我不像是女儿,她简直是把我捧到天上,可能我在她心里就如同一尊金贵的菩萨,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了。不过我能有今天的福气也该知足了,不能怨恨老天对我不公。”
    陆士仪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人人都有烦恼,不能事事顺心。”
    “是啊。”
    陆士仪问道:“我刚才过来时,仿佛听到隔壁院子有女子的笑闹声,可是皇上要封妃了?”
    周婉失笑,“皇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女人身上,他自小就好骑马射箭,不是个解风情的人,现今当了皇帝,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国家都不稳定,他哪有什么心思想这些事?这是应天府尹送过来的,说是要服侍皇上,皇上让我处置。我正想问问你有什么好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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