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强运真气,不惜自伤经脉,使得孟戚掌中剑被一股大力震出。
    死里逃生,阿颜普卡来不及运气疗伤,唇边溢血,反手从腰带上解了兵器。
    孟戚也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剑势一荡,就是一招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阿颜普卡见招拆招,心中怒火直冒,后背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他忍不住讽刺道:“真没想到,孟国师竟是会背后偷袭的小人。”
    孟戚闻言一挑眉,随口道:“你我皆非江湖中人,守什么江湖规矩,还讲什么不许背后偷袭?”
    干谋反大事还是要领兵打仗的,不许偷袭岂不是笑话?
    “你——”
    阿颜普卡欲言又止,他想问之前那个仿佛苍鹰的黑影。
    难道孟戚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否则为何要人伪装苍鹰来乱他心神?
    太京龙脉,难不成认识阿那赫多山龙脉吗?
    不可能啊,苍鹰说根本没有见过太京龙脉,甚至在太京附近都没用过本相!
    “怎么,吃惊?”孟戚好整以暇地开口。
    两人越打越快,衷情剑跟血骨锏带出一道道残影,紫色血色相交,所过之处满地狼藉,劲风在树干留下的印痕足有数寸,泥土深陷,河水激荡。
    “赞普,杀了他。”
    有西凉人高声嘶喊,紧跟着众人轰然响应。
    他们没见到阿颜普卡受伤,刚才那一切发生得太快,眼力不好什么都看不清。
    树影幢幢,浓烟密布,这些人却仿佛已经遗忘了身处何地,他们巴不得这里是繁华的夏州都城,是几十年前的西凉国。
    在巍峨壮丽的佛寺之中,无数僧众持棍成阵,为首之人身披斑斓锦绣之衣,皇族子弟装扮,又仿佛是摩揭提寺经卷典籍里说的天神之子,正要一战远道而来狂妄自大的楚朝国师。
    作者有话要说:↑
    胖鼠:??你们戏真多
    ————
    库房里有一大卷布,墨鲤想了想,披上准备试一试阿颜普卡的反应
    沙鼠大喜,并且点了个赞。
    沙鼠:大夫是不会背后伤人的,这种小事我代劳。
    第266章 小民也
    这是一场在西凉人看来迟了许多年的决战。
    昔年摩揭提寺一战, 孟戚负伤不轻, 与之对应的是摩揭提寺僧众死伤过半。
    车轮战也没有沾到便宜的西凉人, 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佛塔与供奉神像的大殿满目疮痍, 虽然梁柱仍在没有倒塌,但四壁灌风,再也不复庄严肃穆的巍峨景象。
    遍地是躺着的僧人,有的已经死了,还活着的人盘膝而坐念诵着经卷, 身上血迹斑斑,传自异域的拗口梵文回荡在寺内, 明明是在超度亡者却令人战栗的预见了西凉国的覆灭。
    孟戚是楚朝国师,他踏入摩揭提寺不是跟中原江湖势力无关, 更不是来武学切磋。
    他就是要击溃、打垮西凉人的信心。
    一直以来,摩揭提寺诡奇莫名的武学在中原流传甚广, 西凉南下入侵失败之后,还曾派过刺客暗杀过尹清衡。虽然那些刺客只是学过摩揭提寺的武功没有剃度不是真正的僧众,但谁都知道,如果西凉面临灭国之危,那些原本只管念经的僧人会立刻站出来。
    孟戚不可能让自己的友人, 楚朝的栋梁, 军队的年轻将领们面对这样的死劫。
    战场上的胜负是各凭本事,刀锋利箭不过寻常事,武林高手的暗杀就不一样了。
    那时的孟戚已经不是跟随李元泽征战天下的孟戚了,得了陈朝皇宫数不尽的典籍, 自悟武学多年。
    正因为武功高了,孟戚知道一个内家高手能做到什么样的事。
    于是他独自一人前往。
    踏血色而归。
    西凉权贵跟上层惧怕百姓因为心中至高无上的佛寺遭劫而惊慌,封锁消息,秘而不宣。
    就连楚朝君臣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不懂武功的他们,对这一战的内情跟孟戚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并不十分清楚。甚至在一些年轻的将领朝臣看来,这就跟史书上所记的,两国武者勇士先要拼一场提升气势。
    西凉人的气势确实败了,在孟戚来到之前,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懂得奇门遁甲,擅长守关拒敌的楚将,还是楚朝开国十四功臣里面名望最小,官爵封赏最不起眼的人。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西凉人不知道中原还有多少像孟戚这样的能人异士。
    楚朝大军大举进攻,竟有一部分权贵主张迁都西逃,指望茫茫戈壁阻挡楚军的征伐。
    人心散乱,吏治腐化,西凉铁骑空有悍勇之名,不过半年,楚军已至国都夏州。
    如今聚拢在阿颜普卡麾下的老西凉贵族,都不约而同魔化了孟戚。说那楚朝国师用心险恶,杀光了整个摩揭提寺的僧众,还差点闯进皇宫行刺国主,是寺中僧侣拼死阻拦,才将楚朝国师重伤并逐走。
    也正因为此人,楚朝大军攻来时,国主与权贵才会想要保存国力避战迁都。
    谎言说了一千遍就像真话,慢慢的他们也信了,更别提那些在亡国时还年幼的、未出生的年青一代。
    他们心里有多么追捧、崇敬阿颜普卡,就有多遗憾。
    惋惜阿颜普卡迟生了三十年。
    ——那可是赞普!得神佛眷顾!练成了摩揭提寺的最高武学!孟戚根本没有见识过西凉人真正的厉害!他只是运气好!
    以上诸多念头在西凉人脑中盘桓,疯狂地噬咬着他们的心。
    这种情绪现在像火山一样爆发,他们疯狂地呐喊着,
    孟戚已经老了,而阿颜普卡正当壮年!
    “赞普,杀了他。”
    仇恨与恐惧的宣泄,火光中的人挥舞着兵器,双目通红。
    隔着树丛望出去,外面好似群魔乱舞。
    墨鲤:“……”
    他收起了披在身上的粗布,阿颜普卡刚才看到的“苍鹰”其实是墨鲤。
    本意是要试探阿颜普卡的反应,以验证关于阿那赫多山的猜测。
    阿颜普卡果然走神了,连孟戚出现在他身后都没有发现,对于一个绝顶高手来说很反常,孟戚的偷袭得手连墨鲤都没想到,因为这不是他们商量好的。
    他们的第一要务是烧掉阿芙蓉,已经采摘的种子跟果实研碎了的粉末也必须毁掉。
    放火还是挺顺利的,不过库房里没有阿芙蓉的果实,两人搜着搜着墨鲤拿起一大卷布,孟戚就想到了试探阿颜普卡的主意。
    西凉人还在疯狂叫嚷着,他们不知道阿颜普卡已经受伤了,墨鲤却不一样,他心中大定。
    阿颜普卡已成骑虎难下之势,现在没有日光,连月光都被浓烟与茂密的树丛遮挡得严严实实,天魔波旬相完全施展不出,就算施展了其实也没用,之前已经被破过一次了。
    西凉人不知道这件事,安普卡自己还能不清楚?杀手锏一旦无效,只能各凭本事了。
    阿颜普卡破屋而出时,以为自己占着地利之优,结果受伤来得猝不及防。
    其实那一剑刺得不算深,主要还是为了震离剑锋导致的内伤。
    阿颜普卡反手急点了几处穴道止血,他体内气血翻腾,越打越是感到后继无力,经脉滞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颜普卡不着痕迹地且战且退。
    不是为了欺骗孟戚,而是蒙骗下面那群呐喊着的西凉人,让他们以为两方战得势均力敌,然后趁机脱离他们的视线范围,这样就能逃走了。
    孟戚嘴角边勾起讽刺的笑意,却没有揭穿,相反还很配合的跟随对方挪移打斗。
    阿颜普卡不蠢,他很快就明白了孟戚的意图。
    ——孟戚准备在恰当的时机发难,让西凉人亲眼看到阿颜普卡逃跑的举动,是丢下所有西凉人独自逃跑。
    崇敬如神灵的首领轰然倒塌,比直接杀人还要狠。
    这股复国的势力,无论有多么庞大,都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成为一盘散沙。
    人心涣散,退意萌生。有人想要继续复国,有人争夺瓜分了这些年暗中经营的财富后就隐姓埋名了,但不管如何,他们都会无比痛恨阿颜普卡,之前有多崇敬,之后就会有多怨恨。
    这就是神化了己身,用信仰去统御属下的弊端。
    可是阿颜普卡无法选择,不借助西凉皇室后裔的名义,不盗取摩揭提寺的武学他根本不能聚拢人心,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效力。甚至他原本不觉得这是弱点,因为他知晓龙脉的秘密,又对自己的武力有足够的信心。
    然而一切不按他的谋划走。
    刀客宿笠儿没有跟来,孟戚也没有被飞鹤山龙脉之谜牵制住,还这么快就打上了自己万无一失的迷魂阵老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颜普卡气得要吐血,内息更显紊乱。
    西凉人一声声地疯狂呐喊,像是添入火堆的柴,烤得他焦头烂额。
    火光摇晃,浓烟滚滚。
    阿颜普卡不敢全力应对,他还得留意身后,留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跳出来袭击自己的墨鲤,他已经吃了被偷袭的大亏。
    然而墨鲤并没有在暗处思量着怎么给他一刀。
    墨大夫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他绕到了一栋宽敞的竹屋附近,之前他跟孟戚猜测这是阿颜普卡的住处,因为这里地势最高,门口也没有人种菜种粮,只有几株桃花树。远远地隔着窗张望,里面十分齐整,且空无一人。
    竹屋正堂供了一尊佛像,看装饰就是异域之风。
    墨鲤径自入内,搜索阿颜普卡可能存下的阿芙蓉种子。
    越找,墨鲤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竹屋外表普通,既不抗风也不保暖,可是住在这里的人身怀内功本来就不在乎这些,屋内卧房铺得是柔软的羊毛地毯,看织法还是西域运来的,镶嵌了金银宝石的物件摆设倒不多,南方的锦缎玉件瓷器却都是上上精品。
    如果不看外面的竹屋,墨鲤还以为进了太京皇宫。
    因为它们不是被当做奇珍异宝罗列出来的,而是日常用的器具,连挑窗杆都是檀木缠金丝的,卧房正面的珐琅绘彩四扇屏风,底座雕满龙凤图纹。
    书房里摆的书多到墨鲤怀疑他们是怎么运进来的,墙上更是悬着好几幅价值不菲的前朝名家手笔。
    其中一幅是画圣杨道之的猛虎下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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