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最近好像变了不少啊?”老张头往里头探了探,“往常便是让大人歇息他都不歇,现在倒三天两头的往后院跑。”
    六安干笑了两声,让何大人匆匆跑回后院一半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位卫六小姐来了。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推门进去,何太平就开门见山的出声了,“这些时日我总跑后院,手头的案子都积了一堆,京兆府尹这个位子上忙得很。”
    卫瑶卿点头:“我知道啊,我也很忙的。”
    她说的一本正经,何太平默然了片刻,刚想反驳,却发现似乎她还当真是挺忙的。
    “你手下不是有县衙么?”卫瑶卿道,“听说这回秋闱上榜的考生中有人被封到长安县衙当县令了,你这长安县衙里总算不是空着的了。我可是听说了啊,这个长安县令当得闲得很,三天两头往家跑。”
    “哪里来的消息?”何太平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谢太尉自己说的,他家的谢十一在长安县衙里闲得很,你手头那些百姓少个鸡、走个牛、偷件衣裳的案子都给他好了,少年人嘛,就该磨练磨练。”卫瑶卿苦口婆心的劝道。
    “可是……”
    “何大人,你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那个整天哈哈哈的谢老太爷自己都说谢十一闲的发闷了,万一他也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了插一脚就麻烦了,给他点事情做做岂不是两全其美?”卫瑶卿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你也可以空闲不少,陪陪夫人,他也忙起来了就没空整幺蛾子了。”
    何太平:“……”他似乎有些被说动了。
    “何大人,我想看《安国论》。”卫瑶卿顿了顿,开口了,只是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何太平皱眉:“很急么?眼下程厉盛的人盯老师盯的有些紧,老师一直想亲眼见一见你。”
    “改天吧,这两天我有点忙。”卫瑶卿想了想道。
    何太平:“……”说的她好像朝廷大员一样,还要择时接见。
    “那好吧,我走一趟。”不过何太平还是叹了口气,妥协了,“你在这里等我。”
    卫瑶卿点头。
    刚出门,六安就过来禀报了:“大人,老张头说牢里的存粮不够了。”
    “狄方行搞什么鬼,这么多人关在我这里,几日的功夫都吃掉一年的存粮了。”何太平叹了口气,脑中明光一闪:“听说长安县衙的大牢是新建的,比咱们这里大了不少人,把人押到县衙去,让长安县令谢殊负责此事。另外,把本官案几上的案子卷宗搬到长安县衙去,都是些小案子,谢殊应当能处理好的。办完了去贴个告示,即日起,凡有案件,先于县衙前击鼓,县衙办不了的再报到我这里。”
    “哪个地方不是先上报县衙再报府衙的?这长安县衙空了那么多年,总算有人了。自然是陛下皇恩浩荡,让少年人好好磨砺磨砺。”何太平连连点头,转身离去。
    六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老张头说的不错,大人当真变了好多。
    ……
    “十一人呢?”才从崔远道的翠竹园里杀了两盘回来心情不错的谢老太爷不解的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正房,“不是让这小子在这里等我么?”
    “老太爷,府衙来人了……”小厮凑到谢纠身边如此如此的说了一通,“十一公子说了,许是连晚饭都来不及回来吃了,今晚就住县衙里了。”
    谢纠脸色大变,冷着脸攥着手里两颗石球转了转,而后一声巨响,将石球重重的扔到了地上:“崔远道!王瀚之!王八蛋,我草你八辈祖宗!”
    好他个崔远道,好他个王瀚之,自家小辈内斗见不得我家十一清闲,何太平早不动晚不动偏偏这时候动手让谢殊处理事情?何太平那样的人谁不清楚,又怎会自己将事情堆到十一头上。没有这两个老头子插手,他说什么都不信。
    “好你个崔远道,好你个王瀚之,手谈手谈,原来是一局鸿门宴。”谢纠大怒,“来人!”
    “老太爷,小的在。”
    “给崔璟和王栩再找点事情做做,千万别让他们闲下来。”谢纠说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慢条斯理的捡起了地上两个石球,“孩子上进是好事,年轻人嘛,还经得起折腾,哈哈哈!”
    崔远道、王瀚之,我原话奉还。你家的崔璟跟王栩也别想好过,谁怕谁啊!大不了多点磨砺嘛,少年人多磨练磨练总是件好事。谢纠深以为然。
    “对了,过两天王瀚之来家里听说书,让人准备准备,嗯,就准备那场武松打虎吧!哈哈哈哈!打老虎,哈哈哈,老虎……”谢纠说完,转着手里的石球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
    何太平来去匆匆,推门入屋,正见到卫瑶卿坐在屋子里,面前摆了碗鸡汤,何夫人笑眯眯的站在一旁问道:“六小姐,味道如何?”
    “加些紫苏炖之也是不错的。”卫瑶卿道,“夫人手艺不错。”
    “运气罢了。”何夫人笑道,“我就喜欢捣鼓这些,下回六小姐来,我再做给你吃。”
    “如此,多谢夫人了。”卫瑶卿点了点头。
    何太平只觉得嘴角有些抽搐,一时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干咳了两声,何夫人站了起来,收了碗筷,“太平,我去做饭。”
    这还是头一回回来,夫人同他说还没做饭,何太平苦着一张脸看了一眼一旁仿佛浑然不觉的卫瑶卿。
    她都精明成这个样子了,他瞧着她都快无所不能了,会不知道提醒夫人?定是故意的。
    “别幽怨了,何大人,你的脸都快扭成苦瓜了,《安国论》如何了?”卫瑶卿提醒道。
    何太平连忙肃了脸色:“拿是拿到了,但老师说了,千万莫要随意呈到君前。”
    “嗯。”卫瑶卿应了一声,接过何太平递过来的《安国论》,当下便翻了开来。
    第87章 安国
    她翻得很快,不多时就看完了,抬头望来:“何大人,你看过了么?”
    何太平摇头:“自然不能。”
    “那你看看吧!”卫瑶卿把《安国论》推了过去。
    看她神色淡然的模样,似乎这《安国论》也没有什么太过的言论,何太平有一瞬间的迟疑,可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翻了开来。
    “安国必先乱国!”这是第一句话,何太平只觉得手上一个哆嗦,险些将手里的《安国论》扔了出去。
    许是第一句话太过震撼,震撼平复之后,他反而能安安静静的看完全篇了,若说内容,其实《安国论》也无什么特别,通篇只在于一个词“大胆”,敢于将人心中所想说出来。
    关于北疆,着墨不多,卫同知说北疆要定,这与陛下提拔黄少将军的想法不谋而合,并不奇怪。但是西南就有些意思了。刘姓皇族与苗族大巫的联合已是大楚几百年的心腹大患,如今气势已成,与其坐以待毙,等待刘姓皇族从长安掳走一个又一个的皇族中人,不如主动出击。甚至他还质疑陈善,说陈善有意放纵南疆成势,陈善的西南兵同南疆有过数次交手,每每都是险些得手棋差一招,有意放纵之嫌。因为陈善深知南疆立,则陈善立的道理。这就有些诛心了,通篇总结唯有两个字“大胆”,敢说人所不能。
    这是卫同知几年前所作,其实有些空谈的意味了。
    “你准备如何?”何太平放下了手里的《安国论》有些犹豫,“太过大胆了,难怪中书令大人说要死谏。”
    “自然是呈到陛下面前。”卫瑶卿看了何太平一眼,“我伯父好不容易送出来的纸条,怎么能浪费这片心意呢!”
    “可是,君心难测,万一陛下……”
    “所以说需要我来呈到陛下面前。”卫瑶卿说道,“你们上谏可能就真死了,我上谏就不会。”
    “为何?”何太平吃惊的问道。
    卫瑶卿叹了口气,起身:“陛下不蠢,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些?朝中聪明人不少,你以为他们不知道?都知道。只是这件事不能拿到人前来说。若是君心不够坚定,说这些话的人可能会成为牺牲品;便是陛下有动陈善的想法,光是空谈也逃不出成为牺牲品的命运。”
    “为什么?”何太平不解。
    “因为陛下现在还不能跟陈善翻脸,陛下还要依靠陈善。”卫瑶卿道。
    何太平听的云里雾里:“那为何你上谏就不会死?”
    “因为陛下缺一个精通阴阳十三科的人。”
    何太平一噎,不过也顾不得去反驳她,继续追问:“什么意思?”
    “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三人还被拿捏在刘姓皇族中人的手中,这也是陛下的心里的一块刺,也让陛下对大楚南疆交战没有信心。如今的大天师李修缘怕是不敢肩负起千里独行南疆救人的重任。若是有人将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三人救回来,这就说明南疆并非铁壁。单单救人自是不行的,若是有一份去往南疆腹地最精确的地形图,陛下的态度恐怕就要变了。”卫瑶卿道。
    “是么?”何太平干笑了两声,声音里有明显的怀疑,尤其是卫瑶卿那一脸正色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怎么看怎么有点讽刺。总觉得他何太平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而且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陛下再能忍,也总有被激起的时候。吴岙同钱元俱是小人,互相咬着咬着难免牵连出什么事情来。我怀疑,三年前太子同安乐公主被掳走的祭天大典上的问题来的蹊跷,正好也有钱元牵扯在里头。”卫瑶卿道,“若是不趁现在谏言,再要找这样的机会可就难得了。”
    何太平听明白了:“陛下在气头上或许会一时脑热给你机会,过后反悔怎么办?”
    脑热一词用的极好,倒是适合明宗帝。
    卫瑶卿说着垂下了眼睑,“落子无悔,陛下要反悔,我自也有办法让陛下不反悔。”祖父,我大概当真做不了您那样忠心耿耿的忠臣了,张家全族的丧命之仇我一刻不敢或忘,即便殿上九重君也要为我张家一族的死付出代价。
    何太平愣了片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方才周围有些发寒,于是话题一转:“千里独行南疆?还要将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从刘姓皇族手中救出,再将人千里迢迢送回长安,这简直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够做到的。不经过仔细的部署,恐怕很难成事。”
    “南疆与刘姓皇族排外,闲杂人等轻易无法进入南疆,人多并不见得好。”卫瑶卿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能做到?”何太平也不知她从何处来的自信,“比大天师都厉害?就算你能做到,老师也不会让你去的,太危险了。”
    “别人不行,至少现在我所看到的,阴阳司没有人能够做到。”卫瑶卿说,“所以没办法,只能我来。”她还没有决定真的要去救人,原来的明珠儿或许会为了救人而救人,但如今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说辞只是说服明宗帝的权宜之计罢了。就算她说她能,明宗帝也不可能立刻就将那三人的安危交予她。更何况以明宗帝对陈善反反复复的态度,未来之事,难以成说。
    她太清楚有多少人止步钦天监监生的职位无法寸进,以卫瑶卿的家世,不走一步险棋,她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次出头的机会?幸,则几日;不幸,则数十年。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想等,她要接近明宗帝才能查到张家灭族的那个真相。
    “为什么你就一定行?”
    “大概我比较厉害。”卫瑶卿说道。
    何太平翻了个白眼,没当回事。她现在年纪小,没碰上什么厉害人物,等碰上了,自然不会这么说了。看吧,少年人太过顺遂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难免不知天高地厚。
    “不行,这件事太过危险了,老师很重视你,我也是,莫要因为呈了个《安国论》送了命。”何太平说着去拿桌上的《安国论》,“咦,安国论呢?”
    “我收起来了。”
    “别去!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同老师交待,同中书令大人交待,同周老夫人交待,同你父母交代?”何太平伸手拉住了她,“拿回来。”
    “何大人,你觉得你能从我手里夺回《安国论》?就是那个六安也不行,放心,没事的,你见我什么时候出过事?”卫瑶卿拍了拍何太平的肩膀,“放心吧,何大人!”
    还真没出过什么事,可是……何太平还在坚持:“不如商议商议再说,我先同老师说了再……”
    “他们不知道不就没事了?”卫瑶卿摊了摊手,“我先走了啊,《安国论》就带走了,乔相那里随便找个说辞,就说安国论不小心扯坏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辞,还扯坏了,他何太平又不是跟她一样的孩子。
    她要走,他根本拦不住,待到何夫人提着食盒过来,只看到何太平怔怔地在原地出神,嘴里嘟囔着:“这可怎么办才好?”
    ·
    “什么,长安县衙那边谢家那个谢殊谢十一忙的几日没有归家了?”王老太爷连连摇头,“崔远道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么快就出手,谢纠定会猜到是我们动的手,指不定现在就在问候我与崔远道的祖辈呢。这崔远道也真是的,平时看着还好,孩子的事情就让孩子自己去解决嘛,大人插什么手啊!”
    “那老太爷,要不要去谢家那里说一声?”来报信的小厮道。
    “说什么?我王家还怕了他谢家不成,开个玩笑罢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王老太爷看向戏台上,“来来来,继续,我来瞧瞧你们这出新的《霸王别姬》编的如何了。”
    ·
    “瞧着王瀚之平日里城府深成那个样子,怎么也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来?”崔远道挥退了探子,“平白连累了我要被谢纠那个老东西一起骂了。果然是老糊涂了,孩子的事情嘛,他插什么手。”
    “王司徒大抵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一旁的魏先生说道,“听说王栩是王司徒自小带在身边养的,一向器重非常。事关孩子的事情,司徒大人难免失了分寸!”
    “我看他是老糊涂了,平白累得我跟他一起背黑锅。”崔远道说道,“估计九郎那里事情更多了。不过既然做都做了,锅都背了,就不要客气了,让人多去长安县衙里鸣鸣冤,让谢殊更忙一些吧。”
    “年轻人嘛,多磨练磨练才好!”魏先生点头发出了一声感慨,的确如此。
    第88章 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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