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两个月前突然发现,今年夏天的河堤决坝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所致,可两岸百姓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洪水死了不少人,田地被淹。灾情发生后,父亲上报知府,刘知府向朝廷求救,朝廷发放了一笔赈灾银下来,可这笔银子下来落到父亲手里却没剩下多少,几次向知府提出,知府都以诸多借口拖延,直至偶尔一个机会,父亲发现夏天的这场灾情是知府派人所致,目的就是想从朝廷手里捞一笔赈灾银子,父亲还怀疑,上面这些官员早勾结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只怕不止做过一回,而且如今淳临府下面的县城,良田几乎都落在几个大户手里,这些大户应该也是跟刘知府等人勾结在一起的。”
    “只是父亲刚找出一点证据,还没来得及上报朝廷,就被刘知府的人发觉,抢先一步栽赃嫁祸抓住父亲,还在南长县散布谣言,说父亲身为一县父母官贪下朝廷发放的救济百姓的赈灾银子,那些百姓……”
    柳溪嘴唇颤了颤,虽知道百姓无辜被刘知府等人蒙蔽利用了,可想到那些百姓对待他父亲的态度,柳溪还是有些心冷,父亲为官究竟如何,难道这些百姓之前看不出来,真的认为父亲会贪了那些银子?
    简文远起初还能欢快地吃饭,这一路上可够艰苦的,可越听越没胃口了,眉头拧得能夹苍蝇,如果真如柳溪所说,那这淳临府的问题大发了,居然故意制造人为的灾情就为了从朝廷手里捞一笔赈灾银子,视百姓的性命如草芥,如果情况属实,那牵进案子里的人统统该死!
    简文远眼里闪过杀气!
    第203章 番外6
    入夜,简文远放下手里的笔,听林伯向他汇报事先调查的情况,田小牛也在一边旁听,柳溪下去休息了。
    林伯说:“少爷来之前,我们已经有人去南长县查过了,据当地百姓说,当时有一大群官兵冲进了柳府,从柳府里查抄出不少现银还有账册,南长县地处下游,是受灾情况比较严重的地方,所以百姓看到这种情况差点疯了,如今柳府仍旧可以看出被愤怒的百姓投掷石子粪便的痕迹。也许是当初有多觉得柳大人是个好官,发现是他贪了晒灾银子后就有多愤怒。”
    “也就是说,在银子搜查出来之前,柳元殊在南长县的官声确实不错了?”简文远摸着下巴问。
    “不错,柳家原来是耕读之家,近三代人里只有柳元殊一人考中了进士,所以柳家的生活并不富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清贫的,此前也没传出柳元殊欺压百姓的事情来,所以百姓认为他是个好官,只是赈灾银子一事后,当地百姓大多觉得自己受骗上当了,认为柳元殊是故作清贫状,就为了蒙蔽他们的眼睛,实则早捞足了银子,就等着升官离开了南长县就可以享乐了。不过我们的人也发现一件事,似乎有人故意散播柳大人是个贪官,仿佛刻意在激起民愤。”
    如果是假的话,谎言说上百遍也可能成为真的了,老百姓的情绪很容易引导的,南长县受灾的百姓也需要一个愤怒情绪的发泄口。
    简文远目光闪了闪:“柳溪提供了一个线索,那就是淳临府下面的大片良田都落在了几个大户手里,今年这里的河堤决坝,遭受水灾的除了南长县,还有另外两个县,南长县情况最严重,就先从这三个县查起,看看都是谁趁着这次水灾吞并大片田地。”
    他爹和他哥哥夫从不避讳在他面前谈论政事,而他哥一早就想要拿土地制度开刀了,只是之前一段时间一直在整顿军队,从上到下的进行改革,只等那边忙完就要腾出手来整顿这些地方的乡绅大地主了,这必定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所以仅凭他爹他哥夫很可能无法镇得住,只有他哥这样大刀阔斧并用武力威慑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北地其实已经在逐步推行了,那里经历过战争实行起来很容易,剩下的大片地方没有经受过战火,对自己的处境似乎一无察觉,不仅没有遏制的意思,如淳临府这样的地方还在大肆的吞并土地,简直是在撬他哥的墙脚。
    如果这里情况属实,也许正好给了他哥机会和下手的好借口,因为这土地的事,简文远虽还没查证清楚,但心里的那杆秤又向柳溪偏斜了一点,就因为事后,看谁获得的利益最大,显然并不是获罪的柳元殊。
    “是,少爷,属下马上就让人去查证,我们之前都忽略掉这件事了。”林伯心里一凛,他们居然没考虑到这深层次的因素,而少爷一来就锁定了目标,这让他对简文远多了几分敬意,穆王爷不愧是陛下一手带大的,陛下的本事没学到十成也能有五六成。
    “嗯,不着急,别曝露了自己人的身份,等我考完了,我也到下面几个县城走走。”目前还是乡试要紧,离乡试日子没几天了,他也腾不出手来查其他事,好在身边不是没得用的人。
    “少爷目前自然是乡试重要。”
    林伯和田小牛都没打扰简文远用功读书练字,柳溪也只能捺着性子等待,好在第二日他弟弟的亲笔书信送到他手上,这让他相信弟弟暂时是安全的,至于简文远一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也说不好,面上说是赶考的秀才,但似乎又不止如此,能将他从那些官差手里救出来,并且又把人带到刘知府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又岂会是普通的秀才?
    刘府。
    “混账东西,要你们有什么用?居然能在睡觉的时候让人把那对兄弟救走,连下手的人是谁都搞不清楚,统统是一帮废物!”刘知府将回来请罪的一帮差役怒骂了一顿,要不是马上要乡试了,正需要人手用,否则非得将这帮蠢货拖下去打上几十大板。
    被骂的差役根本不敢为自己分辩,封锁的路口没有发现丝毫踪迹,入城处同样没发现他们进城的线索,那对兄弟自深夜被人救走后,仿佛就彻底消失了,如果不是确保他们亲手抓获了那对兄弟并将他们藏在箱子里,他们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做梦。
    “大人,如今不是教训他们的时候,陛下钦点的乡试主考官马上就要到了,此刻实在不宜生出事端,主考官虽然只负责乡试,但难保他们不会成为当今陛下的眼睛。”刘知府身边的一个师爷出声劝道,他们淳临府虽然仗着天高皇帝远,对那位以哥儿身份登基的皇帝没有太大的恭敬之心,但那人的凶名还是听说过的,所以乡试期间暂且将这些事情压下去为好,只等人走了,淳临府还不是刘大人说了算。
    刘知府不是不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想在人来之前就将柳元殊的罪名定下来,哪想到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明明人都到手了还将他们放跑了,气得他想杀人。
    “柳元殊那就是个硬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光是用刑根本没用,他一日不认罪,就怕主考官过来了有人跳出来替他翻案,到时候一样要惊动上面。”刘知府怒道。
    师爷摸着胡须说:“大人,不如让属下再进牢房跟柳元殊好好谈一谈。”
    “也好,让他早点认罪,本知府尚能饶过他那一对孩儿,否则一起到地下团聚去!”刘知府阴狠道,“对了,当时住在驿站里的人现在都盯牢了?确保他们没有问题?”
    “大人,都安排了人盯住了,目前来看并没有问题。”师爷将那晚住进驿站里的人的情况都说明了一下,从表面来看,那叫李文远的秀才最没有可疑之处,跟踪的人回来报,那人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这两年都在外面,这回是特地回来赶考的,不可能也没能力插手这件事,当然也不能将盯梢的人叫回来,怎么看当晚住在驿站里的人都有可疑之处。
    第204章 番外7
    事情交待下去后简文远就定定心心地等待乡试的到来,平时不是在练字破题写文章,就是带着田小牛和新出炉的书童小河在府城里四处走走。
    “小河,帮少爷我倒杯茶来。”简文远随口吩咐一旁帮他研墨的书童小河。
    书童小河,大名柳溪,小溪水不就是小河么,所以简文远帮他遮掩了哥儿的身份换了副容貌后,便如此称呼他,甭说,简文远觉得这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越叫越顺溜,所以时常使唤起这书童来。
    小河看了眼正在写策论的少爷,默默地放下墨条,转身先清洗了下手上的墨汁,再去帮简文远倒茶水,简文远作文章的时候他一直在边上旁观,他自幼也是跟着父亲读书识字的,弟弟的启蒙因为父亲没时间也是由他来进行的,所以简文远的策论做得好与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心说没想到这个看不去让人捉摸不透的李文远,还是挺有才气的,只要不出意外,这次的乡试肯定能上榜成为新的举人老爷了。
    柳溪心里挺羡慕的,如果有机会,他挺想去京城或是金海县那一边,那里听说哥儿女子都能入学甚至出来做事,更甚至出仕做官,如果他能参加科举的话,他想考个童生秀才应该不在话下,只是淳临府地处偏僻,要将京城的政策推广到这里很难,这地方上比京城那边的民风保守多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难得很。
    对于已是秀才身份将要参加乡试的简文远,柳溪心里是有些微妒忌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哥儿身份与男子有什么差别,就因为简文远身为男子,所以能堂堂正正读书科举,要是大家起点线是一样的,简文远说不定还比不上他呢,他爹早就说过,要是他生为男儿,柳家将来又要多一位进士了。
    隔上一两天就有弟弟的亲笔信送过来,柳溪渐渐放下对弟弟的担心,心里生出期待,这些人也许就是来查刘知府那些人的,否则和刘知府一条线上的话,怎会对他们兄弟俩毫无动作,反而将他们保护起来。
    他想要相信简文远,但又怕这是刘知府那些人使的诡计,就想要让他一步步放松戒备,然后趁虚而入。
    柳溪咬了咬嘴唇,没一会儿就泛起血色,只要父亲还被关在大牢里不能洗清冤情平安地出来,他就始终不能放松下来,一根筋紧绷着,这样等着凌迟的日子并不好受,还不如明刀明枪地来,给他一个干脆的话。
    这样想着,柳溪心里就来了火气,大步走过去,“砰”地一声将茶碗重重放在书桌上,力道大得碗里的茶水溅出来,简文远吓了一跳,连忙将快要做好的策论挪开,可就算如此,上面还是溅了几滴茶水,几个墨团晕化了开来。
    “哎哎,小河有你这样侍候少爷的吗?你还想不想跟你弟弟团聚了?我这小半日的工夫可就因为你一个动作要白费了。”简文远苦恼地捧着策论,这策论得到送回去给老爹看的,甭管离多远,他都无法逃脱老爹的爪牙的,估计他就算考出进士来,他爹对他的要求也不会松懈多少。
    柳溪看到几个字被溅上的茶水化开了,心里闪过心虚,可很快又被他压下去:“又没人帮少爷看策论,哪里算是白费工夫?少爷不会因为缺了几个字就不记得写了什么内容了吧,少爷要是忘性大,小河可以帮少爷默写出来。”
    柳溪读书天赋好,虽说不能过目不忘,但刚刚看过的一篇文章要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不是难事。
    简文远诧异地看向他:“当真如此?”
    “当真,如果我能默写出来,少爷能不能告诉我少爷你们究竟是和刘知府一伙的,还是跟他作对的?”柳溪斗胆提出自己的要求。
    简文远笑了起来,要是这柳溪真能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这记忆力绝不一般,他起了兴趣说:“只要你做得到,我虽然不能如实回答你这个问题,但可以让小牛帮你探探你父亲的情况,作为交换如何?”
    “好! ”柳溪一个冲动便答应下来,弟弟时常有书信过来,可以看得出平安,可父亲身在大牢里,他就怕刘知府那些人对父亲用大刑,父亲身体会撑不住,他进不了大牢,那等于自投罗网,但如果有人帮他打探,那再好不过了。
    简文远让开位置,走到一旁顺手帮柳溪研起墨来,这几年身边有人帮忙的,以前还不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动手,帮柳溪磨个墨并没有什么的,并端起柳溪倒来的茶水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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