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闹腾了一夜,委实有些疲倦。他掀开被子,仅仅一个小小的动作,头就发出了剧烈的抗议。
    他掀开被子躺在床上,痛苦地呼了一口气。
    “瑞芳!”他有气无力地叫道。
    瑞芳推门进来,敖宸不在,他难得地享受一次婢女的服侍。
    瑞芳将水盆放好,和清芳一起把杨佑扶起来靠在床头,给杨佑擦脸擦手。杨佑像个木偶一样跟着瑞芳的动作。
    瑞芳道:“王爷,更衣。”
    说罢便伸手去解杨佑的裤带,杨佑头脑昏昏沉沉,也就随她动作。瑞芳伸手至大腿处,碰到了一片冰凉,她的脸一下涨红了,心中有所察觉,还是强装着冷静退出了手,在杨佑的洗脸水中洗了干净,不紧不慢地给杨佑拿了一件新的中衣。
    杨佑早在她脸红的瞬间就发现了事情不对,他先是摸了摸,发现裤子上的湿痕有些黏腻,又掀起被子悄悄看了一眼,脸也刷的一下就涨红了。
    瑞芳也才二八年华,都是刚懂人事的时候,杨佑不好意思地接过中衣,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瑞芳嚅嗫了半天,商量着和杨佑说道:“我听说卓信鸿大人是有名的风流子弟,您要不多和他……”
    “行了行了!”杨佑觉得自己的脸都熟透了,“你离那小子远点,别看他长得好看,他就那张脸能用.”
    瑞芳嗔道:“卓大人文质彬彬,举止有仪……”
    “姐姐诶……”杨佑看见敖宸从窗户跳了进来,靠在书桌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忍不住挠头:“你能先出去吗?”
    瑞芳收了水盆走出去。
    杨佑却不好意思换衣服了,他说的“你”其实是两个人。
    敖宸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他的大腿,“昨晚睡得如何?”
    敖宸刚从门外进来,带着秋风的凄寒,眼角微微发红,斜眼看人时有几多睥睨。
    杨佑想到了昨晚的门,手中拿着中衣不住地紧攥。
    敖宸下巴一扬:“往里面去,我要睡觉!”
    杨佑猛地推开他,手拿着中衣,将被子往头上一盖,彻底不动了。
    敖宸莫名其妙,也不知他在闹何种情绪,拍拍他的屁股示意杨佑往旁边睡一点,“你想不想知道为何商洛对你青眼有加?”
    杨佑在被子里开始蠕动,黑暗中摸索着脱下裤子,换上新的。
    敖宸不解地问道:“你在被子里拱猪呢?”
    杨佑终于拱好了裤子,将脏裤子卷作一团压在腿下,掀起被子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问道:“为何?”
    敖宸伸手准备帮他把头发梳顺,杨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这下敖宸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躲什么?”他厉声问道。
    杨佑轻轻摇头,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像这点接触有什么不一样了。
    敖宸命令道:“出来!”
    杨佑见过他嘲讽的样子,见过他不正经的样子,见过他落寞的样子,却很少见他如此严肃。
    他下意识地服从敖宸的命令,从被窝里出来。
    敖宸指了指地下,“站着!”
    杨佑站着,眼神带着宿醉的迷蒙和委屈。
    敖宸拉着他的手,揉搓着手上的肌肉,柔声问道:“怎么了?”
    杨佑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什么,他摇摇头。
    “行吧,”敖宸看他状态不对,也就没深究,他将杨佑按在床上,替他把被子盖好,摸摸他的额头,“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消失了。
    杨佑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湛芳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
    杨佑抬手捂着眼睛点点头。
    瑞芳拿着一个蓝色的布包,溜了进来。
    “又不是做贼。”
    杨佑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布包掉在地上,瑞芳赶紧捡起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放到杨佑的床头。
    杨佑只觉得这布包如此的眼熟。
    瑞芳掩面说道:“这是湛芳姑姑让我留着的,说是等日后给王爷看。”
    杨佑:……
    他的表情一定很难以用语言描述,瑞芳赶紧摇手表示自己的清白:“王爷放心,奴婢没看过。”
    她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一点都没有。”
    杨佑把布包丢到了床的内侧,揉着太阳穴:“我知道了。”
    瑞芳抬手替他揉太阳穴,一边揉一边小声地说:“王爷,你梦到了什么事啊……”
    “什么事?”杨佑不解。
    “就是……就是……”瑞芳含羞道:“就是今天早上……你昨晚梦到什么了吗?”
    杨佑先是脸一红,待到回想时,那梦的感觉和内容都泛了白,逐渐在日光中褪去。
    春梦了无痕。
    他不知为何有些怅惘地摇了摇头。
    蛐蛐盛会依然继续,不知是不是打响了名声,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四品官也想加入他们。
    杨佑为了避嫌,和商洛商量,要不就不办了。
    商洛摸着胡子呵呵一笑,“为什么不办?咱们不是办的很好吗?”
    杨佑也不敢把他的顾虑随便说出来,拿着请柬的回帖说道:“你看,这几位大人都是要加入我们的,可是我在京中养了那么多年的蛐蛐,也没听见过他们的名号。他们没有好东西。”
    商洛嘿嘿一笑,“这不管嘛,不管他揣着什么东西,总归是有用的东西,我们又没干什么稀奇事,为什么怕别人来看。”
    杨佑有点摸不清商洛的路数。
    商洛老头笑呵呵地说:“既然他们都要来,那我们就力争办大办好办强。”
    最后六君子商议,决定将这次的地点还在王府,只不过是大开府门,欢迎任何带蛐蛐来的人。
    这一次的蛐蛐盛会原本准备了一天,让官员们斗斗蛐蛐,进行一下友好的交流,杨佑都准备下午送客了。
    谁知,路人以谣传谣,竟然传出了,胶东王府在举行蛐蛐大赛,欢迎任何带着蛐蛐的人去。
    这一下可惊破了天。
    甭管胶东王受不受充,在朝中管不管事,那可是王爷,他老子可是皇帝!
    这要是能讨好王爷,那还不是一路青云,直上云霄?
    于是乎,杨佑不仅要接待官员,还要时刻准备着应付前来问询的百姓。
    他又不是真想弄蛐蛐,就是个爱好,来的每个人登记一下,发点辛苦钱就完了。
    这一年,河北府秋收时闹了地震,接着又是一场连绵不断的大雨,庄稼都烂在地里,房子也不能住人,许多人成了流民,纷纷往京城迁徙。
    流民们在城内游荡,试图找个活路。
    可是天子脚下,看着繁华,生路都早被人盘踞着了,连拉粪车这样的活,也是有人家专门承包的。
    流民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乞讨活路罢了。
    而且他们不能接近靠近皇宫的地方,只能在外城徘徊。
    杨佑的府邸在皇宫附近,按理来说是不会有流民出现的。他平时不出京城,就在各官的府邸中玩耍,从御街去城外登山。
    处处都是繁华景象,哪里见过这些衣不蔽体饥肠辘辘两眼发青光的流民。
    他下令,带着蛐蛐来的人可以领到五十文,对百姓来说,这可是一笔大费用。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劳动,只要一只蛐蛐。
    流民们不知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冒着被抓的风险,将京城里可以找到的蛐蛐都抓了,来王府领钱。
    从早上到中午,王府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到后来,京城已经没有蛐蛐可抓了,一些人开始租赁自己的蛐蛐,租一只要十文,可以先拿去王府领了赏金再给主人钱。
    瑞芳中午就过来禀告,说流民的队伍挤得连大人们的车马都过不来了。
    商洛早早就蹲在了王府,见状和杨佑一起出去。
    杨佑不是什么受宠的王爷,常常是门可罗雀,如今比肩接踵,万头攒动,流民填门,门庭若市。
    负责登记的小太监已经把嗓子喊哑了。
    杨佑和商洛站在阁楼上,俯视着他们。
    流民各个瘦骨嶙峋,浑身污垢,饶是如此,他们在抢着领钱的时候依然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瑞芳一直担心他们把大门挤破。
    流民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巷口,后来的官员们全被堵在了那里。
    杨佑王府的对面是工部尚书黄胜的府邸,黄胜也上了他家的阁楼,正和杨佑相望,杨佑看见他同自己打了声招呼,手指了指下面的流民,隔得太远也没看清表情。
    杨佑头开始一阵一阵的疼,商洛是个老狐狸,他问商洛:“大人,这该怎么办?”
    商洛哼哧哼哧,吹了吹胡子,指着街口说道:“你看,禁军不是派人来了吗?”
    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两队禁军大概八百人,呼啦啦一下就到了街口,流民中有人高喊着:“禁军来了,快跑啊!”
    有个少年高声说道:“要是现在走了,我们的钱怎么办?”
    杨佑一下就看到了他,虽然瘦弱,但是那个少年比其他人都要高大,眼睛也比其他人亮。
    他喊道:“大家别慌,我们人比禁军多,只要守住街口,禁军进不来,能把我们怎么样?”
    杨佑皱眉,这小子可是个刺头。
    商洛拍拍手,“哟,你看,还有个懂军法的!”
    杨佑心头窝着火,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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