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钱!
    杨佑恨不得直接把钱砸在那名少年脸上,恨不得让瑞芳把王府的铜钱都拿出来撒在流民脸上。
    钱是你的命啊,这么多人,到底是来领钱还是抢劫造反?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人群拥挤,杨佑最先怕的就是他们会涌进来抢劫王府。有好几个官员来得早,在王府里坐着,他必须保证官员的安全。
    第二怕的,就是流民和禁军起冲突,要是弄不好真会死人,还会被被人分分钟扣上一个意图谋反或者祸乱京都的罪名。
    第三怕的,流民拥挤,要是出了事故,他们自己也不好受。
    禁军的铁甲泛着银光,队列整洁威仪,一般人见了都要怵几分,流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少年的号召之下,竟然真的有人阻拦禁军。
    禁军没有动手,先将各位大人的车马有序地带出巷子,将巷子两头彻底封闭,不准别人进来。
    今日来的这位小统领说起来和杨佑还颇有渊源,他是崔家子弟,叫做崔珏,哥哥崔琰曾经是杨佑的侍读。
    不过自从杨佑在读书方面越来越混蛋之后,崔琰就慢慢淡出了他的生活,他们始终都没能像其他皇子和侍读那样,要么凭借利益结为牢牢一体,要么靠着情谊互为照应。
    他们除了在尚书房的那两年,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交集。
    崔珏和崔琰长得很像,眉目清雅,一身银甲雄姿英发。
    他看起来文文弱弱,却声如洪钟,“禁军到场,速速退去。”
    有人骂道:“去他妈的,赶紧拿钱!”
    钱被小太监放在登记桌子下面,人挤人人撞人,桌子不堪重负,竟然被压塌了!小太监赶紧往门里面跑。
    两筐铜钱被人群推倒,钱全部洒在了王府门前。
    “拿钱啦!”不知道又是谁大喊。
    王府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两扇门板被人迅速关上,侍女和太监都尖叫着往府内逃窜。
    “哎,小心!”杨佑在阁楼上看得心惊胆寒,下意识出声警示。
    最先扑上去抢钱的人,抱了满怀,想往外走,可是这里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巷子两头都被禁军堵住了,根本无路可走。人群还在不断往里面挤,有很多人倒在了铜钱上,黑黝黝的一双双手执着地伸出去扒拉着钱。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往王府门口挤,拿到钱的人也走不出去,全部变成了一锅粥,外围的人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听见声音也十分慌乱。
    面对带着兵器的禁军,焦急和胆怯反复拉扯着流民们将要崩溃的情绪。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瑞芳急得跺脚,拉着杨佑的手说:“王爷,怎么办?”
    王府的大门已经关上了,被侍卫们拿了两个一人抱粗细的木棍抵着,可是外面的流民除了抢钱,竟然开始互相争抢起来。
    杨佑也问道:“我如何知道怎么办?”
    商洛收敛了笑容,最后说道:“王爷,这件事又不是你挑起来的,府门之外,不该你管。”
    “我不管?”杨佑脖子红了,“我不管就要出大事了,你看看他们,再不管出人命了怎么办?”
    杨佑头脑一热,准备下楼,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心里有一种直觉让他不能袖手旁观。
    “王爷!”商洛突然拉住他的手,脸色一沉,没想到商洛已经老了,力气还挺大,抓得杨佑骨头发疼,“纨绔子弟,何必在意小小黔首?”
    “放开!”杨佑用力甩开他的手,一溜烟跑下楼。
    瑞芳不知道该追上去还是要留在这陪着商洛,王爷刚刚拂了商洛的面子,她一时有些尴尬。
    商洛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让瑞芳自行安排,又是一个乐乐呵呵的小老头,“哎呀,年轻人呐……”
    杨佑跑下阁楼,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流民们正在兴头上,轻言相劝是劝不动的。禁军开不进来,也不能乱杀人,只有拿钱才能让他们散了。
    只怕钱还没出王府就能被抢了去。
    他气喘吁吁地靠着栏杆,只有足够震惊的动静才能让流民们从狂热的哄抢情绪中脱离出来。
    情急之中,他忽然想起,上次东南官员朝会,给皇子们都带了礼物,似乎是叫什么——
    火铳。
    他曾经在猎场上试过一次,有火有光,声音又响。
    他马上叫人从仓库里拿了火铳,火铳有一臂多长,铜制,使用时需要填塞火药,这种东西是从西边传来的,只有一支,皇帝便赏给了杨佑。
    为着这一只火铳,杨佑差点被太子好好惩治一番,也许是他的伪装做得太好,太子只是给了他一点警告就作罢了。
    小阁楼靠近外墙,大约有三层楼高,杨佑拿着火铳跑到楼上,商洛看见他的架势着实吓了一条。
    “王爷,你要做什么?”商洛赶紧拉住他。
    “别啰嗦,没时间了!”
    杨佑让瑞芳搬来梯子,爬到了阁楼屋顶。
    瑞芳怕高,根本不敢上去,商洛年老体衰,更不能轻易冒险。
    王府人少,侍卫和下人都去门那边守着了,瑞芳只能在下面担心地哭道:“王爷,小心!”
    风有些凉,将杨佑发热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些,他站在阁楼上,大喊道:“都给我停下!”
    没有人听见。
    额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乌压压的流民如同蚂蚁一般,他把火铳抵在肩头,对着空中打了一枪。
    砰——
    一股大力从肩头传来,他后腿两步,差点没站稳从楼上摔下。
    这一声接近闷雷,炸响了天空,杨佑声嘶力竭地喊道:“给我停下!”
    人群嘈杂,他不得已又连发了几枪,直到枪管发热,握得手滚烫。
    他的嗓子已经哑了,仍然坚持着站在屋顶喊道:“都给本王停下!停下!再不停下,我就打人了!”
    连声惊雷终于有了效果,有人喊道:“打雷了,雷公发怒了!”
    流民们畏惧着抬起头,喧闹声终于停止,唯有杨佑一人站在阁楼上发话。
    他把火铳当做拐杖撑在脚边,楼顶风大,他有些摇摇晃晃,地上全是一双双瞪大的眼睛,静待着他的宣判。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敛了敛心神,却发现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想不到要说什么。
    他的心鼓噪起来,手指不住地颤抖,瞬间汗流浃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出于下意识地张嘴:“都给本王听好了,今日赏钱一事,本就是以讹传讹,聚众哄抢,本就于礼不和。”
    禁军趁着这一刻的平静开始控制人群,流民们看见禁军又开始有些骚动。
    他看见那个少年想张嘴,马上抬起火铳,对准下面的人群:“都给本王闭嘴!”
    到这时,他着实火大,平白无故摊了这样一堆事,还要压着火气耐心解决问题。
    若不是多年的教育体统,他真想像市井泼皮一样骂上一句脏话。
    “民生不易,本王已知,本王从明日起在城外布粥三日,今日所丢之钱亦不再追究。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诸位请自行离去。若有违逆者,送至国府,以罪论处,望诸位好自为之。”
    那名少年愣是顶着杨佑的火铳说话了,“三日布粥,能解决什么狗屁问题。”
    杨佑也不敢真对着人群开枪,不耐烦地吼道:“那你们抢去的钱又能维持几日的生活?”
    少年还要再说,杨佑抢白道:“是好好回去,明日领粥,还是等着一家人吃牢饭,自己没有掂量吗?京师大狱放不下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北街的菜市场放不下吗?你不怕死,还要拖着别人死吗?这里是王府,不是聚众哄抢之地!配合禁军速速离去。”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杨佑。
    外围的流民在禁军的看管下开始慢慢退去,杨佑不敢松懈,能镇住场子还得靠他的火铳,他就提着火铳站在屋顶,等候着人群离去。
    原本应邀而来的官员们,都借故离去了,聚会也办不成,只有太常寺五人和一些经常往来的官员留在王府,问候杨佑的情况。
    等到人慢慢散去,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了,他站在屋顶嗓子哑了,更是吹了许久的凉风,当下就开始流鼻涕。
    瑞芳眼睛都哭肿了,杨佑一下楼便扑到他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哭道:“王爷你要吓死奴婢了呜呜呜……”
    杨佑拍了拍她的肩,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他也差点被自己吓死。商洛没有再开玩笑,而是让卓信鸿扶起瑞芳,打发徐开霁带着杨佑去休息。
    庞巢留在商洛身边,小声地问道:“老师,今日之事……”
    商洛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他看着杨佑的背影,“王爷有鸿鹄之志,有驭人之术,恩威并施,假以时日,必能成大事。”
    庞巢听到此话眼前一亮,“老师,那我们……”
    商洛话锋一转,又叹道:“可惜啊,软弱多情,不能忍小忿而就大谋,乃为成事之大忌。今日一事,本该由禁军出手,他也就一直是个闲散王爷,不关心民生,只关心享乐。如今他一动,只怕会有人注意到他。”
    庞巢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落空了,商洛活了大半辈子,莫说儒术了,占卜、阴阳、风水、五行、相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搞过,他看人眼光毒辣,说人一说一个准。
    他们都是商洛从黑暗的官场中捞出来的,一直蛰伏在太常寺等一个机会,一个大展鸿才的机会。
    二皇子文雅风流,性格温和,他们看好,商洛却说他不食肉糜,毫无头脑,为王而不当为帝。
    三皇子被他说成了一个阴险小人。
    连治军有功的四皇子都被他嫌弃,却偏偏看好一个游手好闲的五皇子杨佑。
    等他们终于要接受杨佑的时候,商洛又否定了,一上一下,真是让庞巢难受不已。
    “难道我朝就没有一个您看得上的人吗?”
    商洛摸摸胡子,自负地说:“王爷软弱多情,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不过有老夫把关,自然无碍。”
    庞巢这颗心才放在了肚子里。
    说起来,他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没问出口:“老师,您究竟是怎么看出王爷他……资质不同?”
    商洛又开始神神叨叨,“你知王爷平日里看的什么书吗?”
    “嗨,”庞巢还以为有什么呢,“不就是什么浣花洗冤录,蝴蝶英雄之类的话本吗?”
    商洛呵呵一笑,叹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痴人,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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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我依然短小!ps:这娃不是新皇,他是杨佑的头号脑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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