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屋子,林雨时略略回头看了一眼才道:“你不必如此的。”她自觉跟这些京中的闺秀没有什么交集,自然也不会在意她们的态度。
    于嫣摇头,“我也是坐闷了,出来透透气。走吧,我送你。”这话中的意思,竟然是要送林雨时出内院。
    林雨时见状也没有再拦,两人一路出去,到了临上马车的时候于嫣才示意周围人离远些,凑到了林雨时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我与母亲准备再过些日子,道路好走些就离京了。”
    离京?
    林雨时愣怔了一下,转而才明白过来,正是今年开春的时候,长荣公主才带着于嫣入京。当初,李雁为了招待于嫣才找到了她做全鸡宴。
    长荣公主在京中有公主府,可并不是常住在京中的。
    她略微点头,迟疑了下才道:“你什么时候走记得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再做一桌全鸡宴宴请你。”这话一出,原本还微微蹙眉的于嫣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她笑着应下,林雨时这才上车,离开了公主府。
    在公主府耽搁的时间并不算长,林雨时难得出来加之初五之后街上重新热闹起来,她就吩咐驾车的边野在街上转转,并不立刻回府。
    大约是因为还在新年里的缘故,街上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三分,边野在她常去的那条街口停下马车,林雨时带着巧雨下车他只需要守着马车等林雨时回来即可。
    如今天气尚且寒冷,林雨时就嘱咐了边野一声让他去一旁酒楼吃杯热酒暖暖身子,别在寒风中干等。
    街上有不少的小摊位,摆放的东西也不少。林雨时鲜少逛街,如今看什么都新鲜。不时她就停下脚步仔细看那些不算精致的手工品。碰上实在喜欢的还会买下来。
    巧雨在一旁也不阻拦,只看着林雨时满心高兴干脆就让她买了一个背着的箩筐,她把林雨时买的东西全部都背在了身后。
    两人正逛着就听到前面一阵不寻常的喧闹声,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家医堂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而人群当中,正是一个小孩子在哭喊着杀人偿命。
    而小孩子的脚边躺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双目紧闭,嘴唇没有半点血色。林雨时仔细看过去,发现她胸口完全没有了起伏,只怕是已经死了。
    她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见那男孩扑在妇人身上叫着娘亲,嚎啕大哭。
    就算没有太过于靠前,街上人们的讨论也纷纷传入了林雨时的耳中。她身边不远处一妇人叹息道:“这孩子也是命苦,跟他娘相依为命,没想到不过是一场急症竟然要了他娘的性命,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活。”
    “也是可怜,只怕想要活下去,要自卖自身才是。”一旁的人道:“不然怕是活不过下一个冬天。”
    “自卖自身哪里就容易了,这京城里想卖身到那些权贵人家的人不计其数,哪里就轮到他了。”之前说话的妇人又道,边说边摇头:“要真有好心人收养了他,他倒是有几分活路。只如今,谁家过得不是紧巴巴的,这么大小的孩子正是能吃不能干活的年纪,谁养得起啊!”
    林雨时默默听着不由自主又往前凑了几步,听到的就更多了。围观的人群里自然是有认识这对苦命的母子的,众人议论纷纷之下倒是让林雨时听了个完整的故事。
    这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家中男人早年病逝,女子被说成克夫赶出家门之后才发现有了身孕。这些年来,她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母子两人吃了不少的苦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给孩子教束脩,谁知道一场急病不止花完了钱,还没了性命。
    而看着仿佛才六七岁的小孩子,实际上已经有八九岁了。只是从小生活困顿,这才看着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些。
    “真是可怜啊。”巧雨在一旁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林雨时回头看着她见她双眼氤氲着泪光,仿佛因为眼前的男孩想到了自身的遭遇一般。
    林雨时点了下头,“确实可怜。”她压下心底有些奇怪的感觉,又看了一会儿才狠心转身。“我们走吧。”
    巧雨愣怔了下,连忙跟上了林雨时,压低了声音道:“我原本以为,以姑娘的善心定然会帮那小孩子一把。”若是没有看到也就罢了,遇上了依林雨时的性子就算不能收留那个孩子,也应该会让她送些银子才是。
    林雨时摇摇头,道:“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身单力薄的孩子,还是少管为妙。”她说着看了巧雨一眼,并没说出心中的疑虑,而是解释了下为什么不给钱银。“若是给了钱银,只怕不等他回家,那银子就被人抢了去。”
    巧雨闻言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恰好那男孩抬头满脸泪痕朝着她这边看过去。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莫名抖了下,被她扶着的林雨时察觉了她的异样,也跟着回头看了过去。
    “怎么?”她看过去的时候,男孩已经重新趴在母亲身上哭了,林雨时一时间没看出来什么异样就转头看向巧雨,“出什么事了?”
    巧雨缓缓摇头,半响才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遇到这桩事情,林雨时也没有闲逛的心情。两个人出了街道就看到边野把自家马车停在了阳光灿烂的地方晒着太阳。
    之后林雨时的肴园就开始营业了。
    肴园一天就那么几桌酒席,年前就被定得满满的,菜品什么的也早已经定下。林雨时在肴园忙碌起来,就把那日撞见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未曾想,这一日她难得清闲些就见守门的张婶进来,说是有个小孩子问他们这边还招工不招工。
    “那孩子看着极为可怜……”张婶有些不忍心,“说是有九岁了,可看模样个头还没张淼高,瘦得脸都脱形了。说是他什么活都能干,也不偷懒,只要能给口饭吃就好了。”
    林雨时听着这遭遇,总觉得有些熟悉,让张婶把人叫进来一看,竟然是那天遇上的男孩。
    不过三五天的功夫,那男孩看着又瘦了一圈,一双眼带着血丝,仿佛这几日都没有吃饭睡觉一般。
    男孩看着怯生生的,被张婶带进来时飞快的看了林雨时一眼后就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林雨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声音不大,仿佛是受过什么惊吓一样。
    林雨时问了几句,加上张婶在一旁说和就答应留下了这个叫做“小余”的孩子。
    小余姓张,跟张婶还算是本家。他身世可怜,只林雨时总觉得有些别扭。借口肴园这边往来都是权贵,他一个孩子万一冲撞了不好,就让张婶把人送去了家中跟水生一并作伴,平日里就在外院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内院里有谢瑜扬的书房,还有她记录的菜谱,自然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随意进入。哪怕张小余只是一个孩子,也不行。
    晚上谢瑜扬回来的时候,林雨时就把这件事情说了下。毕竟家里多了一个人,就算谢瑜扬平日里不关注这些,也应该知道才是。
    “一个九岁的小孩,叫张小余?”谢瑜扬听林雨时说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想到了前些日子才见到过的谢步染。
    谢步染原本叫什么名字来着?时隔多年,上辈子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他只依稀记得似乎是姓张,至于叫什么却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见他露出沉思之色,林雨时迟疑了下才道:“要不要把人叫进来,你见一面?”
    她总觉得那一日遇上张小余的事情有些诡异。她把这点疑虑也说了出来,期待谢瑜扬能帮她掌掌眼。
    “你觉得那孩子不对劲?”谢瑜扬问道。
    林雨时抿着唇,半响才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太过于巧合了。”京城那么大,无意间撞见的一个丧母的孩子竟然找到了肴园的概率有多大?
    虽然那孩子看着骨瘦如柴,也确实很可怜。
    可是,林雨时心中就是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
    谢瑜扬沉吟了片刻,才道:“那就见一见吧。”
    张小余很快就被水生带去了书房,“这是谢大人,姑娘的未婚夫。”
    “林姑娘。”张小余先冲着林雨时行了个礼,然后才看向谢瑜扬,“谢大人。”
    “听说你读过书?”因为早有猜测,谢瑜扬倒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变化,只平板无波的问了几句:“都读了些什么书,认识多少字?”
    “在先生那里读了半年多,读了《千字文》和《百家姓》,《三字经》也学过一些……”张小余低声说,一双手捏着衣角,明显有些紧张。
    “还想继续读书吗?”谢瑜扬问:“我出钱,送你去私塾继续读书。”
    “为什么?”疑问脱口而出,林雨时看着一时间露出惊讶的张小余,再转头看向谢瑜扬。有那么片刻的功夫,她似乎从张小余的脸上看到了惊讶之外的警惕。
    谢瑜扬愿意送他继续读书,为什么他会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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