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里微弱的感知犹如惊涛骇浪,凶猛地冲刷沈瑜这段时间所有的压抑痛苦和无奈,不过一点火星即可燎原,让他一下子释放出来。
    沈瑜哭得犹如三岁稚童,眼泪哗哗直接就往外飙,瘪这嘴狠狠皱着眉头,委屈得不行不行的:“娘子~我好难过啊,你睡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若是不在了,我可怎么办呢?娘子,你看看我呀,你别睡了,我心里难过啊,心里疼啊,我真得是疼啊!现在好了,你终于醒了,我太高兴了,真是太高兴了!”
    顾甄用力半天,却只能微微睁大眼睛,指头都不能再动一下,原本沈瑜连哭带笑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样子,让她很想笑,可嘴角未能牵动半分,眼泪却突然从眼角滑落下来。
    沈瑜看着顾甄的眼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手忙脚乱地去抹,却越抹越多,他不知道娘子这是怎么了,从来不会皱眉的上将大人,突然哭得眼泪止不住。
    “娘子~呜呜呜,你别哭——呜呜呜——”沈瑜极其无助,仿佛就是个委屈至极孩童,挚爱的宝贝就要被夺走,却怎么也没法抢回来。
    顾甄心尖抽疼了一下,可用尽力气就是说不出话来,眼皮沉重犹如负累千金,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把眼睛弯了一下,露出个不像笑容的笑容。
    士兵,要坚强!本上将永远与你并肩作战!
    沈瑜看见顾甄眼神似乎有笑容,刚要细看,却见她又闭眼陷入了沉睡。
    赶紧请了太医,老头一脸狂喜,掉了一大堆的书袋,然后恭喜沈瑜:“沈大人,尊夫人已无大碍,接下来好生修养即可!”
    沈瑜让长安带着老头去抓药,根本没去理会那一把胡子的老太医一声接一声的惊叹。
    “奇迹啊——”
    “这都能活下来!”
    “那箭矢再偏个半分,心脏就完了,万幸啊万幸!”
    沈瑜抬袖胡乱抹去眼泪,从傻乎乎的红梅三人手中接过帕子,细细给顾甄擦脸。
    红梅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口里碎碎念着“苍天保佑,观音菩萨保佑、如来佛祖保佑”,将所有能想到的菩萨一个接一个念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应该给自己小姐擦洗身体。
    沈瑜看着刚抹干眼泪就一脸喜气洋洋的红梅,指挥者两个健壮的小丫头做这做那,什么梅花糕,什么茯苓饼,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顾甄,就去了书房。
    书信已经加急送到苏州,沈瑜之前一直拦住孙老太医派人往京城赶,就是担心他的谋划会牵累他人,现在疾风骤雨已经过去,只能绵绵不断的细雨,娘子也已经醒来就等着后续调养,他才敢让孙老太医派人过来帮忙。
    去了库房,一应药材都准备的满满当当,孙婧仪过来时,还会带上一些,相信娘子调养用的药材是足够了。
    沈瑜大大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突然派人来传口讯。
    沈瑜一边交代好长安和刘全安看好家中,一边自己整理衣冠往后门的黑色马车而去。
    三皇子其实不是行三,就像他口中的私下称呼的大哥二哥也不是行二行三一样。
    萧煜靖其实行五,萧启的长子和次子是他刚登基就殁了的皇后嫡子,因为不到七岁,所以当时皇后嫡子的葬礼都没有按亲王规制来办理。
    郊外一处别院,沈瑜向萧煜靖恭敬施礼:“见过五皇子。”
    萧煜靖又是一愣,然后才虚扶一把:“免礼。”
    这皇子私下的排行称呼,那是柔妃和德妃两人私心,表面上是希望萧启忘却两个嫡子早幺的伤痛,暗地里却是希望萧启最好彻底遗忘他还曾经有过这么两个嫡子。
    萧启不置可否,所以除了正式场合,私下里按错误的排行称呼,萧启听见了也只当没有听见。
    萧煜靖很像问问沈瑜的娘子可有好转,但嘴巴都张开了,却死死把话给咽了回去。
    长姐说过,沈瑜的软肋只有一个,就是发妻顾氏。
    他很难想象,如果明年大婚后,他的王妃也成了他的软肋,却该如何是好,听说还是个母老虎。
    嘶,想想都有些后怕。
    沈瑜不知道五皇子在想母老虎,至少眼前的五皇子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很符合皇家礼仪教养。
    萧煜靖行五,虽然他有个尚书的外祖父,但那个外祖父却远远没有上面两个哥哥的外祖父那么老谋深算,且外祖家遭难,贵妃和他低头在深宫小心谋生路,让他保命为上更加没什么野心,如果不是长安公主首先抛出橄榄枝,沈瑜绝对不会选择萧煜靖这个如此本分温和的皇子。
    可温和本分有温和本分的好处。
    十五岁的萧煜靖吃过苦,听老娘和长姐分析局势更加用心,不像上头两个哥哥,觉得搬倒皇后指日可待太过显眼。他小心蛰伏,如果能逮住机会一飞冲天那是侥幸,如果不能,老老实实没有任何威胁的早点去封地,实在不行娶个草莽女子去了爵位也能保住性命。
    萧煜靖问沈瑜接了下该怎么办,虽然脸上有皇子威严,但语气颇为诚恳。
    沈瑜如此这般详细说了计划,萧煜靖眼神的震惊已经无法掩饰。
    “这……这、这”萧煜靖有些结巴:“沈大人,这……好像有些难度啊!”
    沈瑜沉默,萧煜靖半晌后艰难点头。
    最后,萧煜靖送了自己私库里一支极为珍贵的两百年老参,果然,沈瑜如获至宝一揖到底。
    沈瑜离开后,萧煜靖一脸愁苦地问自己的贴身小太监:“这让本皇子如何是好,这沈大人是想让本皇子扮演一个刚断奶的小娃吧,嗷嗷待哺不说,还要悲痛难当!不仅是个刚断奶的小娃,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娃,不仅要悲痛难当,还要情不自禁的怀念往昔,这——难度不是一点半点啊,本皇子现在马上去梨园行拜师还来得及吗?”
    小太监嘴角有点抽,却不得不恭敬回答:“三——啊不,五殿下,沈大人说得应该极为深奥,我们要回去好好推敲一番,咱宫里的小宫女有会唱的,演一个试试!”
    萧煜靖苦着脸回去了。
    三天后,萧启刚训斥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一顿,就听说了萧煜靖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遂宣之。
    萧启看见小儿子萧煜靖一脸平静,除了眉宇间有些不易察觉的哀伤外,没有大家纷传的“思念皇后以至于食不下咽”。
    不知为何,萧启心里从原本认为萧煜靖做作博同情的鄙夷,突然变成了“你个原本本分的孩子也是个白眼狼”的怒意,刚要开口训斥,却见萧煜靖行礼完毕起身时,藏在袖袋里的一只荷包。
    荷包似乎有些旧,但萧启一眼就想起来,那是皇后亲自赏赐给萧煜靖的生辰之礼。
    萧启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突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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