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号。
    严岑将轮椅转了个角度,转身看向了窗外。
    书房的角度很好,几扇大窗保证了罗贝尔能有足够宽阔的视野将庄园中的大半情景收归眼中。
    他们前一夜去过的那片玫瑰花丛在白日里显得非常温柔,大片的白玫瑰花苞沐浴在空气中,丝毫看不出前一夜阴森恐怖的模样。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片玫瑰花丛没有丝毫异样,加上这些花株载种得十分整齐密集,也并不像能藏人的模样。
    严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罗贝尔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但凯瑟琳也不遑多让。这对夫妻俩身上各有各的疑点,活着的人会说谎,死了的人也不能尽信。
    如果是在平常情况下,按照严岑的性格,他会秉承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对罗贝尔和凯瑟琳身上的所有疑点进行调查,但他被罗贝尔的一双残腿困在了此处,以至于必须要对手中面临的所有线索进行取舍。
    这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他没有任何可供取舍的确定线索。严岑思来想去,也只能选择暂时将失踪少女的事情放下,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凯瑟琳邀请的宾客名单上。
    清理任务的时效通常极短,不像引导任务那样中途有联络永无乡的途径,严岑从进入系统开始还没受过这种憋屈,他的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准备把这笔账记在钟璐身上。
    与此同时,阁楼中的宋妍和许暮洲也刚刚交换完已知的双方情报。
    “所以严岑的判断是,凯瑟琳没有想要杀害罗贝尔?”宋妍又问了一遍。
    “没错。”许暮洲点点头,又加上了一句主观评判:“不过我觉得这句话很存疑,如果单单从行动来看的话,凯瑟琳离杀人就差那么一线之遥。”
    “我相信严岑的判断。”宋妍说:“他既然这么笃定,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但如果凯瑟琳对于罗贝尔没有怨恨,她又为什么要在大半夜从外墙爬进罗贝尔的卧室中呢。”
    “这也是我在考虑的问题。”许暮洲叹了口气。
    他说着解开自己的衬衫领口,拿下脖颈上的绣球花项链递给宋妍。
    “这是什么?”宋妍问。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任务进度条一样的东西。”许暮洲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能给别人做新手指引,心情十分复杂。他指着那枚项坠继续说道:“如果上面的粘液完全消失,绣球花变白,就证明这次任务已经完成了。绣球花变白了多少,都表明我们走到了任务进度的多少。”
    “……你确定?”宋妍一脸狐疑地举着项坠,问道:“但这东西明显现在漆黑一片啊。”
    “这就是问题。”许暮洲拿过那枚项坠,端详了片刻,才将其握在了掌心中,又说:“我不知道之前严哥的任务是怎么样的,但就我经历的两次任务中,只要跟任务目标接触后,进度条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变化。”
    “但你们昨天已经跟凯瑟琳交过手了,这进度条依然纹丝不动。”宋妍说:“……你就没怀疑过它坏了?”
    许暮洲:“……”
    他还真没有。
    许暮洲被她问愣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问道:“……这还能坏呢?”
    宋妍:“……”
    宋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许暮洲看着很精明一个孩子,怎么这时候这么老实。
    “应该……不会。”宋妍艰难地把话头凹了回来,说道:“你们平时做任务的话,一般从什么地方入手?”
    “从任务对象的生平,找到她们可能会产生执念的经历节点。”许暮洲说:“或者从任务对象本身下手。”
    “问凯瑟琳?”宋妍吓了一跳:“你们清理任务玩儿这么大?”
    “是‘我们’清理任务。”许暮洲微笑着说。
    “……好好一个孩子。”宋妍痛心疾首:“都学会严岑那冷酷无情的德行了。”
    “爱岗敬业,是我们社畜的美德。”许暮洲说:“现在的情形已经是这样了,凯瑟琳昨天来了一趟像是白来了,她的生平也近似一张白纸,只有这么大点的地方能供调查。”
    “不一定。”宋妍摆了摆手:“严岑不是说,凯瑟琳对罗贝尔没有杀心吗。”
    “那只能说明罗贝尔的日记没有撒谎,凯瑟琳确实自愿赴死。”许暮洲说:“还有什么别的吗?”
    “你仔细想想看,生死是多大的事。人在自杀时尚且会后悔,何况假手于人。”宋妍说:“许暮洲,你或许不知道……亡灵重新留在世上,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
    “比如?”许暮洲问。
    “比如地缚灵。”宋妍说:“地缚灵被死亡的执念所困,于是永远无法离开地点,只能在自己设定的牢笼中活动。”
    “越强大的亡灵,所要面临的束缚就越多。”宋妍说:“你们不是有句老话叫人鬼殊途吗?人也好,亡灵也好,本身就要遵从这个规律。想要违背这个世界的平衡,自然要付出代价。生者和死者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纱,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已经永远分隔两地。凯瑟琳留在这里,但却已经不是城堡的女主人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熟悉的一切物是人非,你猜她的心情会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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