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萦朱没有出现, 南卿真以为自己会就此永远的安静生活下去。也不记得与南镜玄在山中过了多少年,那一日天色又下起雨。南卿讨厌雨天,雨天总会让她想到孤独。
    清晨南镜玄顶着细雨下山去了,说是要赴个十年前的琴约,便留南卿独自在茅草亭中抚琴。
    “就是你?”忽然被个红衣的女人挡在面前, 南卿抬头看了,见那女人脸上漾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姐姐。”庭外还有个紫衣的女人, 她周身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雨滴落下来竟不能近她身。那女人的视线向南卿置在琴案上的木琴一扫,示意红衣的女人看过去。
    果然红衣女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但她还是尽量镇定的开了口:“听闻堃山那场大火生灵尽灭,唯独有个小姑娘活下来。我二十载遍寻无果,可是你么?”
    “不, 不知这位大姐说什么。”南卿察觉到这女人绝非善类,避开了视线。
    “哦?”红衣女人伸出手,轻抚在木琴之上,眼中情深。又道:“这琴……如何来的?”
    “琴。”南卿起身将木琴抢回怀中抱着, 诓骗到:“在山中伐了棵老杉木, 自己做的。”
    “老杉木……”红衣女人意味深长的盯着南卿。
    那紫衣的却是直接冲进亭来一把揪住正要溜走的南卿,邪魅的恐吓道:“这哪里是杉木!分明就是妖王风木离的遗骸!小杂妖,你竟敢把万妖之王做成木琴,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着紫衣女子扬起手掌便要向南卿的面门劈下。
    “我, 我没有, 我不知道!!!”南卿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挡, 她的确不知道这段制琴的焦木是什么来历。她只知道她醒来时,这焦木就在身边的。她甚至都不知为什么自己在下堃山时,明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却还是转头回去抱回了这段焦木。
    “绕紫!”南卿命悬一线时,红衣女人喝住了紫衣女人,然后她走上前将手指戳在南卿的额头,一团血红的光芒便在南卿的面前划开,南卿顿时觉得恍恍惚惚的,却听见那女人说:“有意思。本以为这小妖只得了夫君的一丝元魂,没想到夫君竟将夜幽石230年的月魄精华也传给了她,难怪她浅浅20几年修行,就能化出人形。”
    “我……”从红衣女人的话中,南卿似乎终于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难怪她只知道自己站在大雨中,醒来时周身就只有烧焦漆黑的死寂,却不知自己是谁,为什么在那。
    原来,我只是一株得了妖王元魂和月魄精华的普通花草。
    南卿笑笑,有些释然。
    绕紫听萦朱说这个小妖身上竟有夜幽石的月魄精华,顿时来了兴致,上下打量着南卿道:“姐夫这招真是高明。现在月魄精华也有了,姐夫的元魂和遗骸也找到了。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她祭了,把姐夫复活吧。”
    “不行。”萦朱再次拦住要对南卿动手的绕紫,继续道:“只有230年的月魄精华,是远不够复活夫君的。”
    绕紫道:“为什么,那夜幽石原本不是仙霄上神天御大神用来构筑天庭的筑基石么?我听说它法力极强,得之者虽不能统辖六界,但是叱咤下三界却是绰绰有余。为何不能让姐夫起死回生。”
    萦朱道:“夜幽石法力有多强,要看拿什么去滋养。天御大神将它做天庭筑基石,便是用九天银河水润养,年年岁岁,穷尽洪荒,此乃最上。后来天御大神在东海采集天庭筑基石的时候,不知为何,遗落了一颗。就是后世为下界妖魔鬼人灵五族共同追崇的这颗夜幽石。因此石多次辗转不同种族之手,也被尝试了很多不同的滋养方法。”
    “哦?”绕紫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道:“愿闻其详。”
    萦朱虽将绕紫的野心看在眼里,却笃定她并无翻天之力,随口解释道:“起初,夫君先得此石。那时他有心向善,便效仿夜幽石在东海未及开采时的自然环境,终日若以月华润养。发现210年乃是一周期,此时的夜幽石身泛蓝光,法力虽不甚强,但却醇厚绵长。夫君曾说此法有递增之效,等到八、九个周期后,法力不可估量。”
    绕紫道:“这我倒是知道,别的润养方法呢?”
    萦朱又道:“可惜夫君只炼了一个周期,那夜幽石便为奸人所盗,不知所向。但却听闻魔族曾以人血养,三百六十五天为一周期,周身红光,法力稍强。待到鬼王得手后,他竟以我妖族之血滋养,九九八十一天为一周期,周身血光,法力极强。”
    绕紫道:“那要是想复活姐夫,需要把夜幽石润养多久?”
    萦朱道:“无论哪种方式,十个周期。但是法力弱的润养就算满了十个周期,恐怕也是无效。”
    绕紫咂咂嘴道:“也就是说这小妖体内的230年月魄精华才一个周期咯?”
    萦朱点头。
    绕紫面露难色道:“那就是说我们现在必须要找到夜幽石,再养九个周期,才能复活姐夫咯?可是夜幽石现在又不知去向,我们怎么办?”
    萦朱道:“只能先留下这小丫头的性命,将她和这琴一并带走。她若死了,夫君最后一丝元魂散尽,日后即便你我寻回夜幽石,想复活夫君也是回天乏术。”
    “带着她?!”绕紫很不爽的瞥了一眼惊恐的南卿,不屑道:“带着这么个拖油瓶怎么去找夜幽石?她乖乖听话还好,若是她不听话,偷偷逃跑或是坏了我们的好事……”
    萦朱听罢,微微一笑道:“我自有办法驭她。”
    “不不,我哪都不去!”南卿下意识的后退着:“我还要,我……”
    南卿心中还惦念着南镜玄,她想她若就此音信全无的被带走了,南镜玄归来后寻她不到定然焦急伤心。南卿这样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她觉得如果自己说出了南镜玄的名字,面前这两人一定会对他不利。
    “你是怕与他不辞而别吗?”萦朱笑的明明很温和,却让南卿见了之后一阵阵的发冷。
    果然,南卿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见萦朱不知如何变化出朵红花托在掌中,那花上有三条水链交织在一起,于花朵之上形成了一个禁锢。花心的正中,一颗露珠般的水滴里囚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南卿瞪大眼睛仔细看了,正是南镜玄!
    “南,南卿!不要跟这些妖怪走!!”南镜玄看到南卿,在水滴中大声疾呼。
    “这些妖怪?”萦朱呵呵的笑道:“你不是不知道南卿什么来历吧?说起来,南卿与我们姐妹相同,倒是你这个渺小的人类,凭什么阻挠南卿归于同族?!”
    “义父,你没事吧,义父!!你们!你们把义父怎样了!”南卿愤愤的看着萦朱,涨红了脸颊,却慌张得毫无办法。
    毕竟她只是幻化作人形20几年的小妖,这20年来又从未经过人间世事。萦朱与绕紫是除南镜玄外她唯一接触过人,可惜她们的出现没有带给南卿任何喜悦,只有她未曾料想的漫漫千年的折磨与痛苦。
    “没怎么,你看他不是好好的么。”萦朱把花朵托到眼前,鲜红的唇瓣动了动,言道:“今晨巧遇,我请这位琴仙人到我的花园做做客,你若是同我一起下山,我便放他出来。你若是不走么……”
    萦朱瞄了南卿一眼,将手掌慢慢握紧了些。那花瓣中的空间随之被压迫,囚于其中的南镜玄亦是痛苦万分。
    “下,下山,做什么……?”南卿的确不知道下山去能做什么。
    “不知道,且行且看。”萦朱眉眼带笑,又将手掌松开些。
    绕紫却道:“哼,看你一副傻兮兮的样子,身为妖族却认人做父,真是丢尽了妖族的脸。既然你有机缘化了人形,不如乖乖跟我们姐妹下山,花花世界,杀人喝血,炼化妖元,享一世风光。”
    “杀人……”南卿心中一惊。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可不待南卿反应,萦朱突然将另只手五指呈利爪状,扣在囚禁着南镜玄的花朵之上,五个指尖泛起幽幽红光,南镜玄便再次痛苦的嘶叫起来。那三条水链瞬间染上了血色,鲜红鲜红。
    绕紫见了,明白萦朱的意图,上前将南卿按跪在地上,又扯着她的头发将南卿的头仰起来。萦朱将那三条血链用指尖一弹尽数注入南卿口中。
    “啊!!!”浓烈的血腥味道冲击着南卿的味觉,鼻息。似乎她的心底也什么汹涌的感觉在蠢动。
    绕紫松开南卿,见她恍惚颓然的样子,狂笑道:“怎么,心动了吗?你身为妖族,妖性天种,别以为在这深山老林吃了二十年的露水就能转灵成仙了。只有血的滋味,能让你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萦朱亦道:“此番不过只取了他心脉中一小碗的血。你若从此顺从于我,待我重寻夜幽石之日,就是你义父重归自由之时。你若不识时务,忤逆于我,我只需轻轻一捏,你义父南镜玄的元魂便从此飞灰湮灭,万劫不复。”
    “我……”南卿思量着,嘴角还挂着一丝南镜玄的血。
    结局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不走,义父必死无疑。如果走……
    “南卿!南卿!!!”花朵中的南镜玄拼命的呼唤着,声音微弱得仿佛远在天边:“我南某人死不足惜!但你不要相信她们,只要你一心向善,你就能修成花灵,永离妖道!”
    “永离妖道?”绕紫邪邪的嗤笑:“南卿已啖人血,洗不清了!”
    “我……”南卿抹了下嘴角,手指上沾染的暗红让她茫然失措:“我随你们去就是……”
    仿佛南镜玄早就知道南卿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于是他奋力的吼叫着,希望南卿能听到他最后的嘱托:“记住!南卿!你与她们不同……”
    “聒噪。”不待南镜玄讲完,萦朱便将那花朵的囚牢收了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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