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绍像是听懂了她语气中的请求,停了下来, 把头枕在她的颈窝。
    他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黑发,来到了她的月匈前。
    他在问:“阿敏,怎么了,你不是要收集二百面首吗?”
    ……二百面首,那只是她玩笑之语啊。
    他怎么能当真呢,他怎么会想到要做她的面首?
    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为何会出此言?
    而且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三年前她为什么会在一夜欢好后便一走了之。
    她确信,她当年的离开一定会伤了他的心,可是他为什么不问?
    “阿绍,别这样。”季敏咬着唇,鼓足力气动了动身子,想要让楚绍坐好,她要和他谈一谈,她不能再伤他了。
    显然楚绍误会了她的意思,他的手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衣襟,与她靠得更紧:“阿敏,你不愿意吗?”
    他都这样主动了,她却想要拒绝她,她何时这般柳下惠了,她忘了她当年的急切了。
    ……难道他对她没有吸引力了?难道她真的看上那个唐令冲了?
    “阿绍,你听我说~”季敏想要解释。
    但是他的手迅速的伸进了她的衣领,季敏就觉得自己的心像鼓被狠狠的敲了一下,就要蹦了出来。
    她想伸手拦她,可手却连抬都抬不起来。
    “阿敏,这是什么?”
    楚绍的手慢慢的从她的衣领退了出来,只是他的手指上挂了一段红绳,红绳下坠着一块木槿花纹的羊脂玉的玉佩。
    这块羊脂玉玉佩最奇妙的是,它的木槿花花纹竟然是粉色的半个花瓣,就像玉中真的生出了半朵木槿花。
    空气都似乎静止下来,季敏与楚绍无声的对视着,楚绍目光微澜,清亮得让她心虚胆怯,她被她看得节节败退。
    季敏就看着楚绍的薄唇慢慢的扬起了愉悦的弧度,轻轻的笑了起来。
    “敏敏!你一直带着它呢。”
    ……把它戴在你的月匈口。
    楚绍意气风发,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季敏丢盔弃甲,一溃千里。
    楚绍便想着他集攒了三年的粮草,今晚必要清仓移库!
    季敏咬唇,她岂可这般束手就擒。
    两军正待激战,忽听外面传来唐令冲气急败坏的声音:“告诉你家主子,有紧急军情。”
    然后是知春轻叩车门,好像是咬着牙,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将军,有军情。”
    如此鸣金收兵,简直是憋死了人。
    季敏起身,整理整理衣衫,楚绍欲求不满,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敏敏!”
    季敏飞快低头,亲了亲他带着桃花粉的眼睛:“阿绍,一切,等打完这次仗再说!”
    季敏下了车,站了站,让夜风吹散了身上、脸上的热气,才对知春道:“何事?!”
    知春拿手指了指百米之外黑着脸站着的唐令冲:“唐将军找您!”
    季敏快步走到唐令冲面前:“有什么紧急军情?”
    唐冷冲看着,夜空下,季敏披散着如缎般乌黑的长发,眼睛水润润、亮晶晶的,竟有着难言的女儿家的姿态。
    她真的招了楚绍?
    不过她的衣衫还算整齐,嗯,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吧。
    唐令冲且惊且疑,这时,他就看楚绍也从车上下来,倒是头发绾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服也不见皱褶,还是一片仙人之姿。
    楚绍也走过来,神态自然:“唐将军,是有什么事?”
    唐令冲对楚绍可没什么好脸,哼了一声,也没理他,只对季敏道:“抓住了一名山匪,但他只说要见到你,才会交代。”
    一名山匪竟然点名要见她,这倒是很奇怪。
    季敏说了一句:“走吧!”,率先进了大营。
    中军大帐内,五花大绑着一名山匪。
    山匪的头被脖子上的绑绳压着,听到脚步声,努力的抬起眼,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季敏。
    楚绍就见季敏的身形一顿,忽又大步迈到了山匪身前。
    “你是~”季敏的声音微颤。
    “老大~”山匪看着季敏,眼泪夺眶而出。
    季敏单膝跪在山匪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摸向他的脸:“小海子,是你吗?你还活着?”
    “阿敏,是我,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山匪泪如雨下。
    季敏的也通红了眼圈,她伸手就去解山匪身上的绑绳。
    旁边的侍卫看了,忙也上前给山匪解绑。
    绑绳落下,季敏一把抱住了山匪:“小海子,小海子!”
    海子把头顶在季敏的肩膀上,放声痛哭。
    帐内一片寂静,直到唐令冲上前拉起了海子,拍了拍海子的肩膀:“海子,你还认识我吗?”
    海子抹了一把眼泪,仔细的瞧了前面这位英气将军:“你、你、诶呀,爱哭包,是你啊。你当了将军了!”
    ……什么爱哭包!
    唐令冲脸都黑了,帐内的侍卫们等忙低下头,咬住嘴角,憋住笑。
    这样一打岔,帐中原来悲伤的气氛便消散了很多。
    季敏揽着海子的肩膀,向楚绍介绍:“这是我幽州的兄弟,石卫海,你叫他海子就行了。”
    “海子,这位是楚大人!”
    海子忙给楚绍见礼,楚绍看见刚才的情形,就知道季敏和这位海子的感情一定是很好。
    他便想起在京城时,月女河画舫上,围着季敏的那些青年男子,看来都是季敏的发小了。
    楚绍没有猜错,季敏拉着海子坐下,看着海子左臂空着的半截衣袖:“海子,当年幽州城破时,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这些年你怎么没有来找我们?”
    海子这才笑了笑说了,两年前鲁王攻打幽州,他被敌军砍断了手臂,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就被抓住成了俘虏。
    他想着要替家人和弟兄们报仇,便忍辱负重留在了敌营,因为他懂医术,平时少言寡语,还是个残疾,看上去无害老实,时间长了,他便在军营里做了一些打杂的事情。
    后来他随鲁王的军队撤回了江北,一年多前漠北王与鲁王在平昌决战,鲁王大败身亡。
    但鲁王的一部分溃败的士兵,就跑到了这吕梁山,落草为寇。
    他想着这些溃败的贼寇中有一个是鲁王的亲侄子叫司马嵬的,两年前就是这个人带兵打下幽州,下令屠城三日,杀了幽州九千多名百姓。
    他便也跟着来了这吕梁山当了山匪,想着找个机会杀了司马嵬,报仇雪恨。
    少年时的海子,多智性坚,是外号叫做狐狸的玉面小郎君。
    可季敏看着面前的海子,皮肤黝黑,面容苍老,还没了半只胳膊,说他是四十多岁都会有人信的。
    “老大,我现在就在这关帝山上,前两天,我听司马嵬说,来了剿匪的军队,领军的一位姓楚、一位姓唐,一位好像姓季,我想着咱们大梁姓季的,能领兵的,就应该是你了。
    所以,今晚我自告奋勇下山打探消息,就想来见见你。”
    “海子,你来的正好,我准备三天之后,就攻打山寨,你就不要回去了。”
    “不,老大,我得回去,我还得看着司马嵬那个畜生,我要亲自砍了他的头,为我死去的家人、为老三、老五他们报仇。”
    “海子,你如果这样回去太危险了。”坐在一边的唐令冲忙劝道。
    海子看了唐令冲笑了:“唐大人没事,我在司马嵬身边已经两年了,我有办法哄弄过去,就没想到,这次领兵的唐大人竟然是你,你居然会和老大一起共事。”
    海子又转头对季敏笑道:“老大,你还记得吗?当年你扮王老虎抢亲,唐大人那时哭了两个时辰,死活不愿意被你抢,不愿意与你定亲。”
    一旁听着的楚绍,拿手轻轻掸了掸袍袖,原来竟然还有这样“青梅竹马”的往事。
    海子这样说,是因为他和唐令冲也算是打小认识,就开个玩笑,也缓和缓和气氛。
    他可没想到的是他的话实际上戳了唐令冲的小心思。
    唐令冲看了一眼季敏,若是当年自己答应父亲与季敏定亲,那么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呢。
    季敏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海子的肩头:“海子,既然你要决定回去,那就早些回去,等着我三日后上山,我们一起灭了山匪,再一起回家!”
    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一起回家!
    “老大,给我纸笔,我把山上的地形、防卫图,画给你!”
    季敏笑:“海子,你就是及时雨。”
    海子边画,边给季敏讲了山上的一些情况,季敏也把自己的一些安排和海子说了。
    季敏将海子送到军营后门,海子犹豫着,还是对季敏说道:“老大,一年多前漠北王与鲁王的大战,漠北这边是由是裴清远率军的,也是他亲手砍了鲁王的脑袋。
    当时他劝我和他去漠北,我没有同意,我看他的眼睛坏了一只,他说你和他退婚了?”
    “是退婚了,他的眼睛是我射瞎的!海子,这些事,等这次打完仗了我再和你好好说。”
    海子看着夜色中季敏无波的神情,他相信,两年前的幽州之败对季敏来说一定是锥心之痛。
    只是她把这痛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罢了。
    送走海子,季敏转身,就见唐令冲与楚绍站在她身后,两人皆带着踌躇的神色。
    “你们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唐令冲看了一眼楚绍,楚绍看了一眼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季敏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眉眼官司。
    她今日见到海子后激荡的心绪,让她没有心情再猜测这两个人的想法。
    季敏就抬腿就要走,唐令冲想着不管怎样涉及到军情,他还是要说的。
    “阿敏,那个海子的话,可以完全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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