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说,在场之人脸色均是瞬变。董姨娘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谢氏愕然地瞪大眼睛,张氏滚着佛珠的手也是顿了一顿。
    “老二,”张氏漠然道,“老爷是徐家的一家之主,在这偌大的徐府,有谁会不要命地害他?”
    谢氏定了定神,看上去仍旧忧心忡忡,“西陆,这可是项要掉脑袋的罪名,你确定么?”
    “老爷,夫人,请听奴婢一言!”帘茶磕了一个头,喊道:“今日闻秋阁出了家贼,奴婢恰好撞见了,二少爷误会奴婢是那家贼的同伙,生生地把奴婢扣下,说要请老爷来定夺,这才把我们带来了大堂。”
    徐泰和的脸色稍缓,不再是方才的死白,“西陆,只是区区一个家贼,何来害人之说?”
    “父亲,稍安勿躁。”徐西陆不急不缓道,“今日,我去了一家开在长兴街的胭脂铺,买了一些胭脂水粉送予三妹妹。”
    听到“胭脂铺”三字,董姨娘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徐西陆,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堵住他的嘴。她用余光瞟向张氏,后者神色依旧淡然,完全看不出半点惊慌。
    “我看着装胭脂的木盒模样精致,就留了下来,放在书房中。最近父亲数次叮嘱我要刻苦读书,我自也不敢怠慢,便吩咐赵管事没有我的允许,闻秋阁一应人等都不可靠近书房。赵管事,”徐西陆问,“你可还记得此事?”
    赵春弓背哈腰道:“少爷的吩咐,小的自是记得的。小的也马上同下人们讲了此事,没想到,竟还有不要命的敢进少爷的书房偷东西,还有少爷发现得及时——”
    徐西陆一计冷眼扫去,眼中的冷意逼得人退避三舍,赵春讪讪地住了口,帘茶趁机开口道:“赵管事说的人,正是闻秋阁的丫头,云溪。她仗着和奴婢有几分交情,想把赃物卖给奴婢换些碎银子,奴婢不知她的意图才同她碰了头,奴婢若是早早地知道,定然同二少爷说了去!”
    “老爷,夫人,他们在说谎!我是偷了东西,但那是他们……”
    “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家贼说话。”董姨娘厉声道,“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几个小厮上前来,压住云溪的胳膊,在她嘴里塞了一团糊纸,云溪拼命地摇着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谢氏看不下去,道:“就算是家贼,也有替自己辩解的权利,董妹妹这般迫不及待想堵人的嘴,难道是担心这丫头说出什么,连累到自己?”
    董姨娘僵笑道:“谢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怕她狗急跳墙,乱咬了人不说,还吵着了老爷——”
    “都给我住口。”徐泰和一发话,众人均是噤若寒蝉。他看向徐西陆,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悦,“西陆,这些家宅之内就让花叹来处理罢。”
    董姨娘忙起身道:“老爷快些去休息吧,这里有花叹——”
    “父亲,您不觉得奇怪么。”徐西陆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云溪若真的想偷东西变卖,为何要违抗我的命令去偷一个从胭脂铺买来的木盒?”
    “木盒?”徐泰和眯起了眼睛,“她偷的是木盒?”
    “正是。”
    “管她偷得是什么,偷了就是偷了!”董姨娘嚷嚷道。
    徐西陆微微一笑,“呵,姨娘急什么,耐心听完我的话,再去处置也不迟。”
    “你就别拐弯抹角了,”谢氏看着都替徐西陆着急,“到底查到了什么,赶紧说罢。”
    徐西陆轻一颔首,“云溪想偷的自然不是木盒,而是木盒里的东西,一样从胭脂铺带回来的东西。”
    徐泰和不禁探出身子,“你说的,究竟是何物?”
    “九冬,”徐西陆道,“请潘大夫上来。”
    潘淮依旧是男子的装扮,她神色冷淡,走向前向徐泰和和两位夫人行了礼,才道:“半个时辰前,二少爷给了我此物。”潘淮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的小瓷瓶,打开瓶塞,从里头到出了几粒青色的药丸。
    谢氏心里明白了五六分,颤声道:“这药丸,难道可让女子不孕?”
    徐泰和侧头看了一眼谢氏,又看向徐西陆,一阵异样涌上心头。不料潘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此物名叫橛子丹,音同‘绝子’,碾碎放在茶水中,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损害男子根基,使得男子……”潘淮没有说下去,可在场之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死一般的寂静。
    徐泰和猛地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狠狠一掼,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三个夫人,目眦欲裂,“是哪个毒妇!”
    谢氏捂着胸口,不知是哭还是笑,“好狠,好狠毒的一招!为了不让我生下孩子,干脆连老爷也一起害——也对,这样才一了百了不是?就算老爷纳了新人,也不能生出孩子来!你们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董姨娘扑通一声跪下,“老爷,就算这真是什么橛子丹,也不一定是拿来给老爷服用的啊!”
    “花叹说的对。”张氏微微欠身,道:“单凭老二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药丸,就断定是有人想要加害老爷,未免太过草率了。”
    潘淮道:“这好办,服用过橛子丹者,唾液遇石灰,会呈现出一种淡青色。”
    董姨娘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爷,夫人,我还有人证。”徐西陆提高声音,“带上来。”
    王婆子被一个面生的汉子拎了上来,她眼珠乱转,最后对上徐西陆的目光,忙把头低下;杏浓也跟着走进大堂,她穿着粗布麻衣,脸颊瘦得都凹了下去,显然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最后被带上来的是椿娘,她还穿着方才见王婆子穿的衣裳,头发乱成了一团,一反往日妩媚动人,跪在几个主子跟前,身子抖若筛糠。
    张氏不悦地皱起眉,“这都是些什么人,也敢随便带到老爷跟前。”
    董姨娘眼尖地注意到那个汉子,连连质问:“你不是徐府的人!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那汉子拱了拱手,道:“小的名阿福,是清辉楼的管事。”
    张氏淡淡扫了一眼谢氏,“如此说来,你是谢家的人?”
    阿福迟疑着,不由地望向徐西陆,见后者才自己微微点了头,才道:“是。昨日,徐二公子到清辉楼,叮嘱我守着面对的胭脂铺,一有什么情况立刻报给徐府。三更时,我和几个弟兄瞧见这个婆子鬼鬼祟祟进了胭脂铺,在里头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了,怀里还揣着个瓷瓶。我担心有什么猫腻,就上去把人给拿下送来徐府。”
    徐西陆问椿娘,“你可认识这个婆子?”
    椿娘垂眸不应,表情万分纠结。
    徐西陆走到她跟前,弯腰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并非我徐府的奴仆,我们不会拿你怎样的。只要你说实话,我保管你以后还能照常做你的生意。”
    面前的男子明明俊逸如斯,可椿娘看着他的面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怵。她咽了口口水道:“认得的,这个婆子姓王。”
    椿娘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大概是十几年前,常州有一个叫……丁记胭脂铺的伙计来我铺子里进货,他每月初一都会来,一来二去,我们便熟了。他说给自己在京中的亲戚稍了点东西,让我帮忙转交,还给了我几两银子。我没等多久,王婆子就来了,说是那个伙计的亲戚,我就把东西给她了。后来,那个伙计每月来的时候都会在我这留点东西,王婆子也都会来取。”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徐西陆问。
    椿娘道:“我曾经问过,那伙计说是救人的药,京城没有,只有常州有。”
    徐西陆悠悠道:“京城不是没有,只是在京城买此物,更容易暴露。是不是?”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王婆子见事情已经兜不住,忙开始磕头求饶,“婆子我只是负责取药,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这种肮脏狡猾的婆子,徐泰和素来没什么好感,他厌恶道:“是谁让你取药的?”
    王婆子直起身子,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帘茶,“是……帘茶姑娘。”
    帘茶仍然不死心地喊冤,“老爷冤枉啊!是她们,她们暗血喷人,老爷可千万别被她们蒙蔽啊!”
    “老爷,夫人,”杏浓突然开口道,“当日,二爷并未强迫我,也从未虐打过我。是帘茶姑娘,指使我出卖二爷,她说事成之后还我卖身契,让我出府,结果事情败露之后,她便翻脸不认人,把所有的事情都甩在我一人头上。好在二爷宽宏大量,给了我此次指认的机会,”她面露凶狠道,“真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帘茶紧紧地抿着唇,不再言语。几近崩溃的谢氏在昭华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董姨娘跟前。“好呀,好……我以前倒是小瞧你了,你这个……这个贱人!”极怒之下,谢氏骂出的话也难免有违礼法,她扬起手,在董姨娘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我居然是栽到你头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董姨娘被打蒙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帘茶见状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谢夫人,都是我一人做的,与董姨娘无关!”
    谢氏冷笑道:“呵……这徐府上下谁不知你是个忠心的,看来这次,你是要替你主子去死了?”
    董姨娘张口欲说什么,蓦地响起一声拍案声,众人寻声看向了徐泰和。盛怒当头,徐泰和脸涨得通红,明明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可他却觉得大家都在笑他,笑他被一个妾室算计,笑他坏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血气在体内不住地翻腾,徐泰和忽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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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姨娘要领便当了~
    ps:本文改了个文名,但还是那个真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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