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英格兰的乡间下着大雪,着实不太常见。昔日翠绿的山坡与草丛已然变得荒芜,空空荡荡,只有落雪愿意为它们添上几分纯白的色彩。但也仅此而已。
    远离闹市与人群的圣诞节便显得格外静默,仿佛世间一切都已经陷入了长达几个月的长眠那般。乡间的风景一向是不同的,至少喧嚣嘈杂的庆祝,响个不停的圣诞乐曲在这儿无处可寻。圣诞节反倒变得有些过于简单起来,而这恰恰是有些人所渴望的。
    伦敦是个嘈杂的大染缸,鱼目混杂。即使它走过了那看似金碧辉煌,实则暗自腐烂的十九世纪之后仍然如此——惟愿此时此刻的冰雪能够将那些见不得人的罪恶给填埋,他真切地渴望着这一点。
    丹尼尔坐在暗红色的沙发上,火光将他的面孔照亮。那不断燃烧并劈啪作响的壁炉火焰摇晃着,吞噬着木材,无数光影在他的脸上随之晃动。他看上去年长了许多,外貌却没怎么变。那件夏日的白色底衫被他随意地穿在身上,领口大开,两节结实的小臂从挽起的袖子之中露出,一个丑陋的黑色标记在小麦色的皮肤伸展着,在暖黄的光芒下显出一层浅淡的光泽。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玻璃窗外仍旧大雪纷飞。雪花被寒风夹杂着扑上窗户,并最终不甘地融化消亡,化成星星点点的水珠。寒风轻叩着窗门,却丝毫不影响屋内的暖意。黑发的姑娘坐在寒风凛冽的窗边的木桌上埋头奋笔疾书,甚至没有抬起头来向外面露出在意的一瞥。
    台灯的光芒落在那只白净的手上,照亮了纯白的羽毛笔。
    “诺丽亲爱的,”他忽然开了口,仿佛像是怕惊动了她那般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足够她听见。“你在写什么?”
    盘着头发的黑发姑娘终于停下了笔,冲着他的方向看过来。小巧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如同她的嘴唇那般毫无血色。她看上去长大了些许,五官出落得更加立体,身上带着成熟女性才会有的那种温和与柔美。
    “写信呀。”
    “什么信?”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去,再次望向那张信纸——丹尼尔想象着那张米黄色的纸上会爬着多么漂亮的黑色连笔字,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落款处将会是薇诺娜的名字与他的姓氏——薇诺娜.希尔,他的薇诺娜。
    那支羽毛笔轻轻划动了记下,像是补全了最后几笔句子,最后被放回了笔架上。
    “是给索菲亚的信。”
    丹尼尔惊愕地看向了她的方向,却没有收获她的目光。
    “索菲亚?伊斯维斯特那个婊/子?”
    “丹尼尔!”
    “对不起。”他半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听上去对自己的出言不逊没有半点愧疚。“对不起亲爱的,我以为你们已经不再联系了——你不会要请她到这儿来过圣诞节吧?”
    薇诺娜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纸上,没有吭声。仿佛丹尼尔的刻薄像是利剑那般刺得她无法开口一般——确实如此。只不过那利剑刺痛的除了她的心脏还有喉咙,她再也没法儿说话。
    “不。”她说,手指轻轻地蹭过那张信纸。“你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了,丹尼尔,我和她,还有西德利亚——我们不可能再见面了。”
    他望向自己妻子的方向,除却那满天的飞雪之外他只能瞥见桌面上的一个小小的木质相框。玻璃反射着橘黄色的灯光,隐约能看见三个人的合影——那是两年前他拍的。
    薇诺娜望着那张照片定定地看了会儿,从桌面上拿起了那张纸。米黄色的纸张在灯光下发着亮,每一个精细的连笔字看上去都美不胜收,仿佛正在闪耀着。她拿着那封信站起身,想要绕到房间的另一头去——在门边的位置上放着一个猫头鹰的笼子,里面站着一只皮毛不再油亮,看上去老态龙钟的猫头鹰。
    “不告诉我写的是什么吗?”他望着姑娘的背影询问道,却收获了一个微笑。
    “你真的想看吗,丹尼尔?”她笑起来。“你不能再把她当成假想敌了——要知道我听说她终于和安德鲁结婚了。就在今年早些时候。”说到这里她的笑容止住了,像是破碎的碎片一样散落,无处可寻。
    他们没收到邀请。
    “为什么不呢,诺丽,”他轻声说着,冲她张开了双臂。“我只是好奇,仅此而已。我发誓我没把她当成假想敌过,诺丽,你是我的妻子。”
    他的爱人,那可爱的姑娘,温顺的绵羊走到了他的身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的腿上——他轻轻地把她圈在怀里。那深蓝色的睡袍裹着姑娘纤细的身体,微微隆起的小腹在遮挡下若隐若现。他凑上去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换来对方的低笑。
    那封信被送到了他的眼前,上面倒真是密密麻麻的爬着漂亮的连笔字。没等他开始阅读,薇诺娜的声音便在他的耳边轻柔地响了起来,仿佛正哼唱着摇篮曲。
    “我亲爱的索菲亚,”她说。“我希望克里斯能平安将这封信送到你的手里,毕竟梅林在上,它的年龄已经不再适合让它在伦敦的风雪之中来去穿梭了。
    请容许我省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语:我与丹尼尔将要搬离旧居,到更加合适的地方去。但我想我们不会离开英国,大陆的气候不适合我们居住。”
    她停顿了一下,侧了侧脑袋,黑发蹭过他的脖子——有些痒。
    “……如你之前所说,我们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你再也不会与我见面。因此我提笔写下这封信件,希望你能够阅读它,即使它无法将我的痛苦与纠结传达半分——”
    她再次顿住了,这一回却把信纸反过来啪地扣在了膝盖上,不再继续往下读了。壁炉的火光描摹着那张米黄色的纸张与她的身影,她仿佛沐浴在某一个傍晚漂亮的晚霞里那样——如若她笑一笑,那或许会是一张绝美的照片,足够登上任何麻瓜的杂志。
    “丹尼尔,”她轻声说,声音在不自觉地颤抖着。“丹尼尔,为什么我们最后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想起一年前他们从霍格沃兹毕业的时候,薇诺娜笑嘻嘻地扑上来拥抱他——在她的身后跟着索菲亚与安德鲁,彼此的脸上却都没有笑容。
    只有薇诺娜仍笑得天真烂漫,抱着他的手臂问他晚上去哪家餐馆吃饭。他望着与他们对立而站的两个人,轻轻搂紧了往他怀里钻的薇诺娜。
    他知道索菲亚与安德鲁在看什么,他知晓那种目光亦明白之中的厌恶从何而来——他曾在贝拉特里克斯嘲笑他是个肮脏的混血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过,那是轻蔑,是不屑,是厌恶。而作为反击,他在格斗俱乐部里打掉了她的魔杖——而几个月前,面对贝拉特里克斯同样的目光,他比对方先一步得到了黑魔王的夸奖。
    他们在想他手臂上的食死徒标记。他们厌恶他的身份。这两个句子先后划过他的大脑,可他什么也没说。
    “薇诺娜会和你一起吗?”那个黑头发的索菲亚先开了口。“毕业之后。你打算娶她?”
    鸟雀般吵闹的薇诺娜抬起了头,目光中露出迷离无措的模样。她看了看索菲亚,又抬头看了看丹尼尔,张了张嘴。
    “我会娶她。”丹尼尔望着对面紧握的双手只是挑了挑眉毛。“你也会嫁给安德鲁不是吗,索菲亚?”
    这记直球甚至没让那个姑娘扬起眉毛。
    “看他表现。”她轻笑一声。“但不管我嫁不嫁给他,我都打算到魔法部去工作了——当一个傲罗。”
    这回轮到丹尼尔侧过头去看自己身边的姑娘,她却没有看他,反倒是安静了下来再也不说话了。
    这个决定或许不是临时起意。
    1976年11月,安德鲁与索菲亚成为了傲罗。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是波特,韦斯莱,隆巴顿还有那个布莱克。
    丹尼尔将怀里的人搂紧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分离开来,如同此时此刻伦敦的飘雪把他们困在屋内一样。他的妻子,薇诺娜手里依旧握着那张信件,却浑身都在发抖,正如那一纸诀别信在几个月前他们婚礼前夕寄到他们家里来的时候。
    “你知道你仍然可以不与我结婚。”他说。“你仍然能够和我划清界限,回到你朋友的身边去——你不必像我这样效忠黑魔王。”
    “离开了你我又能到哪里去呢?”那个姑娘这么回答着,泪水爬了满脸。“太晚了,丹尼尔,这一切都太晚了。在我将心送给你的时候我便失去了自由自在的权利,现在再把我赶走已经太晚了。”
    丹尼尔的目光落在姑娘手上的戒指上,在灯光下闪烁发光。
    “他们选择了他们的路。”他听见自己说。“你选择了你的,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靠在他怀里的薇诺娜起了身,身上的衣服蹭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那蓝色的身影顺着她本来要去的地方缓缓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单薄。
    那张米黄色的信纸被她对折,放进了信封并递给了那只猫头鹰。当她打开猫头鹰笼子的门与窗户时冷风与冰雪灌进屋内,吹得她没能扎起来的碎发被吹得凌乱无比。
    当那只猫头鹰飞离之后她关上了窗户,却仍有几片雪花飞进来,贴上了她的面颊。那几片雪花飞速地融化在了她的脸上,变成了几点冰水,在灯光下发着微光。
    然后她转过身去,望着丹尼尔所在的方向。半截的袖子挂在她手肘的地方,露出了与丹尼尔手臂上同样的,狰狞的标记。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着,像是在说给他听亦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落在桌面的相框上——桌面上的那张照片里三个年轻人笑得如同那年的夏日阳光一般灿烂。“我只是做出了我的选择而已。”
    她侧过头去,窗外的风雪依旧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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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辈往事2.0
    诺丽是薇诺娜的昵称,信件全文请看22章弗洛伦斯发现的那封信。
    感天动地我这个伏笔埋了感觉有一万年终于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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