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意又道:“大约是太入戏了,这一世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可到底不是我该有的。”
    系统:【小咸鱼,那你想过为什么吗?】
    桑意摇摇头:“我不想想了,我太累了。我仔细考虑过,我和城主的冲突其实是不在桃花心上面的,既然我完成任务之后一定会脱离这个世界,那么我刚好可以修炼出一颗桃花心,而后在拯救桃源之后进行脱离。那个时候我快死了,让城主过来看看我,他愿意说喜欢,那就任务完成,不愿说也没关系,任务失败了我换其他人攻略。我不是输不起。”
    他想了想,慢慢地道:“我和他的冲突……其实都是在不信任这三个字上面而已。可是他太难让人相信了,他这个大瓜皮。”
    系统:【你是对的,你在谢缘身上耗费太多的时间了。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这些事等这一世结束后再说,你现在要去哪里?】
    桑意道:“回娘家。”
    【你走的不是去桑年年那儿的路。】
    “我不去那儿,我想回桃源。我闭个关出来就有桃花心了,到时候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桑意听系统提起桑年年,声音软和了许多,“我……曾经拥有那么多,也该知足,虽说知足常乐,可是我好像也不是很乐。”
    系统又给他袖子里塞了一把糖果子。桑意慢悠悠地走着,路上荒芜寂静,他就说话给系统听,认真琢磨着:“三千七百多个世界好像也不算很困难,至少比攻略城主容易多了。”
    系统:【……】
    桑意继续琢磨:“要不哥你下次换个人吧,我也想攻略女孩子试一试,男人看久了也审美疲劳,还是女孩子好,姑娘们都是人间瑰宝。”
    系统:【……见鬼,你的资料卡显示你应该是个天生弯,看来你受的打击很重啊。宝贝你要不冷静几天再做决定?】
    桑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觉得系统说的有道理:“好吧,那我先休息几天。说起来我也算是失恋了,听说大家失恋之后都会消沉几天,看来这是个必经之路。”
    系统:【呸,人家失恋那都是爱得深沉。你却是个戏精,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敢说你爱谢缘么?你对他投入多少感情,若是与他好感度100这样对等,那才有理由说你失恋,说你难过。】
    桑意有点茫然:“难过是有点难过,可是……爱?”
    他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一是对自身的情感并不敏锐,二是他始终将谢缘置于一个队友的位置上,企盼着他能和他联手逃离系统的控制。
    从不僭越,从无自由。他只是他的一个军师,这是他在他身边的生活方式。
    系统:【你想查查你对他的好感度吗?由于宿主保护机制,你的详细资料卡对我是封闭的,除非有你的授权,我无权开启,现在你想查一查你对他的好感度吗?】
    桑意愣了:“我对……他的,好感度?”
    系统:【是的。】
    桑意忽而就没说话了。荒原里风声呜呜,远看似乎有个人影在动,走近了却没有。就像开春后声势浩大的滚雷,以为有雨,顺着雷声追过去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慢腾腾生长的浅草,还有不知何处飘落的桃花瓣,深红的浅粉的千姿百态,各自摇曳。
    第60章 .你是我的小妖精
    深山雪竹林中, 簌簌雪花落下,不多时便悉数化为雪水,携裹着凋零的桃花瓣汇入院前解冻的溪流, 溪水声潺潺不绝, 第一夜过去后, 已经带走了这庭院中大半的桃花, 第二夜过去, 那些细小、透明的花瓣都已融入泥土, 散落在深青的千年玄冰石中。
    第三夜过去, 雪竹开出月白的花,按照批次凋萎,成片成片的雪竹在朝夕间枯萎衰败,被居住在此的国师一把火烧了,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的灰飞。于此同时,之前呼声极高的桃花仙也不知所踪, 国师一把火将雪竹林烧干净之后, 离开了那里,转而迁去了国中人民集资建造的桃花观中居住,毗邻皇宫占星台。据说有人能看见他日日夜夜立在桃花观的撞钟的塔前眺望, 仿佛一个不生不灭的鬼影, 不关心其他的一切, 只是看着占星台最大的那处祭坛上所悬的铜镜, 看着它映照在地上如同月光与流水般的纹路。
    跟随谢缘的星官与礼官发现:以前那个谢缘又回来了, 他又回到了居所到占星台两点一线的生活,除此之外不再关心任何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眉间佛印越发森冷,没有半点普度众生的容光。他独来独往,无人陪伴,唯独偶尔会去梧桐宫中,在众人陪伴下给桑年年看她腹中的孩子。
    桑年年不多问他,只是头一回的时候问了他一句:“小意呢?”
    谢缘道:“他回家了。”
    桑年年又问:“那么他还会过来吗?我又给他做了好些衣裳,夏日与秋日的都有,眼下不下雪了,他也该换有些衣裳来换,老是穿得单薄也不好,冬衣我过些时日再给他裁。那日也在陛下宫中瞧见一个有趣的戏本子,他大约会喜欢,我便讨来了。”
    美丽的女人眼中泛着十分温柔与慈爱:“我也找陛下讨来了干莲叶与新鲜莲子,你们爱吃的莲叶糕,我已经会做了。”
    谢缘道:“娘娘等等罢。他若是知道,会很开心的。”
    桑年年听出了他的意思,那意思是说他自己也拿捏不准,没有把握。她于是也不再问,神魔纠葛,她向来知道自己一介凡人是没有什么法子的,她只将桑意看做自己的儿子,并不关心他的来路。这是她第一次当母亲,也不自知究竟当得好不好,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回来。
    中途,折兰拼着禁制出来找过谢缘一回,跪在地上请求他的宽恕:“迷香是我放的,但我只为惑你,没有想到你带来了他,他反应也这么大。然而我找来了道人算卦,他们说你错了,他并不是桃花仙,而是桃花妖。这类妖魅自会惑术,生性淫|荡,你定是中了他的惑术。大人,您信我一回,我是为了您好,请您暂时移出桃花观,我们在这里做法,即便那桃花妖远在千里之外,也是有办法让他逐渐衰微的。”
    谢缘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伸手点在他灵台处,冷声道:“我记得我说过一遍,你若是再对他下手,那么谁也护不了你。上回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小殿下。”
    极致的痛苦席卷了折兰的四肢百骸,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无法逆转地被剥离,被谢缘从手中抽走。那是他的五感六识,与之一同离开的还有他掩藏在心中十几年的执念与情爱,他恐惧地摇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不,不,不!”
    却只听得谢缘轻飘飘的声音:“情爱误人,殿下,我是佛修,容不得七情六欲,也且让我为您拔除罢。从今以后您生无妄念、无所求,五感除去四感,六识仅余两味。”
    “你骗人!你为什么不许我喜欢你,你骗人——你明明偏心,凭什么是他,你明明喜欢他!你明明——”最后一丝神识从谢缘手中抽离,折兰哑然无声,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谢缘把他丢出去,冷声召来侍卫:“告诉陛下,有邪道士祸乱朝纲,对小殿下下手,他从此再医不得,听天由命罢了。”
    他垂下一双冷淡的眼睛,看着折兰被带走的方向:“与他无关,这是你早欠我的。他那个人,我若再不偏心一点,那么就没什么人疼他了。”
    桃花心道:“其实你早可以走出这一步,折兰不用治了,我的实形便早可以由你掌控,你从此可以驱使我的形与神,悬星引也可以加速炼成。你为什么这时候才走出这一步?”
    谢缘仰头望着占星台上静静高悬的铜镜,仿佛能从那之后看出什么一般:“我舍不得。”
    桑意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他亦舍不得,桑意第一次得到了他在现实中不曾有的一切,他谢缘又何尝不是头一次离自己的心上人这样近,头一次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他的一些愿望,他没有错过他成长中的每一个细节:从第二次开始,他看着他的小桃花慢慢长大,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记得一切的那个人,而后又领着那个人学会任性、学会骄纵,学会坦然接受别人的爱与偏袒。他给他找到了娘亲,在大雪的深夜中踏着月色接他回家,这样的瞬间——他如何能放下?
    错只错在他粗心大意,在喜欢的人面前便乱了阵脚,也错在他那见不得光的私心——他的小桑不知道就好了,他们不相认,桑意便会一直留在他身边,除了是不让他出事,维持这个空间的世界线以外,他还想着这样就能以一个完完全全的、恋慕者的身份去爱他。
    而非如同前两世一样,桑意不把他的爱放在心上,只因那个小家伙始终以为他在配合他演戏,去哄骗他背后的神灵。
    桃花心道:“悬星引快要成了,大约明日罢,你也终于可以离开北诏了。”
    谢缘道:“嗯。”
    桃花心又道:“你动作要快一点,桑意那边也快要出关了,这次你一定要赶在他用命救回桃源之前找到他。”
    谢缘道:“我知道。”
    他捉了一支笔,在入夜时召来青鸟,替他传信。废去了十多张纸,仍然不知道写什么,最后写成四个字“卿卿等我”,让青鸟带去了桃源。
    这一夜他没有入睡,不眠不休地站在观星台前,仔细端详地上细碎的纹路。铜镜投射之处便是天地的边缘,只要经它照耀,无论什么人都将被传去这个世界的尽头。
    谢缘慎重思考过后,忽而提起一件事,喃喃地道:“有一些事,我仍旧想找你确认一下。第一,小桑头一回去书院画乌龟时,他手里的画本是突然消失的,与此同时,那份写好的作业也是突然出现的,你替我验视觉过,那并非他的字迹,所以我初步推测,小桑背后的那位神灵,至少可以为他提供一些基础的传送功能。上一世与第一世的箭头亦然,我认得那是我们现实中的皇家特供的兵器。如果神是无所不能的,按照小桑的身手,提供刀剑都远比提供箭头来得更好。故而我在此将猜测细化:那个神灵,只能为他传送现实中已经存在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有体积或是重量上的限制。”
    桃花心道:“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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