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巨鹿县的知县大老爷,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自从他爷爷那一辈起,家里就已经开始做油坊生意了!所以干别的他都是外行,但说起算账这门‘手艺’来,他至少也能在巨鹿县位列三甲!
    北燕的官员以三年为一个任期,期满之后如果还没到辞官致仕的年纪,就要经过吏部主理的一次官员考评。凡得评下下者,卸职待查;得评下者,官降一级;得评中者,原位不动;得评上者,官升一级;而上上的评语,则需要天佑帝亲自过目御批的,至于说究竟得到多少好处,就要因人而异了!
    由于这位县太爷是捐来的功名、‘活动’来的官神,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成绩就是‘中评’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本身的底子就不太干净,即便是花费巨资买来一条升迁的评语,他也没有能力胜任。而且对他来说,官升的越高,自己那些丑事也就越容易败露;所以一年前的任满考评,这位县太爷就拖人花了五万两银子,买回了一个‘中评’,才得以继续留任三年。
    所以通常来讲,对于一任知县而言,但算考评银子这一项,每年就有一万多两银子的亏空;再加上原本买官之时走通的门路还需要维系、各位朝廷大员的例行冰敬炭敬、以及各位皇亲贵戚的生忌大事,都少不得要送去一份丰厚的‘人心’。
    而北燕朝廷的七品知府,所有的官俸、禄米等福利全部加在一起,在足额发放的情况之下,每年大概在一千二百两银子左右…
    由此可见,至少对于这位巨鹿县的县太爷来说,该如何筹措出一年的‘份例银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毕竟他也是生意人出身,又怎么能做亏本的买卖呢?
    所以在他走马上任的第一年,就被这巨额的亏空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之所以好好的生意人不做,生出了当官的心思,也完全是因为瞧不起前任县太爷的‘毫无作为’!他本着‘我行我就上’的行事准则,这才花了一大笔银子‘活动’来一个七品知县的位置。
    所以按照这位油老板的‘初心’,还真就是想要造福一方乡里而已。
    既然要走马上任,就需有一整套班底。首先来说,总得有个负责处理公文案卷的师爷吧?自己肚子里那点东西,只能算是刚刚脱离了‘文盲’的水平;而朝廷那些往来公文,他根本就看不明白几句话,更不要提‘亲历亲为’了!
    在北燕王朝来说,极品师爷的‘出产地’,乃是圣人的故乡鲁东行省。而在当地的行情价来说,普通水准的师爷年薪三百两起跳!
    除了师爷以外,他还需要一位武功高强、人脉宽广的捕头。别瞧三班衙役都可以在本地壮丁之中随意挑选,但这捕头一职的人选,却是绝对马虎不得的!毕竟这捕头的职位,是正儿八经的九品官身;如果干出了名堂,直接跻身刑律司或者大理寺,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像这样重要的职位,仅仅是武功高强都不能胜任;还得是位脚踩黑白两道、精通刑名律条的‘老油条’!
    而极品捕头的‘产地’,就以燕州北的津州、与燕州南的沧州两地为最佳。那天子脚下的津州,乃是水旱两路马头,鱼龙混杂;所以津州的习武之人,不但都有一身好武艺,更在江湖上有着极为宽广的交际面;而沧州乃是北派的武术之乡,无数高明的武术家,都会隐居于此。而且在走南闯北的镖行里,更有着‘镖不喊沧’的规矩,足见此地人士的武学造诣之高。
    这两种‘办案风格’的捕头,视其人的能力而定,行情价大概在两百到三百两银子之间。
    而这两位助手近六百两银子的年俸,是绝对少不了的;如果没有这一文一武的两位护法帮忙,那他这位七品的县太爷,不就成了‘光杆司令’吗?
    除去他们之外,整个县衙门登记在册的三班衙役,总还要在五十位上下;如果再加上县衙的车马与朝廷的驿马,内堂的管家,外堂的知事,抬轿的轿夫,做工的家丁等等‘日常消耗’;单凭着这位县太爷的那点官俸,连‘杯水车薪’的说法都谈不到!
    所以在最初上任的一年之中,这位老爷每天都愁得长吁短叹。纵然他把算筹拨弄的噼啪作响,可该花的银子、该送的孝敬,也是半个铜板都省不下来的!这么大的一个窟窿,已经不是靠着‘贪赃枉法’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过他毕竟也是第三代的油坊少主人,当然明白做生意的门道了!银子总还是要挣出来的!所以只想着节流根本不是办法,琢磨着如何开源才是正路!
    念及此处,这位壮志雄心的新任县长,便亲自带领着巨鹿县治下的乡亲们呕心沥血地苦干了一整年,结果还真就不错!刨除那些‘免税免租’的前朝元老、皇亲国戚、土豪乡绅、高官门下以外,巨鹿县百姓的年收入,大概每人提高了两成左右!
    但对于县衙来说,纵使把县太爷累的跟‘三孙子’似的,县里的财政收入也仅仅提高了一成而已……
    新年新气象,又到了县太爷‘交租子’的时候!
    忙过了新年以后,县太爷再次仔细合算了一番:去年一任七品县官当下来,大概赔了四万多两银子!看来自己那个‘勤劳致富’的想法,的确是幼稚的可笑!
    所以自打第二年开始,这位县太爷便一心一意地把自己的全部热情,都一股脑地扑在了巨鹿县上。倒不是他知耻而后勇、奋发图强;而是他为了填补去年欠下的大额债务,只得把家里祖传的油坊,顶给了一个当地的乡绅……所以自打第二年开春,他就已经实打实的‘两袖清风’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在第二年秋收过后,县里来了一位游方道士。这位中年老道一来,就算是把已经准备‘弃官潜逃’的县太爷给‘抢救’回来了!
    他与县太爷商定的结果是:他会在这座县城里兴建一座华美的道观,并且还会吸引来一些‘极有实力’的商队在此建立货栈中转;除此之外,他还会把一些住在山村之中的‘教民’迁往巨鹿村,用于充实此地的人口数量。
    至于巨鹿县需要付出的代价,反而却非常简单:只要县太爷允许他们在县里布道;还对他们请来的那几支商队稍加照顾,也就足够了!
    这样一桩‘好买卖’,对于正面临着巨额债务危机的县太爷来说,简直过于丰厚了!而且人家那位道士当时就放下了一张五万两的汇南银票,说权当促成双方合作的‘诚意定金’!
    有了这么一大笔贿银,他还怕什么‘年关难过’啊!
    所以接下来的两年光景,这位县太爷的日子过得极其舒服;而他那位出家修行的朋友‘章老道’,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妙人!人家总能在自己最需要银子的当口出现,用各种借口、各种理由来帮助自己!就连自己那个‘中评’的年考成绩,都是人家掏出五万两银子买回来的!像他这样‘贴心’的一位出家人,又怎能不让县太爷引为平生知己呢?
    不过既然县太爷是生意人出身,自然比谁都明白‘钱货两讫’的道理!人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那么自己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为他和他的‘华神教’,大开方便之门了!反正这些道士与玄岳道宫的道士,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每日里就是聚在道观里‘讲经弘法’罢了;而他们带来的信徒,也都是一些‘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至少在这三年以来,人家华神教方面,根本没给自己找过任何麻烦!而且由于人口的增长,巨鹿县的税收也开始打着滚的往上翻了……
    没过多久之后,巨鹿县的百姓也有不少改信了天神教的。而且自从他们跟着章老道一起修行之后,地面上的治安状况也改善了不少;就连自己花高价请回来的那位沧州捕头,小腹都已经闲出一大圈的肥肉了……
    经过几年的发展,整个华神教在巨鹿县本地已经是深得民心了。甚至就连县衙后堂的掌印夫人,都成了华神教的忠实信徒。
    不过就在今日清晨,这位县太爷府上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今日一早,他去身子已多日不适的夫人房中探望病情;毕竟双方都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也就没等着蹲在茅房的大丫鬟进屋通禀,县太爷便上前推了推房门……可推了两下却没推动,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夫人的房门,竟是从里面被闩死的!
    心中有些疑惑的县太爷便伸手拍门,由打屋中传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房门忽然被微微拉开了一道小缝。紧接着自己的夫人从门缝里露出了一只眼睛,声音低沉而诡秘地对他说道:
    “老爷您进屋的时候侧些身子,不要把门缝开太大了!另外说话的声音小一些,走路也要注意脚步的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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