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放养之下自幼成长的李乐安,充其量只是一位不遵封建礼教的娇小姐罢了;可自打她与沈归厮混在一起之后,短短两个年头过去,竟活变成了一个女版沈归!奸懒馋滑是样样不缺,一口尖牙毒舌更是不让须眉;偶尔捕捉到了灵感的时候,足矣令身为师长榜样的沈归,都会感到难以抵挡。
    李大小姐回到奉京城之后,便选择了重操旧业、回到医馆坐堂行医去了。而她的座下首徒大黄,也自然被赶到了前堂坐诊。有了李乐安这尊大神坐镇馆中,前来求医问药的百姓也就更胜往常。
    随着慕名而来的病患越聚越多,大黄也就成了回春医馆的第一道筛子。这名中年汉子初诊之时,对大黄言说自己腹内绞痛、胸口发闷、头痛欲裂,站起身来就是天旋地转,就连路都走不稳当了。大黄给他从上到下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脉象虽然紊乱虚浮、但并未发现其余问题;可再看他嘴唇发白、满头冷汗,便只当是自己没见过的疑难杂症,将其往后堂师父那里一推了事。
    然而李乐安二指一搭脉门,便立刻察觉到了对方根本不是什么病患。因为按照脉象来分析的话,这汉子分明已经见了绝脉,就算现在去找人打口棺材,都有些来不及了;可他看他的肌体轮廓、与皮肤色泽,这分明不是久病卧床的模样啊!
    在这说来,按照大黄的初诊单上所写,他又是急病发作的典型症状,并无性命之忧。综合初诊的结果、病人的脉相、病情的表症,没有一样是能搭上边的;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位中年汉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也不会是个病人!
    李乐安虽然学过一些花拳绣腿,但跟着沈归这一路走下来,见识与阅历早已远非常人可比。以真气运转来伪造脉象这种小把戏,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手段了;再加上医馆后院还有一条“凶犬镇宅”,自己又何必去逞那个强呢?
    耳听得自家夫人高声求救,正蹲在后院铡药的沈归,立刻化身为一阵疾风那般、来到了医馆后堂:
    “你要疯啊?医馆也敢砸?家里没大人教啊?来来来,你要是个爷们,现在就摔一个茶杯让我……胖丫,给他拿个茶杯过来!!”
    早已跑出后堂的李乐安,闻言从门后弹出一个脑袋,满面嫌弃的说道:
    “你也没吃药吧?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打发走得了!姑奶奶接一个诊,只挣二两银子的诊金;你因为叫板、让人家白摔一个茶杯,最便宜那也得八十两开外啊!”
    “这么一算是有点亏本啊……这位大兄弟啊,直说了吧!你今天到底是来找她麻烦的?还是找我拼命的?”
    “看病如何?拼命又如何?”
    对方开口反问、话音还未落地,沈归的身子便瞬间弹至半空当中,双脚半踢半踏的抵上对方肩头,借着下坠之力将此人狠狠踩在脚下,摔出了砰的一声闷响。沈归弯腰伸手、死死揪住对方的粗布衣襟,将他半截身子抬离地面;左手则再次高高扬起,用商量的口吻开口道:
    “爷们,咱俩都省省事,废话就免了啊!说,谁让你来的!”
    “林思忧的命你不要了吗?哈!哈哈!”
    沈归眼中瞬间闪过一道闪电,早已起势的左臂一较劲,打算一巴掌扇飞此人的脑袋了事!然而,就在掌风拂上对方侧脸的一刹那,沈归却突然发出了“咦”的一声惊讶,迅速收回了十成力道……
    啪!
    那无法收回的掌风,仍然还是在对方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手掌印;好在对方只是开口吐出了三颗槽牙、双眼仍然在直视沈归……
    “胖丫,你来!”
    躲在门后的李乐安,见沈归已经控制了局势,谨慎小心地贴着墙根,慢慢蹭到沈归的背后:
    “干嘛这么紧张啊?你看他那后槽牙都被打掉了,肯定咬不了人了!我控制住他的身子腾不出手,你拿一根长条形的家伙,比在他眼前、左右慢慢晃上几个来回……”
    “啥意思?”
    “恩?你就没玩过对眼儿吗?放他鼻子尖前、左右晃上几下就行!”
    李乐安小心翼翼的取来一根紫竹狼毫,比在对方的鼻尖之前来回晃了几次:
    “就这样?他也没对眼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他方才跟咱们说话的时候,神色与状态都极其正常;可如今换成一根死物,他的眼珠就不会动了!这分明是被人控住了!”
    经他这么一说,李乐安也发出了一声惊讶的感慨;反复又试了几次之后,她取来一枚小玉锤,试了试对方的膝跳反应……
    “真的哎!他的身体没有自然反应,就像活死人一样!”
    “这说法倒是也不太准确。他现在还活着,只是自我意识处于沉睡之中。简单说来,就是另外一种癔症,也可以叫魇症……哦对了,催眠!催眠你懂吗?”
    李乐安想了半天,又随手翻阅着桌上散乱的几本医案,这才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癔症我见多了,可没有一个人,会是他这副模样的;魇症也见了不少,但被你那么一顿毒打,只要没死,就算是一头冬眠的熊也早该醒了……至于说催眠嘛……不懂……”
    沈归揪着对方的头发,仔细凝视着黯淡的瞳孔,随后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加确切的说法:
    “武林中不是有搜魂、夺舍之类的术法吗?跟他现在的状况,也差不了多少;拍花子听说过吗?用的迷药不一样而已!”
    “小时候每次溜出去玩,我爹都用这三个字吓唬我……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可还没说到底该怎么治啊?”
    “我也不是很懂,只是听“老辈人”说起过罢了;每一个人的“开关”都不同,唤醒的方式也就各成一路。对了,你不是懂萨满古语吗?萨满药经里有没有关于“散魂”的方子啊?”
    李乐安思索了一会,突然眼前一亮:
    “别说,还真有一个“驱阴返魂”的方子!烂心草、老鸦胆、夜明砂各三钱、磨粉之后与竹叶青酒糟、山阴封棺泥,南薄荷水熬成膏状,涂于病患太阳穴处……”
    “去准备吧。泥土和酒随便找就行。”
    折腾了足有半刻钟之后,李乐安才将味道复杂古怪的萨满药泥,涂在了这名汉子的太阳穴上;只见那个对答如流、举止如常的中年汉子,两颗眼珠立刻挣出一片血红,身体也突然爆发出一股莫名巨力,竟险些挣开沈归的钳制……
    李乐安颇有些疑虑,反复闻着药钵里的膏泥,十分忧虑的对沈归说道:
    “你不识药理不辨药性,就这样随便更改萨满古方,是不是有些儿戏了?我看他这反应可是够大的,千万别死在我这……”
    沈归感受着对方反抗的巨力,只得又加上了两份力道:
    “这小子不是谛听的人、就是华神教的疯狗;他们是死是活与咱俩何干?我也是借他的小命验证一下,看看咱萨满教的老祖宗们,到底是不是一群披着神怪外衣的郎中罢了……”
    沈归话音刚落,只见这男子歪过头来,张口喷出一道黑绿色的汁液!这道胆汁一般的液体,散发着扑鼻的腥臭之气,熏的沈归与李乐安迅速皱起了眉毛。
    “这人午餐是在茅房吃的吗……”
    “嚯!呸!爷的槽牙怎么掉了……你俩是谁啊?来我家干嘛”?”
    沈归与李乐安对视一眼,自知萨满秘药果真有效,便松手放开了这名“胃口不错”的中年人。
    “赶紧说啊,你主子到底是谁?交代完之后、再把地给我擦干净了,要是敢留下一丁点的恶味,你下半辈子就只能靠着喝粥过活了!”
    这位刚刚“回魂”中年汉子,显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一听沈归霸道中带着无赖的语气,满心怒火直冲顶门;迅速从地上爬起身子、朝着沈归劈拳就砸!
    三招两式交完了手,这位脾气火爆的中年男子第四次爬起身子,拍着胸脯向李乐安问到:
    “奶奶,咱家水桶在哪?”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其实也怪不得他养成了霸道冲动的性格,皆因为以他主家爷的身份地位,也的确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此人本是孤儿弃婴,不知生身父母的真实姓名、自然也就没取大号;由于他平日酷喜吃鱼,所以在赤乌内的代号,就叫做老花猫。
    而他的主子爷,便是北燕王朝的四皇子周长安。
    沈归接过“干孙子”奉上的一纸私信,迅速地通读了起来;而李乐安也垫着脚、勉强将自己的下颌垫在了沈归宽厚的肩膀上……
    “舌头舌头……你这么快就看完了吗?日夜盼君至……这是又是沈王爷,在何时何地欠下的的风流债啊?都打到姑奶奶的医馆来了!”
    沈归也被周长安这小子写在信尾的五个字、给说的有些尴尬;他随手将信纸递给了阴阳怪气的李乐安,经过了仔细斟酌之后,这才对老花猫开口问道:
    “你们家主子……平日是逛烟花楼多一些、还是逛青柳巷多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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