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王朝的战局吃紧,五路大军死掐禹河渡口的铁血防线,被秦军明晃晃的一道斩首计划,随手击溃;紧接着八百秦军黑骑、循着车轮印追上了撤退不急的天佑军,一口扯下了第六路军这块血淋淋的肥肉。
    秦王周长风做梦都不敢想象,仅凭区区江湖草莽,竟能强行扭转了天时、地利这两道劣势;而天佑帝周元庆也同样没能想到:自己苦心积攒了多年的家底子,一阵未见、就弄丢了最值钱的一件宝贝!
    眼下秦军的二十万先锋主力,不但彻底控制了风陵古渡;更凭着周长风苦心经营多年的良好口碑,得到了当地民众的夹道欢迎!占领区突然变成了大后方,大喜过望之下的周长风,立刻命令战力不强的十五万新军拔营启程,不日即可抵达风陵古渡。
    不过,这风陵古渡虽是出秦必经之路,但毕竟只是一座小县城,根本无法容纳两路、共计三十五万的秦军在此驻扎。不过,首战大捷的陈子陵,自觉受赏有愧;于是在全军渡河之后、仅整休了三日,便再次挥军北进,剑锋直指驻有近二十万天佑军的河东城。
    只要他能拔下河东城这颗钉子,秦军的运输路线,也就有了安全保障。皆时,直取燕京城的路线上,就只剩下了一座三晋首府——并州城;以及蓟州首府——石门城;除去这两根难啃的硬骨头以外,前路便是一马平川了!
    局势已然紧迫到了这等地步、如果紫金宫中的皇帝不是周元庆,此时只怕早已起驾“东巡”,并着手安排迁都洛京的相关事宜了。
    严格遵守祖训、戍守国门的周元庆,有意将四子长安发往河东城前线,率领余下的十几万天佑军、以及三万河东守军,共同“剿灭”秦地叛逆。
    公平的说,若论及才华与智慧、周长安比起已经作古的许荣桓来,绝对高出不止一星半点;可若是说到两军阵前的统军经验、马上步下的真实本领,勉强可称文武双全的周长安、与天生神力、将门虎子的巨灵侯许荣桓,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就连北燕王朝的文武官员、燕京城中的市井百姓,得知了陛下换将的人选之后,心中同时浮现了一个念头:连巨灵侯爷都失灵了,再换四皇子顶上去,肯定比他死的更惨啊!除了户部的太子爷、当天吩咐厨子晚上加菜以外;整个燕京城的百姓们,都开始默默的准备起纸钱和白幡了!
    国丧近在咫尺啊!
    连老百姓都心如明镜的事,周长安这只小狐狸,又怎可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他的确是自幼从文习武,但那种为了保持身材和体力的武术、与真正上阵杀敌的武术,可是有着天壤之别啊!他好歹也是皇子,活到现在二十多年,别说亲手杀人了,就连血液都没见过几次!露胳膊挽袖子的糙活,狗腿子不行了还有赤乌代劳,哪用得着他亲自伸手啊!归根结底,周长安除了在几部纸上谈兵的阵法兵书之中遨游、就只能从残本古籍记载的上古战役之中,过一过大将军的瘾了。
    叶公好龙,的确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手下的赤乌,是专业的情报系统、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更是暗藏在袖口里的一柄尖刀!除了周元庆与王放之外,第四个知道此事之人,恐怕就是他周长安了!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之时,他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还以为是算了半辈子小账的太子爷,打算借刀杀人呢!可转念再一想,他又自行否定了这个推论。战时点将、不比往日党争;黑甲秦军,也更非天神教可比!经风陵古渡一事、就连勇冠三军的巨灵侯、都死了一个不明不白;三晋战场到底暗藏几分凶险,恐怕人人心里都有了一杆秤。
    无论是自己的父皇,还是两位文武丞相,虽然平日都喜欢玩弄权谋心术,但眼下北燕王朝的根基已然动摇,谁压谁一头这种屁事,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每逢国生大事,这三位人精从来都是迅速抱成一团、无条件的信任支持彼此,携手揽腕共赴难关。
    如果没有这点觉悟的话,他们三位老友,也无法硬撑着早已病入膏肓的北燕王朝,安然度过了百岁的生日。
    有了这个前提条件,周长安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前去河东城御敌一事,至少也得到了两人支持!
    师出儒门正宗的蔡熹蔡驴子,除了右丞相的阁老之位,更兼任位列三公的太傅之职。太子周长勇,自幼便在他的悉心教导之下成长;授冠大礼之后,更得了一个户部监察的虚衔。
    于私,蔡熹是太子的授业恩师,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太子叫他一声干爹,也不算逾越了君臣的身份。于公,太子又在蔡党铁盘的户部,干了十几年的监察,早已刻上了蔡熹的烙印。
    且不说一身江湖气的周长安,与王放脾气相近,私交甚笃这层关系;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是为了避免太子上位之后清除王党;把自己送上前线慷慨赴死这档子事,也绝对不会有王左丞参与其中!
    周长安自以为这一番推理简直无懈可击,然后就被现实的铁拳,直接打出了脑浆子来!
    “我周长安大小也是个皇子,为国除贼,保境安民,理应是责无旁贷的份内事。可你俩也不能一拍脑门、就生出一个主意来,总得先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那块料啊!我说老爷子,王老头,我手下到底有几把刷子,或许能蒙的了别人,你们俩还不清楚吗?许荣桓都完了,我顶上去还管个屁用啊?对了,蔡阁老家的大公子可以啊,文武双全老成稳重,你们把他调往河东城驻守;我去顶中州路总督的缺!等“蔡小驴”平完了秦乱,他再回来……”
    这已经是周长安第二次擅闯御书房了。第一次就发生在消息传出之后的半个时辰;这位四皇子披挂齐整,身背大枪,写好了一封遗书,直扑母妃的排位之前,扯着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他演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连嗓子都给喊劈了,愣是没人搭理他!最可气的是那个首领大太监唐福全,竟然吩咐御膳房送来了一碗燕窝雪梨羮,让四皇子润好了喉咙,接着演下一集!
    他见苦情戏没用,如今就换上了一副地痞无赖的做派。他想着那二位祖宗一见自己如此不堪重用,必然心生疑虑,不敢将此重任架在自己的肩头上。然而周长安却小看了两位老祖宗的阅历,也高看了自己的临场演技……
    “四儿,给你老子听好了啊!就算你今天嘎蹦儿死在御书房里,那也得把你的尸首装棺材里,抬到河东城头!你要是还有别的节目,就麻溜儿的演个痛快;要是没什么新鲜的招了,就骑上最快的马、给老子赶到河东城统军去!”
    天佑帝骂了一通大街,随后一拍桌子,扬手扔出半枚虎符、又解下了肋间佩戴的天子剑、没好气地扔在了他的身上:
    “有屁就放,没事快滚!”
    周长安也是第一次见到周元庆这副尊荣,倍感有趣之余,也心知君命难违,恐怕自己只能踏上那条必死之路了。
    “那……父皇您就多多保重身体吧……”
    认命的周长风爬起了身子,恍恍惚惚地朝殿外走去……
    “回来!”
    “爹您想通了是吗?我就说蔡……”
    “停!……该去还是得去!朕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一笔人情债,至今还没收回款子。不过由于朕信错了关北斗、那笔放出去的人情债也成了糊涂账,也不知那小子还不愿不愿意认……”
    “您说的是……沈归?”
    “是。听闻他与玄岳道宫有仇,玄岳一门三杰,有两位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这样吧……你写封信问问,如果他愿意帮你在河东城稳住阵脚的话,朕可以帮他做一件事。或是安然无恙的救出林思忧;或是将中山路的神石军、变成一只孤军,二者任选其一。长安啊,这是父皇仅有的两枚筹码了,今日就一并交在你的手里。记住,河东城之战,最终的胜负并不重要;但你能拖住秦军越久,咱们北燕王朝的胜算也就越大!去吧!”
    “……”
    周长安听完之后,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沈归是个脾气古怪之人,想要拿住他的脉门,更是千难万难之事,父皇为了保住自己一命,还真的是下了血本啊!尽管华禹大陆的世俗价值观,在沈归那里派不上一丁点的用场;可父皇拿出的这两个条件,却肯定令他无法拒绝!
    不过周长安也有周长安的算计,他遣使送去幽北的求援信,并未在信上提及有关于交换条件的只言片语;他凭着对于沈归为人的了解,替他选择了“拯救林思忧”的回报条件,并且还要先货后款。
    沈归是何许人也?沈家乃是姑苏首商,岳丈李登,更是政商两道的传奇人物;纵观他一路走来,凡是想与他斗心眼的人,哪个不是赔的毛干爪净?不过,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手段,却一定可以打动满身江湖气的沈归。
    然而周长安却不可能知道:他那一张攀交情、劈情操的废纸,已然提前过了好几双锐利的眼睛……
    却愣是半点干货都没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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