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耳边听着锹镐齐动、热火朝天的声音传来,不由得翻起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从本心来说,他根本没打算将李家赶尽杀绝;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只诛杀道德品质有重大缺陷的毒瘤而已;可没想到这些“食腐秃鹫”、甚至连一夜的功夫都等不及了!
    今夜的李家人,不但来得比白天奔丧之时更加齐全,竟把“坑”都提前挖好;如此盛情之下、也实不好拂了人家的一番美意……
    沈归看了看身边正在赌气的喜鹊,伸手揪了一下她的发髻,低声吩咐道:
    “叫你的人手脚麻利一些、最好能赶在天亮之前、把所有的坑全部填平!”
    “知!道!了!”
    沈归弹了这丫头一个脑瓜崩、随即便轻手轻脚地换上了夜行衣,翻身隐入了黑暗之中……
    李大可的外宅陈设华贵,可终究也只是一间小院而已;被迫站在街上的李家人,正满怀着对于分“绝户产”的美好愿景,互相探讨着该如何分配这笔外财,方算是公平合理。而在不远处的小胡同里,也有二人压低了声音交流着什么:
    “二叔,您自己说!冬休的时候族里分红,我家可是吃了个大亏,这事族里人都心知肚明,全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他们糊涂不糊涂,倒是无大所谓,您老人家必须明白!就你做出来的那档子“壮举”,总不能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蹭过去吧?明明白白告诉你说,这次表叔留下来的银子,必须先补齐了我家的亏空!”
    “我说小六子,大可的银子你就甭惦记了,族里早有别的用项……”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天底下就没有这个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族里欠我家的银子,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吧?我说,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这扒灰扒到亲侄子家里,传到谁的耳朵里去,您这张老脸也不太好瞧吧?”
    此时的沈归仿佛暗夜里的一只蝙蝠,双脚叩搭房檐、倒吊在李家老者身后的二层楼上。他耳听得这一老一小,正压低了声音讨价还价,心中暗赞一声“取死有道”、便轻舒长臂,将那柄毫不反光的惊雷短剑、轻轻绕过了“李家二叔”的后颈。
    可能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也可能是天黑眼拙、小六子喋喋不休地痛斥自家二叔犯下的“滔天罪行”,说到激动之处、不免伸手向前推搡对方……
    “老棺材瓤子,你现在倒知道寒碜了?别光着低着头、倒是说句话……嗷呜!”
    小六子半真半假地一推,却见自家二叔那仅连着一层后颈皮的脑袋、竟然“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他刚喊出了半声、却又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口鼻、只能发出“呜呜呜”的闷响……
    他瞪大了眼睛,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只有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悬在自己的面孔上方;下一个瞬间、胸口接连传来三道刺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归将小六子的尸身轻轻放在地上、只听得外面又传来了一道喊声:
    “是六子吗?大伯叫你呢!”
    沈归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回喊了一嗓子:
    “快叫几个人来,我找到一个大箱子!”
    “好!来人……”
    “闭嘴!银子就一箱,你想多叫几个人来分?悄悄叫几个身体好、嘴巴严的,先把它抬走!”
    “哎,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叫人……”
    沈归从小就掌握了精湛纯熟的口技,如今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外面的人听起来自然不疑有他、满心欢喜地回去喊人了……
    如此这般“钓鱼”,不出多大一会,这半条胡同就塞满了李家人的尸首,就连空气之中、都弥漫起了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沈归掩住口鼻、心中计算了一下时辰,只觉时间变得愈加紧迫,便张口模仿了一声夜枭之声、纵身隐入了黑暗之中……
    此时此刻,李大可外宅的花园当中,有二十几号年轻人,正在努力的“掘地三尺”;坑边围着几十个四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不停地对坑下的后生们提出一些指导性建议。
    沈归路过花园,望着院中的一片热闹景象,并未做过多停留,反而直扑后院的书房而去。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李大可的遗产纵然十分诱人,但些许金银之物,永远都不会是问题的重点。
    他一路跃房而走、来到了后院回廊之处;登高远眺、只见书房门外站着八名身体壮硕、一脸横肉的盛年力士;而角落的花木丛中、也隐隐有枝叶晃动、竟还额外布下了两道暗哨!
    远处书房的窗纸之上、映出了两个人影,正在面对面的攀谈;然而,纵然他们压低了声音,也依旧瞒不过今时今日的沈归:
    “老夫再最后问你一次,李大可生前给你留下的东西,究竟放在哪了?”
    “奴家刚才已然说过三次,大长老又何必再问?”
    “嗯……大可这孩子,倒是寻了个好女人呐……”
    噗!
    沈归刚打算现身、耳边就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异响!这声音对他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了!屋中二人显然是动了真家伙,并且有一方已然中刀!
    随着“吱嘎”一声门响,屋中走出来了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赫然是白天那位主事人,也是李家现任的大长老。他的双手满是鲜血、正在用一块上好的丝巾、反复擦拭着血污,脸色极其阴沉;一位中年文士紧随其后,越过门槛之后、点手唤来一名壮汉:
    “收拾干净。”
    李大长老回头看了这位文士一眼:
    “没有?”
    对方没有作答,只是沉闷地摇了摇头。大长老捻动着长须,一咬牙一棱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不用收拾了,天亮之前,放把火烧了!”
    “……是。”
    交代完之后,这两位贵人便从后门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李家外宅。
    沈归一个折身荡下了回廊、手脚并用、仿佛一只正在捕食的猎豹相仿、扁着身子蹿入了半人来高的花木聪中;眨眼过去、两道暗哨依然被其扭断了脖子,没发出一声喊叫!
    “谁!!”
    那位站在门口的壮汉右耳一动、挺起刀来、向花木丛中的暗哨喝问道;沈归放开眼神早已涣散的汉子,压低了嗓子回了一声:
    “我……解手。”
    “你他妈的,懒驴上磨屎尿多!小点声!”
    “知道了。”
    就在这名壮汉已然放松警惕、打算回身入室、挑选一下纵火点之时,沈归陡然由花木丛中飞身而出、沿途反架左臂、仅仅几个旋身过后、便割开七名壮汉的喉管;而他的右手,也死死掐在了这名壮汉的脖颈之上:
    “赫……咕!”
    这壮汉也是个聪明人,回身一见满地的尸体,便明白了双方实力存在着何等差距;他拼命从嗓子中挤出几个音阶,想要用“话术”稳住眼前这个黑衣杀手,再争取能换回自己一条活命来……
    可他没能想到,对方只是双眼一弯,低声说了一句:
    “你就是个顶雷的货,能知道个屁!”
    随即喉头一紧、便再也抽不上半口空气……
    沈归一个跨步跃入书房、只间墙根上正靠着一位青衣妇人、小腹赫然插着一枚刀柄!
    “咳咳…好个东幽李家,竟为一个弱女子如此煞费苦心……可惜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归紧皱眉头、在对方伤口边缘反复触摸之后,便彻底放弃了施救的念头。这把刀并不算长,三寸而已,却已然足够要了她的性命……
    “抱歉,救不成了。”
    “咳咳……要英雄救美,下次记得早些出手……”
    “知道了……”
    “李大可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咳咳……你能帮我去下林村,给付老三家送些银钱吗?”
    “好。”
    见沈归点头应允、这女子眼神中突然闪烁出几分光彩、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她反复打量着沈归的眼睛,想从中读出些些什么、却突然又被一口呛出来的鲜血打断:
    “噗…算了,你要找的东西,可能在房梁之上。哦对了,不用再去找什么下林村了,奴家……就只是个孤女,无事烦劳尊驾。”
    说完之后,这李大可的妾侍伸出手来、想要摘下沈归的蒙面;可手臂才刚刚抬起、眼神便已然陷入了凝滞……
    一盏茶过后,李家大宅的书房之中,那名中年文士敲门入内:
    “大长老,大可外宅方向起火了。”
    “那些蠢货呢?”
    “还没回来,应该是一边救火,一边挖坑呢。”
    大长老闻言嗤笑一声,言语间尽是不屑的意味:
    “怪不得古人都说,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古人有没有说,你又会为何而死呢?”
    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由房上响起、紧接着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当先一剑,便刺死了那位中年文士!
    “这位壮士,有话好说,老夫乃是李家大长老,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你的前任李皋,就死在了我的手上!你能拿出比他还高的价码?”
    “沈归!”
    “哎!”
    沈归开口答了一声“哎”,身影便陡然消失不见;下一个瞬间、李家大长老的头颅高高抛飞而起、满腔的鲜血、都泼在了书房正中的字画之上!
    这张字画非常简单,上书八个大字而已:
    忠孝勤勉、信义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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