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思琳跟在主仆二人身后,塞巴斯蒂安偶尔回头确认她没走丢。他们越走越偏僻,周围的建筑物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莽苍的树木,藤蔓和枯枝杂乱地布满路的两侧,时不时还会听见野猫诡异的叫声,她一时间觉得他们都快走出伦敦了。
    突然,前方二人停下了脚步。
    "是这里了啊。"
    凯思琳从塞巴斯蒂安身后探过头,一座古雅的维多利亚式大宅耸立在眼前,再仔细看看,应该是女王安妮风格的拓展。左右两条楼梯通向建筑物的大门,两侧圆柱伫立,门上的圆灯散发微弱的光。
    楼高两层,有好几个露台,外墙和屋顶是古典的紫色和酒红色,用线条勾勒出繁复的花纹。建筑物的顶端是方和圆的塔,塔尖隐没在浓雾中,整栋建筑物透着神秘,迷离的气息,就这么望着,就足以令她感到背脊发凉。
    "这是哪里?"她感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僵硬。
    "一间私人收藏品的博物馆。"
    塞巴斯蒂安手拿一个三叉烛台,领着他们绕过繁复而冗长的走廊。凯思琳默默地跟在后面,嘟囔道:"想不到伦敦还有这种地方。"
    两侧的墙上都是挂着同一个人的相片,她看清了照片下面的一行刻着的字:乔治莱特爵士。
    刚刚他们要进来这间大宅时,塞巴斯蒂安把手伸进从口袋里摸索,拿出一串钥匙。一见状,她伸手挡着门把,紧张地说:“慢着,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啊!”
    主仆二人茫然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塞巴斯蒂安收回脸上惘然的表情,立即扬起一个儒雅的笑,“洛佩兹小姐,这间宅子的主人是少爷的朋友,我们得到他的允许才来调查的。”
    语毕,他“咔”的一声打开了大门。
    凯思琳看着墙上那些照片,这间大宅的主人似乎常常出外旅游,不,应该是探险,照片中他一人划着木筏在亚马逊河探险,再到西伯利亚的雪地上考察。这么看来,这里的收藏品都是他自己找来的。
    忽然她看到了一扇棕红色的门,塞巴斯蒂安走向前,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请来到我身后。”
    随后,他迅速打开门,那一刹那,夹杂着灰尘和羊皮纸的气味涌进鼻腔。塞巴斯蒂安用烛台的火苗点亮了墙上的蜡烛,才让他们看清了这个房间——大型收藏品的存放室。
    “果然。”夏尔走到房间的一角,看着空荡荡的墙壁说,“那面镜子不见了。”
    “镜子?”
    “从波希米亚带回来的玻璃镜子,金色的雕花边框,周边爬满着像藤蔓般的红色水晶。这种玻璃品质高,成像很清晰,在那个世纪被誉为最精美的镜子。”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正方形的图片,“最近这件收藏也被偷了,不过并没有引起关注,因为铺天盖地都报导高塔事件,而且乔治莱特爵士长年在外探险,不会马上发现。不过,我想这不可能是巧合,应该——”
    “所以两件案子是有关联的吗?”她大胆猜测道。
    夏尔怔了怔,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啊,应该是那样。”
    随后,他蓦地想起这个女孩是做天文研究的,虽然性格不怎么好,但是她或许能帮助疏理这件案子。
    “你听说过□□移植吗?”
    “嗯,略有耳闻。”凯思琳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吗?”
    “虽然这么说有些断章取义,我们推测,高塔事件的凶手是为了做一些□□移植的手术。”他眼神深邃而坚定,“不过也许并非是作医学用途。”
    夏尔照搬了亚瑟的话,向凯思琳解释着,眼前的少女不禁睁大了双眼,用手捂住嘴巴。
    “不过失败率太大了,”夏尔看着凯思琳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所以他们偷走这面号称成像最好的镜子,我想应该是用来测试光的反射和聚焦,再开始移植手术。”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静谧的夜色从窗户流淌进来,银白的光辉照着她苍白的脸,凯思琳消化完刚刚所听到的话,嘴唇停止不了颤抖,往后退了两步,这绝对是十几年她来听过最诡谲疯狂的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纠正他刚刚说的话:“是的,眼睛和镜子的性质很像,都是靠反射光线和聚焦而成像的。不过,眼睛比镜子脆弱多了,即使用最好的镜子去测试,还是不够准确,所以还是得做很多次实验才行。”
    “所以才不停杀害少女夺取素材。”夏尔喃喃道,嘴角扬起一道冰冷的弧度,“都连起来了。”
    “可是,就算手术成功了,也很容易留下后遗症。”凯思琳表情严肃,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沐浴在凄冷的月光下,影子在跟前拉的长长的。
    “刚做完□□移植后,眼睛会畏光,所以不能接触光线,如果没有妥善的防护,很大可能引发其他眼疾。”
    “所以会先用什么把眼睛遮上,例如一条绷带。”她用手指比划出一个长方形。
    这时,夏尔脑里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发出“嗡”的响声,恍然之间浮现了一些画面,像电影镜头一样,一帧帧在脑海里飞快闪过。
    一种洪流般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涌出来,明确的指向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东西。那条黑暗道路的尽头,有个人扬起了残忍神秘的微笑,血腥的笑。他才明白,他们就像一对被蒙着眼睛的旅人,在丛林里摸黑探索,前路还有更加莫测的深渊等着他坠落。
    “嗯?你们怎么了?”凯思琳发现二人神情的变化,感到疑惑。
    “哎呀呀,”塞巴斯蒂安优雅地扶了扶下巴,眼里闪着猩红色的微光,“这样的话,一切都全连上了。”
    “是啊,”夏尔抬起头,与执事交换一个眼神,“这样就不觉得奇怪了。”
    接着,他转过头来,对着凯思琳说:“你帮了大忙。”
    “我做了什么?”她正想这么问时,却留意到此刻的气氛压抑得很反常,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人陷进了一个无尽的漩涡,天花板在旋转着。她开始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两个人的确有什么鬼,一定是知道什么更深一层的内幕,隐藏在阴影里更深一层的黑暗。
    那天,她也不太清楚是怎么样回到家的,当天空还是一片阴沉沉的铁灰色时,她刚踏进家里大门,小心翼翼关好门后。一转头,洛佩兹夫人正从一道半敞的门里走出来,她揉着惺忪的双眼,看到凯思琳时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早安,母亲。”
    “凯西,你出去了?”
    “嗯,出去散散步,一大早嘛,呼吸新鲜空气。”她知道自己在鬼扯,伦敦的天气总是那么糟糕,哪来的新鲜空气。
    “可是妳的身上——”
    “我的身上怎么了?”
    洛佩兹夫人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说:“喏,没事,赶紧回房吧,还没到吃早餐的时间呢。”
    回到房后,凯思琳脱下斗篷,不禁惊呼,斗篷上沾满灰尘和潮湿发霉的气味,难怪母亲会怀疑。此时不禁后怕,如果被发现自己一个在半夜偷溜出去,她可能会被永远软禁在家里,那就真的变成rapunzel了。
    不久后,这件单子破案了,警方说犯人是为了把眼球拿到黑市拍卖,才狠下毒手。至于犯人是谁,他们不肯透露,只是丢下一句:已移送法办。
    伦敦城又回到了原本的平静,日子如流水般潺潺地往前,凯思琳有时依然会到那个高塔观星、赶论文,却极少再晚上出门,即使最晚,到十点就一定会回去。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完全的真相,只有那两个人才知道。在收藏品存放室内他们露出的那种神情,她久久不能忘却,不过她也明白,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刨根问底。不过她也不想管那么多,反正已经过去了,她甚至连那位少年的名字都忘了,只记得他手上戴着一个蓝宝石的戒指。
    她摇了摇头,觉得忘掉才是正确的,她不想让冲动又一次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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