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过不少书,胸中也确实有几点墨,但路荣行也描摹不出他此刻意识里的感受。
    家里的变故和反转,让他今天的思绪非常活跃,说白了就是想得多。
    盖被子是异乎寻常的小动作,可谁会给谁盖被子呢,长辈给晚辈,恋人给彼此?那么关捷又算是他的谁呢?
    是他看着长大的鼻涕孩子,是他身后的狗皮膏药,是他鸡飞狗跳的小老弟,也是他难受时下意识会靠近的一个慰藉。
    一直以来,路荣行都觉得是自己在罩他,可这一床被子,加上今天的实验和拼图,接二连三地在他心底构建出了一种新的印象,那就是关捷已经不是一个跳脱粗心的男孩子了。
    他成了一个会照顾人的男生,假以时日也会变成一个男人。
    听见他的问话,路荣行眼神微动,焦距从走神里拉扯回来,定睛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
    以前他从没想过,关捷会长成这个模样,不是说长相,而是性格和观感,这种体贴温柔的架势,放在他长开了不少、眼神也沉静了许多的脸上,总是让路荣行有点陌生。
    可这份陌生又没有生在疏远的地界里,它滋生在好奇和舒适的沃土上,引得路荣行茫然又期待。
    他忍不住却又无法想象,不知道即将长成一个男人的关捷,会是什么模样。
    在《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问达西,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达西说他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他说他爱上得很早,发现得却很迟。
    或许在路荣行和关捷这里,他们的爱情,也是情爱的万千状态中的这一种。
    路荣行是有点提不起精神,但这瞬间他还不想睡,他平时不会说这种确认别人用心的话,他心里明白就行,也会领情。
    可现在的气氛让他想说,他很享受关捷关心他的模样,并且有点贪心,想要看见或听见更多。
    “不困,”路荣行口是心非地说完,抽出口袋里的左手,伸出被子在床板上拍了拍,“你坐过来,咱们谈个心。”
    他真是关捷见过的失意党里的一股清流。
    比如峰哥失恋了,哭得在床上蹬腿,他姐不高兴,卧室都不让他进,只有路荣行才会主动要求谈心。
    关捷求之不得,立刻坐在了他拍的地方,为了朝向路荣行,他还屈起右腿来打横压在了床上,左腿直直地蹬在地上,坐姿豪迈地说:“来了,谈什么?你先起个头。”
    路荣行的脸往这边歪了个小角度,他看着关捷沉默了两秒,突然笑了:“先谈你吧。”
    关捷一秒变成丈二高,摸不着头脑地说:“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他心想不是谈你吗大哥。
    路荣行的眉眼慢慢地舒展开,愉快得让关捷莫名其妙,他说:“谈一下你是不是喜鹊嘴,今天说的事情都中了。”
    关捷只听过乌鸦嘴,乍一听乐了,蹬鼻子上脸地说:“你才发现,本鹊神就是这么的灵。”
    在自己脸上贴金的同时,关捷的脑子也在飞转。
    他今天说了几箩筐的话,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转移路荣行的注意力,而东拉西扯的废话。
    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内容不多,而没有一点智商,关捷也搞不了竞赛,他飞速过了下今天的经历,结合路荣行接完电话前后的状态差,不太确定地将重点放在了家庭方面。
    关捷不自觉往前压了下身体,试探地说:“是不是……跟建新叔有关?”
    路荣行垂下眼帘,心里百感交集:“嗯,你说的是对的,他刚给我打电话,我问他了。我爸说,他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他跟我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人流手术室的门口。”
    关捷听得心里突然“咯噔”一响,被那个始料未及的“人流”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汪杨当年为什么要去那里,但这个字眼让关捷有种失去的惶恐。
    就像路荣行无法想象未来的他一样,他也没法想象完全剥除路荣行的过去。
    平凡又还算顺利的成长岁月给了关捷一种错觉,他拥有和经历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这个字眼惊到了他,让他反应过来,原来生命里存在着无数种变数,当中曾经就有一种,叫做世上没有路荣行这个人。
    路荣行还在说,路建新告诉他的简单经过,从汪杨为什么变成单身母亲,到他们在村里结婚以后,才搬进粮院开始新生活。
    关捷却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他觉得手里空虚,想要抓住一点什么,来驱散这个可怕的假设。
    可路荣行整个身体都捂在被子里,关捷舔了下嘴唇,默默地伸手揪住了他的一撮头发。
    比起自己差点被流的危机,路荣行更在意路建新的知情权,他毕竟都活到这么大了,再去恐惧那些过去的危机有点没事找事。
    说这些只是为了证明路建新的话有理有据,说完自己采信了,头顶也传来了一点拉扯感,以及一阵很低的“欻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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