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一行二十来个大小伙子和大姑娘步入这间小小烤肉店后,原本只有一桌客人的冷清店面,顿时被我们的存在和声音塞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这家店的占地面积其实并不大,门前的装饰也十分简单,要不是有人带着来,很可能会忽视掉这整条小巷。但店内空间利用得十分合理,各种拐角错层没有一丝浪费,台阶上由于挑高不够所以做了下沉内陷式的矮桌,乍一看好像席地而坐,其实腿可以放在桌子下面的空间里,反而显得整体氛围特别随性舒适。
    大家吵吵嚷嚷地霸占了两张相邻的大长桌,然后十分不讲究地胡乱坐下了,我基本不认识什么人,只有几个勉强脸熟的,自然挨着边尧坐下。他见我坐在他旁边,暗自偷松了一口气,殊不知最想看他喝醉的大恶魔其实就是他最信任的我。
    冰镇啤酒被注入透明玻璃杯中,气泡接触空气后发起微小的破裂声,杯口浮起绵密的白色泡沫,猛喝掉一大口后很难不情不自禁地发出爽快的“哈”声。白色的油纸扑在烤盘上,一盘接一盘原色的或被腌制过后的烤肉被端上来,牛肉、猪肉、鱿鱼、鱼片,以及蘑菇、茄子和用来佐料的洋葱与葱段。当肉面接触滚烫烤盘的刹那,滋滋冒油的声音简直就是夏天的声音。
    进门之前我还不觉得,烤肉的香味泛起的一刹那我肚子便自觉地叫了一声,边尧耳朵动了动,侧过脸来有点无奈地看着我。
    “哈哈哈哈,光加油也是很累的。我看你打球的时候蹦太厉害,蹦饿了。”我没脸没皮地笑道。
    桌上的人自我介绍了一圈,那几个后来加入的男女生竟然是外校的同学,就这样毫无荣誉感地混进了击败自己学校篮球队的敌军之中。我一手拿着夹子,把肉两面翻动着,将第一块熟了的肉放到边尧盘子里,在他耳边悄悄说:“人妻烤肉来了。”
    边尧立刻瞪大眼睛横了我一眼。
    我内心狂乐,继续给桌上其他人分肉,一盘烤出来很快便分光了,我继续兴致盎然地烤下一盘。两块厚实且纹理分明的牛五花一贴上滚热的铁盘,立刻冒出令人心动的白烟。
    “好吃吗?”我问边尧。
    “好吃,”边尧瞥了一眼,又定睛看了看我眼前的盘子:“诶?你没有。”
    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想吃下一轮这个。”
    “你们都是一个班的吗?”对面坐的一个女生问。
    我指了指边尧,和桌子那头的两个男生说:“他们三个是一个班的。”
    她:“你呢?”
    我把肉拎起来翻了个面:“我是隔壁凑热闹的。”
    她笑了笑,指着同桌的另个女生:“我们也是凑热闹的,都是她说要来看球赛。”
    我转向另一个姑娘,问:“那你们不和自己学校的同学一起,跟我们跑了没问题吗?”
    她女生颇为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别提了。”
    她这样一说,她的几个朋友已经开始笑,她道:“我大老远跑来给他们这个破篮球队加油,还拖了这么多朋友一起,结果球打的差也就算了。我喜欢的那个男生和另个女的一直在那边有说有笑,不要太开心!”她开始装模作样地学起来:“学长喝水,学长擦汗,学长累不累,学长你好厉害呀!然后我一怒之下就走了。”
    我举起酒杯:“喝了这杯酒,忘了那个他。”
    她也神色凝重地端起酒杯:“干了这杯酒,忘了那个他。”
    我点了点头:“你干吧,我随意。”
    我们吃着肉、喝着酒、聊着天、玩着游戏,十几盘肉和菜就这样被消灭了。我发现了边尧左撇子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在我用手夹起肉后,他可以毫无障碍地用左手使剪刀把肉剪成小块,配合过程十分和谐。
    比用某把金色的剪刀顺利多了。
    我一边拎着最后一块五花肉一边随口和人聊天,坐对面的姑娘忽然来了一句:“你平时经不经常出来玩啊?我们加个微信吧。”
    我闻言心头一跳——上次小蛇委屈巴巴让我下保证的事尚且历历在目,我尽量自然地说:“我很难得出来玩的。”
    “没关系啊。”她说,并且已经把加好友的二维码拿出来了。
    我大概是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又或许是迟疑了太久,那姑娘有点愣神,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所幸旁边一个边尧班上的男生大笑起来,隔着一个人狂拍我肩膀说:“哈哈哈小邹你咋回事,不要再和边尧玩了,被他传染成这么一个直男德行!”
    桌上众人表情纷纷松动了些,我也跟着笑,心里却想: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可是不知道,这家伙虽然是直男德行,却不是直男。
    那男生接着说:“别这么不给面子嘛,妹子都说到这份上了,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吧。”
    ?!亏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友军!
    却不料边尧也跟着帮腔:“对啊,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吧。”
    他嘴上这么说,一只手却放到我大腿上来了。
    这……这!
    边尧一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我,眼神正正经经的,满脸无辜,另一只手却不是那么回事,完全看不出来是满肚子黑水的一条坏蛇。他右手先是搭在我膝盖上,而后向上慢慢移动,在我大腿上滑来滑去,手指头像敲桌子一样来来回回,又痒又恼人。
    我哈哈干笑地假装把手撑在膝盖上,其实是暗地里捏住了边尧不老实的爪子,并且警示性地掐了他一把。却不料被边尧反将一军,翻转手腕同我十指相扣,牢牢锁住。
    我:“?!”
    我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无声地收紧了喉咙,悄悄使劲想要挣脱。我暗自憋了一口气,狠狠一抽手,竟然纹丝不动。
    我微微斜过眼去,边尧左手用筷子用得飞起,丝毫不受影响,刚才我想到左撇子的好处全都灰飞烟灭。不但如此,这家伙居然还假装认真地听隔壁人说话,简直就是个戏精、心机鬼、醋酒泡蛇!
    我回过头来,见那女生和其他几个人还看着我,便只得慢吞吞地放下筷子,故意道:“是啊是啊,其实我也觉得交个朋友没什么,本来大家就是正常交往嘛对吧。但是!”
    我十分戏剧化深吸了一口气,估计比刚才的“讨厌学妹四连”还做作,万分哀怨地叹道:“但~是!”
    大家满头问号:“但是什么?”
    我大声说:“但是我女朋友不理解啊。”
    不但边尧挣扎着想捣乱的手停住了,这下连另外那边桌子上的人都齐齐回过头来:“啊?啥?小邹你有女朋友了?”
    我假装惊奇道:“是啊?你们不知道吗?”
    他们纷纷摇头。
    我摇了摇头,摊手道:“你们之前也没问过啊。”
    他们:“哦哦,也是。”
    “所以你说你女朋友怎么了?”
    “哎!”我摆出发愁的表情,用夸张的口型说:“超——爱——吃醋的。”
    边尧使劲攥了我一把,我一个没忍住,“嗷嗷嗷嗷!”地叫出声来,周围人立刻问:“咋了!”
    我表情扭曲道:“我:刚才腿麻了,抽筋了。”
    “哦哦,”那女生说,倒也不再执著加好友的事,说:“不过女生有点小吃醋是正常的嘛。”
    “不是的,你们可是不知道,哪里是小吃醋。”我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开始大肆地说这个“女朋友”坏话。
    我尽情地发挥编故事和讲故事的才能,内容三分真七分假,十分魔幻。边尧即使想装作无所谓不在意,但我又会突然丢一个他自己干的真事儿出来,这时候我大腿上的手就会收紧,来警告我不准再说下去。
    想着我大腿估计也青了,我终于住了口,大家听得十分感慨:“你女朋友真够可以的,怎么连你家猫的醋都吃啊。你真挺辛苦的,我还以为帅哥谈恋爱会比较潇洒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因为和帅哥谈恋爱所以才格外没有安全感。”另个女生说,“我男朋友要是长这样,然后去有妹子的场合吃饭,我也不放心。”
    我怎么听着听着尴尬了起来,颇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我举起手讨饶:“请大家可以不要用帅哥这种既有距离、又不真实的称呼叫我好吗?”
    “哈哈哈哈,别谦虚嘛,那叫你什么!”
    我举起杯子:“小邹给大家敬酒了!小邹给大家拜个晚年!”
    边尧一口水喷了出来:“噗——”
    大家哈哈哈哈笑起来,配合地举起杯子:“好勒!”
    边尧绷不住笑,手劲一松被我逃了,我连忙站起来,和所有人一顿乱碰杯:“祝大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哈哈哈哈哈,”那男生癫狂地笑道:“那我祝大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靠,我小时候被我爸**着敬了多少酒,论这点我可不会输!”隔壁桌的男生也加入了战局:“祝大家工作顺利,学业有成,事事如意。”
    情感交流忽然被我带偏成了社会人敬酒大赛,我几乎能看见中老年表情包在桌上飞来飞去,场面一度失控。
    这时我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抖了起来,我拿起一看,是个视频电话邀请,不由得愣了。
    边尧注意到异样,问我:“怎么了,是谁?”
    我茫然地看着他:“呃,是我妈。”
    我独自走出烤肉店来到小巷口接起电话。
    我妈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她看了看我的背景环境,问:“哟,干嘛呢?”
    “和同学吃饭呢。”我说,“早上好啊。”
    “你也下午好,”她说,“这么高兴?几个同学啊,男的女的啊?”
    我无奈道:“妈,你隔三个月想起来管我一次,就别问这么传统又老套的问题了吧。”
    我妈竖起眉毛:“小兔崽子,小心挨揍。”
    “嘿嘿,”我咧开嘴,“爸呢?”
    她偏转镜头露出背后的男人,我爸鼻尖挂着眼镜,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闻言抬起脸来打了个招呼:“哈喽儿子。”
    我说:“爸爸,不要老对着电脑把眼睛看坏了,天气这么好,多出去和小朋友们玩一玩啊。”
    我妈:“哈哈哈哈哈!”
    我爸摇了摇食指:“小心挨揍。”
    我妈转回镜头,问说:“你钱还够不够,上个月忘记给你打钱了,你怎么也不吭声啊。”
    上个月没有钱吗?我琢磨了一下——竟然完全没印象。近吃月哥的、住月哥的,基本不怎么花钱,平时偶尔要买什么,也都是边尧用委托费来买的。
    然而这时社会心理学家以及人类学家的敏锐观察力上线了,我妈眼中精光一闪,问:“怎么了?”
    我心虚道:“没什么,就是最近没怎么花钱……”
    我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为什么?房租一个月一千二,吃饭再怎么说也要个几百,即使在学校食堂,一个月四百总要吧,一个月给你两千块钱,应该是刚好的情况。你一般不嗨不够花,有时候想买鞋什么的还得额外请款吗?”
    我脸红了:“瞧你们把我说成什么样了!”
    我妈道:“本来就是嘛,怎么了,当了十几年宝宝忽然不想花我们的钱了?说,咋回事?难道打工去了?还是……喂!你不会和人同居去了吧!?”
    可怕。从某种意义上,她两者都说中了……
    这时从烤肉店里走出来一个抽烟的同学,他看见我后遥遥起哄喊道:“小邹,女朋友查岗啊!”
    我:“……”
    我妈自然耳尖地听见了:“女朋友?”然后她忽然回头说:“我就跟你说他不是gay吧,赔钱赔钱!”
    我小小的眼睛里写满大大的问号:“妈???”
    更可恶的是,我爸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只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我忍不了了,拔高调门:“爸爸?!?!”
    我深吸一口气,只感觉心好累,大声吼道:“不是同居!那叫合租!”
    我妈又问:“那女朋友呢?”
    我稍微降低少许音量,压着嗓子喊:“也没有女朋友!”
    我妈:“哦。”
    我妈:“那男朋友呢?”
    我:“……”
    她再次回过头去:“还是你赢了。”
    我面无表情道:“我挂了。”
    她忙道:“别别!和你说正事儿。你暑假准备干什么,要不要来德国找我和你爸玩?”
    我秒答:“不去。”
    我妈嚷嚷起来:“为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你年也没和我们过,暑假咱们一家人呆一起呗。”
    我出去玩了小蛇怎么办,我一边思考一边张望:“咦?”
    “你跑出来干啥?”我问。
    边尧双手插在兜里,满脸不在乎地左看右看:“没,就随便看看……看看买烟的人怎么还不回去。”
    我都不忍心拆穿他了:“……你又不抽烟,关心那个干嘛”
    手机里传来我妈的声音:“谁啊?”
    “同学,”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兼室友。”
    我调转摄像头,吃了一惊的边尧出现在镜头里,结巴道:“阿,阿姨好。”
    我妈立刻摆出笑眯眯的公关笑容:“你好你好,阳阳的朋友啊?叫什么名字啊?”
    “不告诉你,”我立刻调转摄像头:“别套近乎。你说的事儿我思考一下吧,还有两个月呢,而且那是期末考试全过了、不需要补考的情况。”
    她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别了吧,就这本科大一的考试还要补考,你还是我家的孩子吗。”
    我怒道:“很难的!!不跟你们说了!挂了!”便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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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初阳:在这过去的一年内,我不但剑术有所成长,骚话越说越溜,而且还学会了信口开河、张口就来的演戏,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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