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云听了陈绪的话之后问道:“陈营长,你们中央军里包括高级军官在内也是这种看法吗?”
    陈绪一听谢昌云不是那么好糊弄,于是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谢昌云接着道:“陈先生只识其一、未见全貌。特别是对日本扩大对中国的侵略的野心没有足够的认识。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国力发展迅速,在不少方面已近接近和达到了西方列强的水平。但正因为这样同时也造成了一个问题,就是后崛起的日本与先发展起来的西方列强在争夺殖民地、资源和市场上产生了巨大的矛盾,特别是对日本来说,其狭窄的地域和有限的资源,与其膨胀的经济之间的矛盾,更促使它在争夺之中必定采取攻势,由此而决定了它的侵略本质。昔日中日甲午战争是日本走向侵略道路的开始,而日俄战争就是日本与列强利益直接冲突的爆发。虽然日本已经通过这两次战争获取了巨大的利益,但对他们来说侵略与掠夺是没有止境的,去年侵占我国东北,现在又染指华北,就是最好的证明。下一步,其侵略目标必定是整个中国和亚洲其他地区。所以,中国以后面临的主要问题不是如何去收复东北,而是怎样抗击日本的全面侵略的问题。中日全面战争一旦爆发,由于国力和军力的悬殊、以及日本有了充足的准备并掌握了发动战争的主动权,所以开始阶段必然占据优势并取得较大的进展。但随着其战线的拉长和中国全民抗战的兴起,日本的全面进攻势头将被遏制,双方即会转入包括局部攻守在内的相持阶段,这一时期应当是相对漫长的,实际上,就是用中国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和战略纵深广阔来与日本拼消耗。虽然最后胜利必将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但是长时间的战争、巨大的付出和牺牲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一个严酷考验。总而言之,对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必然性,对中日战争的持久性和残酷性,我们都必须有清醒的认识。”
    谢昌云这一番阔论可谓别出一格、精辟之至,不单是陈绪和何欣怡,就是前后旁边的数位旅客也听得入了迷,有的甚至站起了身来。
    而不论懂不懂或者是赞不赞同,能说出这番不同凡响的话来,也令所有得人不由对谢昌云刮目相看了。
    何欣怡首先道:“谢小弟,看来我确实应该记住你的名字,将来说不定还要靠你吃饭呢!”
    打了半截的盹又醒过来的何雅君眨巴着眼睛道:“谢那个,你说的比我们女校的国文和历史老师还要好,喂!我说我们俩到底是我大还是你大?”
    陈绪猛醒过来道:“有志不在年高!我也数度听长官同僚探讨中日局势,可要论前后通贯、立意深刻,没有谁能够与谢老弟今日所谈比肩。可如果老弟不幸言中,那么日本将何时发动全面战争?这点还望老弟进一步点明。”
    这可是极为重要的一点,众人都屏气静候。
    一个四十多岁西装男子却迫不及待的抢问道:“这位小先生,如果一旦中日开战,我在上海的工厂会不会被殃及?”
    众人一致怒目以视,何雅君嚷道:“你这个胖子胡乱打什么岔?等我回上海,把你那个工厂点一把火烧光了才好!”
    男子知道一言不慎犯了众怒,也不顾何雅君的蛮横喝斥,身子顿时缩回去了一截。
    谢昌云用严肃的神情回道:“日本人全面侵华必须要有一定的的准备时间和相应的国际环境,直观一些也得要等到在东北建立了较稳定的殖民统治,并把势力扩张到了华北平津一带以后,这大概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因此相对我们来说,如果从现在起全力进行准备也还是有很大空间的。上海是我国最大的城市和经济、工业以及金融中心,日本人不可能不窃视于她。并且从单纯战争角度上来看,上海最容易受到来自海上的攻击,占领了上海,就等于摧毁了中国至少三分之一的工业能力,即可极大的削弱中国的抵抗能力和决心。这方面必须及早提备和采取措施,主要的方式就是尽快提高我国西南和西北一带的工业水平,同时要抓紧开通这两个方向的外出通道,以建立稳固的大后方。”
    见还有人想说话,谢昌云又赶紧道:“各位请原谅!时间已晚,为了不影响他人休息,我今天只能说到这里了。相信随着时局的发展一切都会了然,各位愿信者及早准备,不信者静悉听尊便。”
    见谢昌云嘎然而止,围观的人便都坐回了各自的座位,有的闭目养神,也有一些交头接耳的继续议论。
    何雅君不甘冷落,起身对陈绪道:“绪哥,我和你换个座。”然后不由分说就挤了过来。
    陈绪赶紧起身,对谢昌云苦笑一下便坐到了对面。
    谢昌云知这丫头不好缠,也赶紧的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何雅君却不容谢昌云装睡,身体还没做稳便用胳膊肘捅着谢昌云的腰间又提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喂!我们到底谁大?你说出生日来比一比。”
    谢昌云被捅得一激灵,估计不回答这丫头势必不罢休,于是眼睛也懒得睁开开、身体稍躲了一下,嘴中就将自己的年龄虚报了一岁。
    “哇!我说嘛!你真的是比我大一岁!”何雅君跳了起来。一贯好强的她绝对容忍不了比自己小的人强过自己。
    不过谢昌云却听出来了,何雅君和自己应该是同年,不过她没报生日,真正谁大也闹不清。
    只听何雅君接着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是叫谢谢什么云来的?”
    “谢昌云。”何欣怡帮着做了回答。
    “那我就喊你昌云哥好了!哎,你怎么不说话?”何雅君有些不高兴了。
    何欣怡见状忙道:“谢小弟,雅君可从来没有这么巴结过别人,你好歹也应上一句呀!”
    谢昌云再也躲不过去了,便睁开眼睛道:“我可不敢让小姐称呼我哥哥。我姓‘喂’名‘喂’,你如果接着叫我‘喂、喂!’我反倒听着习惯一些。
    “哈哈哎呦!”对面的陈绪和何欣怡顿时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呜呜”背后也有旅客在捂住嘴偷笑不止。
    何雅君起身一头扎到何欣怡怀里扭着扭动着道:“大姐、绪哥,他欺负我,你们要给我出气!嗯等到了南京就让卫兵把他带走。”
    闹是闹,经何欣怡劝解了一会,何雅君又撅着嘴坐回了谢昌云旁边。
    见到小姑娘不记前仇,谢昌云也不能太小气,便又坐直了身体给何雅君讲了两个小笑话以做赔不是,还答应了一声“昌云哥”,这才使何雅君安稳了下来。
    不过经刚才一闹,谢昌云的孩提本性却也暴露了不少。列车里一片安静之后,陈绪和何欣怡、甚至还有别的旅客都在想,“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十月中旬已是中秋时节,夜晚已开始渐凉了。谢昌云从苏区出来时随身只带了两套单衣,在海上乘船还好,有个窄铺还有被子,可今晚在这四处透风的车厢里,到了后半夜倦意上来的谢昌云便觉得了寒气袭人,不由的把身体缩曲在了一起。
    朦胧中谢昌云先是觉得一个柔热的物体慢慢的倒向了自己,便感到身上卸去了一些寒意,过了一会身体上好像又被盖了一层衣物,而衣物覆盖下那个柔热物体和自己贴得更紧密了,阵阵暖意和一股清香舒适无比,使谢昌云很快彻底沉睡了。
    清晨时分,列车过道岔时的晃动把谢昌云惊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见对面座位上的陈绪正睁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而何欣怡身上盖了一件军呢大衣还趴在茶几上睡着。当再顺着陈绪的目光往下看时,一下便把谢昌云闹了个大红脸。
    原来,自己身上盖的是何欣怡先前穿的那件粉红色风衣,而风衣下却露出来何雅君的一个脑袋,再一感觉,何雅君全身几乎都躺在了自己怀里,还被自己的双臂紧紧的抱着,更要命的是,自己在风衣下的一只手竟回过来放在了何雅君的胸前,并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了那一团凸起。
    谢昌云一惊之下忙将手一松、身体向外一闪,却不料差点让何雅君滚到了座椅下,慌得谢昌云又赶紧重新将何雅君抱住。
    这一折腾何雅君哪里还能不醒?四目相对,极为暧昧的姿态令谢昌云尴尬不已!
    被刚才的动静惊醒过来的何欣怡及时道:“雅君,车快到站了,你赶紧起来梳扮一下。”
    谢昌云就势把何雅君抱起往座椅上一放,解脱了窘境后便对何欣怡道:“欣怡姐,谢谢你了!”然后拾起座位上的风衣轻抖一下,再顺势往拢一折就递给了何欣怡。
    一声“欣怡姐”叫得何欣怡是心旷无比,又见谢昌云折叠风衣的动作自然熟练,陈绪和何欣怡更坚定了谢昌云一定是大家子弟的猜测。
    陈绪站起身,舒展了几下手臂后对谢昌云道:“谢老弟,快到南京了,要不要我用车先送你到府上?”
    谢昌云回绝道:“我到南京以后还不一定住在哪里,就不麻烦陈先生了,还是赶紧带欣怡姐和雅君小妹去见你的叔父。”
    何欣怡一听便立即问道:“难道小弟的家不在南京?”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何欣怡把对谢昌云的称呼省去了一个字。
    谢昌云回道:“不在。我是来找父亲昔日的一个好友,是否在南京安定下来和做什么,还要等见到他以后再做定决定。”
    “你父亲的那个旧友好找吗?”
    “应该不难,找到了他任职的机关一问就可以打听到。”
    “昌云哥,我们在南京还要住两天,你能来找我们玩吗?”何雅君期待的问道。
    “这可说不准,要是有时间我一定争取。”毕竟占了人家女孩的便宜,现在身上还余香未尽!心虚的谢昌云可不敢直接回绝。
    几人说话间陈绪掏出笔匆匆写了一张纸条,然后递给了谢昌云道:“谢老弟,这是我叔父家的地址和欣怡舅舅家的地址,你在其它地方如有不便,尽可来找我们就是。如果定下来在哪里屈就,也望告知我们一声。”
    陈绪已经听出谢昌云有些敷衍,不然怎么会连地址都不问?于是便主动留下了居所住址,以求与谢昌云这个难得一遇的人杰不要一晃而过。
    不过陈绪也一直百思不解,昨晚开车谢昌云还时好好的,并且把自己叫大哥,可是为什么一报出了部队番号之后就立刻变得不冷不热了?
    谢昌云将纸条看了一眼,便折好装进了衣兜。几人又闲谈了一阵后,列车就驶进了南京站。
    谢昌云原来就带了一个不大的布包袱,到上海之后才买了一个布挎包将包袱装了进去,此时把挎包一背就两手空空,但出于礼貌还是他主动接过了陈绪手上的一个小提箱。
    几人刚下车门,便见一个中尉军官、一个卫兵以及一个穿长衫的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迎上前来。
    “庆叔!”本来一直紧跟在谢昌云身后的何雅君扑上前喊道。
    “二小姐慢点!大小姐好!陈先生辛苦了!你们怎么没有买卧铺,做一夜的火车两位小姐怎么能受得了?”那位叫庆叔叔的男子手拉着何雅君,言语中满是关切。
    何欣怡解释道:“庆叔,陈绪的叔父今天下午就要离开南京,我们赶得匆忙没买到卧铺。不过也没什么,等到家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也好,陈师长和夫人将近中午才会过来,小姐们先洗浴吃早饭,然后休息一阵也不迟。陈先生现在要一起去吗?”庆叔明显有拒人的口吻。
    陈绪忙答道:“不用了庆叔。把欣怡送到家门口以后我还是赶回叔父家,然后再陪叔父一同前往贵府拜见先生和夫人。”
    何雅君摇晃着庆叔的臂膀道:“庆叔你不知道,坐座位可有意思了!我还认了一个哥哥。咦!人呢?昌云哥到哪里去了?”
    大家一瞧,那个精致的小提箱就放在了陈绪脚边的大提箱旁,谢昌云却不见了踪影。
    “坏昌云哥!大坏蛋昌云哥!连再见都不说就跑,你以后不要来见我!”何雅君跺着脚恨恨的喊着。
    “是什么人惹得二小姐这么生气?”庆叔奇怪的问道。
    “一个怪男孩。这事一下也说不清,雅君,别看了,咱们赶紧走吧!”何欣怡说罢自己反倒向远处看了一眼。
    “这事倒真是有些怪!回去得赶紧向先生和夫人讲明。”精明的庆叔顿时警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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