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云出了火车站以后很快就打听到了财政部所在地,走了一段路以后又花了两个铜板坐了一段黄包车,车夫便直接把他拉到了财政部的大门口。
    “老先生,我想找王如中次长,烦老先生您给通报一声。”财政部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衣打绑腿的警察,旁边门房的窗口里坐着一个老者,谢昌云便选择了那位老者询问。
    老者听问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山下打量谢昌云几遍后便反问道:“你要找王次长?你是哪里来的?”
    谢昌云回道:“我从外地刚到南京,王次长是家父的旧友,我是奉家父之命来拜见他。家父姓谢名讳茂学,烦劳老先生通报一声,如果王次长不愿见我,我立刻就离开。”
    一边的警察开始时见谢昌云年少且衣服寒酸,本想过来喝斥一顿让谢昌云走开,可一到近前却听到谢昌云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于是便止住了脚步。这年头,就是那些大学生和政府职员,官话说得也不一定有这么标准,再看他又像见过世面的样子,是个没落的官家子弟也不定。这事就懒得管了!
    那门房同样也是被谢昌云的温文尔雅的话语和气度所疑惑,听得谢昌云并不是死皮赖脸的求见王次长,心中也就信了几分,于是道:“小伙子,我这就帮你问一声,王次长如果没有时间见你就怨不得我了。”
    谢昌云赶紧奉承道:“谢谢老先生!您有这么菩萨心肠一定会高寿。”
    一句话说得门房心花怒放,立刻就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请接王次长办公室是张秘书吗?我是门房老耿,这里人要找王次长,说是一个叫叫谢茂学的人的儿子。请你问一下王次长,如果没时间见他我就马上让他走。对,叫谢茂学,说是王次长的旧友。”
    门房说完后便放下了电话,同情的看着这个懂礼貌的少年。凭他的经验,张秘书等会儿的回话肯定是“不见!”
    不一会儿电话铃果真响了,门房拿起电话后却听到张秘书急切的喊道:“老耿头,你让那人千万不要走了,王次长已经亲自下楼了!”
    门房一脸惊愕的放下电话,转身出了门房对谢昌云哈腰道:“小先生,请到里面稍坐,王次长马上就到。”
    谢昌云也是同样吃惊!王如中这么快就亲自来接,看来父亲与王如中的情谊确实非同一般。
    谢昌云在与门房套着的一间侯见室刚坐下,就听门外传来“咔咔”的皮鞋踩地声,接着一个略有沙哑的声音问道:“老耿头,人呢?人在那里?”
    “王次长,这位小先生一说是您的晚辈,我就把他请到屋子里坐了。”老耿头这个门房看来当的时日不短了。
    王如中心道:“鬼才信你!一个乡下来的孩子,你不把人撵走就算不错了!”他脚步未停,也不等老耿头帮着开门就直接推门走进了侯见室。
    室内的谢昌云听到门外说话时就已经站起了身,见到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白净男子疾步走了进来,后面并没有跟着其他人,想必这就是王如中了,于是抢先迎上两步躬身道:“王伯父安康!小侄谢昌云拜见伯父!”
    王如中却没理会谢昌云的见礼,而是脱口问道:“你是玉璞兄的儿子?怎么突然来了?玉璞兄是否有恙?”
    谢昌云再躬一礼道:“谢谢伯父惦念,家父安然无恙!此次是我向家父请求来的。这里有家父给伯父写的一封信,请伯父过目。”
    王如中接过信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站在那里一气看下后脸上逐渐浮出了笑意,收起信又把谢昌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手臂虚抬一下道:“好!有玉璞兄的风骨!贤侄你远道而来,余下的事咱们慢慢再叙,现在先跟我回家去。”
    说话间,机灵的张秘书已经把王如中的奥斯丁坐车带了过来,手扶车门将王如中迎上了车。
    谢昌云虚搀了一把王如中之后,便从车后绕到了另一侧,自己打开车门和王如中并排坐在了后面。
    张秘书不知谢昌云底细,但王如中见此却吃了一惊!“这个昌云侄子应该从未出过远门,如何懂得这些规矩?”
    再看坐在卧车里的谢昌云,虽然不时的往两边看,但目光却不停顿,一丝也显不出对那些繁华的市井的贪恋。
    王如中忍不住问了一句道:“贤侄,看什么呢?”
    “记路。”
    “车开的这么快能记住吗?”
    “能。出了财政部大门向左转,第二个路口再向右转,下一个路口又是右转,然后过一个三十多米的桥,再”
    得到的答案让王如中和前排张秘书的两付眼镜差点同时都掉了下来!
    谢昌云自己却表情如常,仿佛是刚回答完了一个‘1加1等于几’的提问。
    “这个侄子不简单,刚一见面就带来了几个意想不到,而且看他也不是在故意显露,看来再不能完全把他当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村孩子了!”王如中在心里初步给谢昌云下了定义。
    王如中的家是一幢两层半的小楼,房子虽不显大但庭院却不小,佣人听见喇叭响便打开了大门,让卧车直驶进了院内。
    此刻还是上午九点多钟,毫不知情的王夫人段世芬见丈夫上班没多久就突然转回,连忙从楼内迎了出来,人还在台阶上,就见一个穿着土气的少年随着丈夫下了车。
    “昌云贤侄,快来见一下你伯母!世芬,这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茂学兄的儿子谢昌云,今天刚到南京。”
    “茂学兄——谢茂学!他家现在不是在匪区吗?”段世芬一愣,但见张秘书和司机都在,便没有将话全问出口,而是埋怨道:“如中,你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昌云侄子,你伯父念叨你们又好多年了,这次来了可要多住几日再走。”
    王如中的脸一下就变了色,“要坏事!段世芬这话明显是在暗示不希望谢昌云在这里常住。”
    谢昌云也听出了异味,但仍面带微笑半鞠一躬道:“侄子谢昌云拜见伯母。我这次来要烦劳您几日了,只是家境清贫、路途遥远,没能给伯父伯母带什么见面礼,还请伯母谅解才是。”
    王如中一旁摆手道:“昌云贤侄,这样见外的话就不用说了,快进屋去洗漱休息一下。张秘书,你坐车出去照着昌云的身体买两套衣服来送来,要好点的。”
    王如中表面温和,但并不属惧内的那一类型,所以果断的抛开夫人自行做了安排。
    张秘书过到近处看了一下谢昌云的身高,又不惜屈身的比量了一下谢昌云脚下的尺码后便出去了。
    这下段世芬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当时虽没说什么,但进到屋里以后吩咐佣人倒茶和给谢昌云准备房间时,不免口气上显得有些生硬。
    看这情景,谢昌云就知道在这地方无法安稳的住下来,而且他也不愿意当着段世芬的面说家里的事,只是把父亲还在继续教书、母亲操持家务并种着几亩水田、家中生计尚且不愁等话拿来敷衍了一阵。
    见张秘书送来了衣物和洗漱用品,谢昌云便起身对王如中道:“伯父伯母,侄儿不懂城里的规矩,住在这样好的地方浑身别扭,同时我也想在南京到处走走看看,住在家里怕多有不便。我身上还有几块银元,还想劳驾张秘书帮我找个客店住下来。”
    王如中虽不惧内,但见段世芬一开始就和谢昌云有些水火不容,而且谢昌云又不是呆几日就走,长期下去只怕是要搅得家无宁日,于是就道:“这样虽不是太好,但贤侄既然不愿拘束,住在外面也行。不过客店就不用去了,我们财政部有自己的招待所,等在家吃过了中饭和见过了你弟弟妹妹,我再送你过去。”
    谢昌云却一刻也不愿意再呆下去了,何况刚才也没听见段世芬吩咐厨房待客,于是就坚持己见道:“伯父,弟弟妹妹们我以后可以再见,我还是想抓紧安顿下来,也好尽快向伯父讨教日后的出路。”
    见谢昌云去意已决,而段世芬也不开口挽留,王如中便叹了一声站起身道:“即然这样,那我就不强留贤侄了,我这就送你去招待所。”
    这样,到家也就一个多钟头,谢昌云和王如中又上了汽车。而段如芬站在台阶上对着车窗喊了一声:“有时间到家来坐!”也就算是送客了。
    卧车开动之后,王如中满含歉意的对谢昌云道:“昌云,你伯母这个人持家还是可以的,就是容不得生人,以后你来往多了自然就会好,你可千万别计较一时。”
    谢昌云直率的回道:“伯父放心,我不愿意住在家里的原因,伯母的态度是一个方面,但我想住在外面自在一些是更主要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很快的融入社会。”
    谢昌云每每出语不凡,王如中已经数次领教,于是颔首表示了赞同。
    在来的时候,谢昌云就已经注意到了王如中家所在的这一片有不少别墅式建筑,路面虽然不宽但却很整洁,路边行人稀少,不时的有一两辆卧车缓缓驶过,这显然是一个富人达官集中的地方。
    当路过一个被高院墙围起来、外面只见浓荫遮蔽的大宅院时,谢昌云突然见到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个庆叔正站在大院的偏门处左右观望,好像是在等人。
    “伯父,那个院子很大,里面住的是什么人?”谢昌云一下就联想到了何欣怡姐妹。
    王如中回头看了一下后说:“哦!那是民国元老张静江的宅院,一般政府大员和他比不得!”
    “这么说何欣怡姐妹应该是张静江的外甥女了。这个背景可不小!”谢昌云迅速推断了一下后便不再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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