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龚九凤正好从小粉桃的房里出来倒洗脸水,而小粉桃是住在叶蕊轩的对面。
    龚九凤无意间瞄了一眼对面叶蕊轩房里的人,没来得及探究竟,青青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龚九凤顿时觉得叶蕊轩房里的人眼熟得很,很像一个人。
    她想过去探究看看,被身后屋里的人叫住。“阿凤,我今天想吃生煎,你等会儿给我去买。”
    龚九凤应了声,只好作罢自己的好奇心,回过身来服侍屋里的人。
    水灯离开溪雪园的时候。
    龚九凤正好买完生煎回来,遇到了赵水灯。她故意躲在后面不出声,就是这么偶然的一天,龚九凤发现自己的猜测居然没错,在叶蕊轩房里的人,的确是赵水灯。
    就是当初那个在苏州城抛弃自己的同伴。
    还好她龚九凤命大,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侮辱,还在上海活了下来,她恨得咬牙切齿。
    还有件事她好奇,赵水灯怎么从苏州到了上海,还和叶蕊轩认识了。
    龚九凤下意识回避,怕和赵水灯碰面。等赵水灯走了,她才从后面出来。
    龚九凤想现在她在上海还没站稳脚跟,活得还是很卑微,一切有风险的变故,她都要预防。
    小粉桃吃完了生煎,喝了口沏好的碧螺春漱了漱口。
    龚九凤想起今天还遇到一个人,今儿个早晨买生煎遇到的人,她提醒道:“粉桃姑娘,你哥哥今天又来找你了。”
    小粉桃不悦地皱起了眉,“他怎么又来了?不是才给过他钱吗?”
    龚九凤回道:“我让你个哥哥先去馄饨摊吃点东西,跟他说了,你等会儿再过去。可是这可怎么办?金公子今天可约了你呢。”
    小粉桃看了看墙上的钟,金公子等会儿来接她还有些时间,她现在迅速下楼去打发那个讨债鬼哥哥,应该还来得及。
    小粉桃嘱咐道:“阿凤,要是金学临来了,你叫他等一会儿,说我马上就会回来。”
    这位叫金学临的少爷家里是开银行,还是金家最小的儿子,平时作风颇为放荡,喜欢流连风月场所。仗着家里有钱,狎弄几个戏子,这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就是这棠春班的小粉桃很是认真,认真到真以为自己可以当上这个银行小开的夫人。
    小粉桃去了巷口那家馄饨摊,看到了自己的那个和自己同根生的滥赌鬼哥哥,不止是个滥赌的还是个讨债鬼。
    小粉桃这些年攒的家底,有一大半都给这个哥哥给掏空了。
    她面色不悦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陶良,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面前这位吊儿郎当,天天赌博无所事事的男子就是小粉桃的亲哥——陶良。
    “陶芬芬啊,听说你傍上了个银行小开,还能怎么样,借哥哥一点钱花呗。”
    “我上次不是给了你一百块钱!你怎么又来要钱啊!”
    “你也知道现在的世道乱,什么都贵,你给的钱哪够花啊。”
    小粉桃心中燃起几股怒火,这些年来,她唱戏分到的钱,还有以前傍的那个色老头给的金银首饰,大部分都填进家里那个无底洞,她爹死了,就剩这么个哥哥,可是还这么不争气。
    她总想着两人是亲兄妹,帮衬自己的哥哥也是应该的,可是真的应该吗?她哥哥明显把她当蚊子血一样,毫无节制地吸取。
    她整个人的家当,都要快要眼前这人榨得一干二净了。
    小粉桃心想:陶良陶良,丧尽天良。陶良这个人真的没救了。
    陶良靠着妹妹活了这么些年,习惯了。
    “以前没打仗的时候,我给你的钱都可以给你讨两个老婆了!陶良你能不能争气点,干我这行的,不是一直有钱花的!有天我也会年老色衰,我现在找个肯要我的有钱人不容易,要是他把我娶进门了,腻味了,过个几年,谁知道他还会娶多少个,你这时候能不能不要拖我后腿!”
    小粉桃气鼓鼓地说了一大堆道理,这些话她说过很多遍了,包括这次,她肯定她哥哥也不会听进去的,所以她才绝望。
    她那么努力往上爬,因为斩不断和亲人的羁绊关系,所以要一直这样被拖累下去,什么时候会是个头?
    陶良像是把耳朵捂了起来似的,这些话丝毫没有影响他半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嗯了几声敷衍。
    陶良吃完了一碗馄饨,又叫了一碗。
    小粉桃差点把白眼翻到桌上,可真是气得不轻,她从包里掏出钱,扔了个五十块钱在桌上就走了。
    身后的人来了句:“才这么点钱啊,妹妹啊你可越来越抠了。”
    她头都没回喊了句:“不要的话还给我。”后面的人瞬间不吱声了。
    她怒火中烧地回了园子,想着等会儿见自己的相好,克制了一些怒火。
    叶蕊轩散步消食完了回到楼上,这好巧不巧,又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
    俗话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没想到龚九凤居然敢和自己主子抢男人。
    叶蕊轩从楼梯上来恰好看到那个倜傥多情的银行小开和龚九凤拉拉扯扯的。
    然后这两人鬼祟地关上了门。
    叶蕊轩放轻了脚步在门外偷听,
    “金少爷你要对我负责啊,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和粉桃姑娘说清楚,月份再大点,我就瞒不住了。”
    金学临还颇为温柔地哄道:“这事这会子不好说,而且现在也不适合要孩子,你要不就打了吧,我会给你补偿的。”
    “金少爷,你这不是要我死吗?这可是你的亲身骨肉,你真的忍心吗?那天晚上是你把我认错,当成了粉桃姑娘,我清清白白的身子可是给了你的,呜呜呜……”龚九凤掩面而泣。
    叶蕊轩偷听到这番话目瞪口呆,这……这消息未免也太炸裂了吧!
    “我……”金学临支支吾吾半天,只好先搪塞:“你想要孩子也行,但是我父母肯定不会让你进门的,你要是不嫌委屈,我只能在外面安置你。”
    龚九凤当然不会像小粉桃那个蠢货一样,指望能够嫁进去,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如果能做个外室都不错了,过几年等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金学临娶了正妻,安定了下来,自己再带着金家骨肉回去认祖归宗,做个姨太太也是好的。
    “金少爷,我……我都听你的。”
    “阿凤,别叫我少爷少爷的了,以后咱们两个的时候,你就喊我名字好了。”
    龚九凤低着头羞羞涩涩地喊了句:“学临。”
    真不亏是对狗男女啊!这下子小粉桃是引狼入室了,吃了大亏,叶蕊轩心想道。
    叶蕊轩又惊叹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这个叫龚九凤的,进园子第一天,他就看出来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没有了继续想偷听下去的欲望,听到了动静,叶蕊轩快速溜走躲进了楼梯口,结果正好小粉桃回来了。
    两人在阶梯上相遇,互相都没打招呼,俩冤家还互相白了一眼,就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
    水灯来上海这些日子,身上虽然还存着些钱,但是她仍有顾虑,钱是有限的,花着花着总会花完的。
    她想着找份工作,哪怕钱少点,也能支撑着让自己活下去。
    她买了两份报纸查看哪家公司招聘职员,这也是比较快速有效的法子。
    这天她去银行面试职员,人家最低也要招中学毕了业的。她中学就读了两年,不意外的话应该会被刷了下来。
    如今在租界内混饭吃太难了,又正逢战事,租界内物资紧缺,很多没读过书的,在租界内倒卖物资,帮人跑腿谋出路。
    水灯倒是想,但是她一个女人到处跑腿不太方便,也没有门路。
    她回公寓的时候,经过的杂货铺,打算进去置办点公寓缺少的东西。
    水灯看到杂货铺的老板正在和人交谈,她就先自己随便看看。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像是被烦恼事缠身,她此刻皱着眉说:“阿秀,你的这批货有问题,以后不能再收你家的香膏了,顾客反映说后面几天香膏变成臭膏,有股子臭油的味道。你这批货真不行,咱们也算老熟人了,之前的钱我也不叫你退了,就这样吧,以后别来了。”老板摆了摆手,示意这人赶紧走。
    另外一稍微年轻点,名叫阿秀的妇人狡辩了许久,发现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提着篮子走了,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识货”之类的话。
    水灯听到了关键的信息,原来这家杂货铺收香膏卖的。她抬头看了眼杂货铺的招牌,叫“陈记”,她朝老板问道:“老板,你这家店还收香膏的啊?”
    杂货铺老板回过头来答道:“哟,不好意思啊,刚刚和人说话,没看见小姑娘你啊,不过不巧了,这会子店里没进香膏的货,没得卖了,你只好去别家买了。”
    水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尝试地开了口,“其实我想问,你家店还收香膏吗?我自己也会做的。”
    老板思忖了会说:“收倒是收的,只是不知道你的货怎么样,我得试试,放在店里卖一阵子才好。”
    水灯听闻有戏,她赶紧掏出包里的瓷盒,这是她自用的茉莉花香膏,她每年都做两盒留着自己用,也仅是留着自己用,原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还可以卖钱。
    水灯没做过生意,全都实话实说:“这个香膏我自己做的,用了好几年了,缺点就是留香时间短,气味不是很浓烈,但是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将这个小巧的瓷盒递给了老板。
    杂货铺老板打开这个瓷盒,一股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她沾了点抹在手腕轻嗅了几下。
    老板闻到这个茉莉花香膏味道很清雅,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香膏不像那种劣质便宜香水的廉价香精味,是货真价实的花香,抹在手上是淡淡的清香。
    杂货铺的老板问:“这多少钱?”
    水灯也不知道香膏的行情,“您开个价吧。”
    这杂货铺的老板也是实在人,“一般行情都是八毛钱的,我也收你八毛钱一盒,一次收十盒,一个月一次,先放在店里卖卖看,如果卖得好,一个月就会找你多收几次,而且我先要用几天,看看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水灯觉着没什么问题,便答应了。把手上这盒送给了杂货铺老板,“那后天,我拿香膏过来,可以吗?老板。”
    老板和蔼地说了句:“小姑娘不用这么客气,我在这里开店很久了,你叫我陈阿姨就行了,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姓赵,叫赵水灯。”
    “好嘞,水灯,后天可别忘记了。”陈阿姨笑眯眯地提醒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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