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要走一个多月路,说别的安慰话也没用。
    “以前可曾没出过远门没有?”魏亭问楚令意。
    楚令意说不曾。
    魏亭继续说:“若是去南边,倒能走水路,坐船顺水而下,比坐马车要轻松些。”
    楚令意一听,歪头,问:“你去过江南?”
    魏亭好笑回答:“没有。”
    魏家几代都生活在燕京,可以算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魏亭的记忆里,原身并没有南下过。
    头发擦得差不多,只剩一点洇湿,晾着就成,魏亭把帕子放在一边。
    说:“我让人给你送吃的过来?”
    楚令意立马摇头,“且还不饿呢,不想吃。”
    魏亭抬眉,淡淡看她,完全一点纵容的想法都没有,“中午就没吃几口,现下再不吃,三姑娘是想把自己饿成什么样,等到了巴蜀还见到人?”
    楚令意拧着眉,“胃堵着,实在是吃不下。”
    一路上都没吃什么东西,胃里哪有什么东西堵,不过是热得反胀,苦夏的毛病多半有这样的症状。
    魏亭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人,一到夏天,看着饭菜一口都吃不下去,或者只吃想吃点冰的。
    但看楚令意娇弱,身子骨并不多好,魏亭不敢给她喂生冷冰的东西。
    他没松口,让人送来饭菜,亲自盯着,肉蛋蔬菜吃几口,米饭吃了小半碗。
    见也差不多,没在勉强,让人漱口去了。
    魏亭自己就着楚令意吃剩下的,也不嫌弃,一并吃完。
    “你……”楚令意十分吃惊,她看着魏亭,旦见他神色如常,张了张嘴,反而说不出什么开了。
    只最后能把头日偏向一边,耳朵有隐隐发红的迹象。
    吃完饭,魏亭没让楚令意干坐着,哄她起来写字。
    这会儿徽墨就进来伺候了,给他们准备笔墨纸砚。
    “三姑娘习的是什么帖?”
    楚令意自己研磨,低声道,“习的是卫夫人的古名姬帖,写的不好。”
    说罢,抬手,在洁白的纸上落下一行字。
    流畅瘦洁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看着赏心悦目。
    书法里都讲究,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
    魏亭没有学过毛笔,从小练的是硬笔书法,从的是柳体,到这里后改成软笔,适应几个月后尚算得心应手。
    鉴赏水平水品谈不上,好歹能看出字的好坏。
    于是就笑了,道:“三姑娘的字我瞧着挺好。”
    楚令意现在才多大,十六岁,把字练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值得夸赞了。
    楚令意不以为意,心里有数,自己在这方面从来不是好的,只是因为魏亭对她没有要求,才说写得好。
    不过说来,庆阳侯府是什么门庭,魏家又是什么,魏亭的追求又怎会和她一样。
    方才一时忘了,现下回过神,楚令意才纳罕察觉,魏亭倒也并不是市井那等不学无术之人,对书法这些还能侃侃而谈,不算是个睁眼瞎。
    于是,她也自然而然问了一句:“你习的谁的字?”
    “习的是柳体。”
    魏亭写了十几年硬笔书法的人,就算换了毛笔,多年形成的写字习惯却变不了,转折收尾处笔锋十分明显。
    他的字一看就觉十分强劲有力,筋骨多而肉少。
    楚令意多看了他两眼,不得不承认他字比自己好看多了。
    一时心里有些丝丝缕缕说不清的感觉。
    “大姐姐字习得好,改日可一同切磋切磋。”
    两人放在笔后,徽墨待墨迹都干了之后就将两人的字收了起来。
    魏亭寻思着这一番走动也差不多了,瞧着天色已晚,就让楚令意早些去睡,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众人各自休息,一夜无梦。
    翌日早晨,客栈里人声响动,魏亭下楼来。
    昨天下午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客栈前面的一方台子。
    有两个姑娘在台上弹唱。
    魏亭对乐器没研究,半点不懂,认不出那是什么,只见那两个姑娘一个在弹一个在唱,配合得十分好。
    下头桌子上坐着三三两两吃饭的人。
    魏亭自过去坐了一个空桌,小二见上昨日晚来的魏公子,连忙上前。
    昨日见一行人几辆马车,穿着华贵,就知道是哪家出远门的公子。
    “魏公子想吃些什么,小的这就让厨下去准备。”
    魏亭道:“随意捡着清淡不油腻的上些。”
    “好的公子,您稍等!”跑堂的小二应下声,一溜烟走了。
    很快小二给端上来一屉小笼包,一碗青菜菌菇粥,几碟小菜。
    魏亭吃着饭,耳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小调。
    没一会儿的功夫,弹唱结束,那两个面向着人的这边福了一个礼。
    然后一人拿着一个小托盘走下台子。
    这就是向听众讨赏钱。
    两姑娘生的只算清秀,但胜在年纪轻,皮子白,眼睛里还有一股绕绕的劲儿,弹唱又不错。
    客人多了偶尔会有人调笑几句,但那两人只低着头脸色绯红,更惹人欺负。
    魏亭看了几眼,刚好小二过来添茶水,因魏亭给他不少赏钱,他就放低了声音提醒了道:
    “公子莫被这二人骗了,她们可不是什么良家子,乃是暗巷私门里头养的外人跟前叫女儿其实就是私妓的。在客栈卖唱得的钱一半儿给我们掌柜,咱们客栈在城门不远处的大街上,来的客人多是外地人,她们一早瞄准了,您可千万不要上当。”
    魏亭给了一个角银赏他,笑说:“行了,你去忙吧。”小二谢过,挠挠头走了。
    魏亭对别人以什么手段行当谋生不置可否,这社会对女性本就不太友好,他无意站在高处批判或指手画脚的人,更没有救风尘的心思。
    是故等那弹乐器的女子走到他年前时,魏亭随手给了一块小银。
    却那女子自小看男人长大,端是个眼睛毒的,更不说魏亭本就穿得玉袍锦衣,面相生的温润俊美,叫女子看得面颊绯红,十分招人眼。
    五十柔柔媚媚说了一声,“谢公子赏。”
    魏亭并不看她,女子流连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离开。
    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她腰间掉下一方粉色的帕子,正好落在魏亭旁边那条长凳子上。
    魏亭:“……”
    这其实就是这些女子的手段,她们深谙男人心性,知道有些人在人前不会表现出来,落下手帕,上头绣有一行小字,若真起了心思,之后必定会寻过去。
    好巧不巧,这一幕就被二楼,刚出房门,倚在围栏边的楚令意看了个正着。
    一张小脸瞬间变得冷若冰霜。
    第044章
    楚令娴一出来, 见她三妹妹脸色似有不对,气呼呼的女王,款款走过去, 看着她道:“怎么站这里?”
    顺着楚令意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魏亭是在下面用饭。
    楚令娴以为又楚令意犯小性, 招着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神色不赞同:“不准下去。”
    楚令意一滞, 想反驳几句,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解释。
    楚令娴又担心她饿肚子, 一边说:“我让人去拿吃食了,过来屋子里等。”
    楚令意哼声嗤道:“这地方,哪来的什么好吃的。”
    楚令娴睨她一眼, “怎么又使小性子了, 出门在外, 不可多生事端。”
    楚令意双手捏着帕子在身前,人局在门上, 挑着嘴角冷笑, “大姐姐这话不该对我说, 生事的可不是我。”
    “谁一大早得罪你了?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楚令娴很是诧异。
    楚令意心里烦闷,把脸偏向一边,“谁得罪我, 我自己不痛快行不行。”
    楚令娴知她就这样的拧拗脾性,最爱作弄,就没理她了。
    丫鬟摆好了桌子,楚令娴看了一眼,特特说:“过来吃, 不许挑食。”
    楚令意又不能真的绝食,冷着脸到饭桌旁边坐下。
    她生的好,生气冷脸也是漂亮,楚令娴亲自给她添了热汤,素饺,看着她吃下了。
    一边分心同她说话,“再走个三五日就到了青州,你爱吃的一道糖心奶糕点心,就是那地方的特产,咱们家位点心做得极好师傅就是青州人,等到了那儿,你要愿意,咱们就多留两天,不急赶路,可好。”
    楚令意抿抿唇,“姐姐怎的这般好说话了?从前最爱说我的规矩,现下倒都依着我来了,我可不敢逾矩。”
    这话说得旁边几个丫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徽墨好歹忍住了,但还是眉眼弯弯,说:“姑娘,大姑娘哪一次不是依着你的。”
    楚令意哼了一声,用心吃饭去了。
    心里却想还着魏亭方才在下面跟个陌生女子说话调笑的事,那女子还把手绢都扔在魏亭面前。
    不知羞耻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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