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回答,她又道:“难道这伤是……”话音一转,“你可别怪四妹,那人凶残成性,她怎能不怕,你对她那么重要,她定然是不舍得你受罪的,若是说了什么话,也是为你好,说到底,她才是最艰难的,日日胆战心惊,我们不能救她脱离苦海就罢了,倘若再误解她,岂不令她寒心。”
    “呵呵,脱离苦海,”沈初满面讥讽,温润气度荡然无存,“人家可不认为是苦海,过得不定多舒坦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洛长平佯怒,“四妹嫁给他有多不情愿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她如何能过得舒坦!”
    “不情愿?”沈初望着眼前酒杯,自嘲一笑,“是啊,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她还让我带她走呢。”
    洛长平脸色一变,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她可真没想到,看着温婉的老四竟然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还好沈公子没有答应,否则侯府的脸往哪搁。
    沈初仰头又是一杯酒,眼圈终究是红了,“如果时间能倒回,我一定不顾一切跟她远走天涯,哪怕穷困潦倒,被人唾弃,只要跟她在一起,纵使过去的无法挽回,现在她若能再说一次,我一定会答应,只要她的心还在我身上,可惜……”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时间也不能退回去,可惜她轻易便放弃,将身心交付给了别人,只听闻世间多得是痴情女子,为何恰巧她是例外的那个。
    洛长平面容整个白了,贝齿咬了又咬,不甘心的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变心了,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上说着不喜欢你,不跟你来往,其实心里都在意的紧。”
    “原来女人都这样虚伪,你也是如此,”沈初讥笑。
    “你……”洛长平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的跺了下脚,撇过头,“人家好心劝你,你不领情就罢了,竟然还这般看轻,真是白瞎了人家一片真心。”
    “真心?”沈初借着酒意反问,“你的真心是什么?说出来听听。”
    洛长平脸颊飞上几朵红云,手指无意识缠绕手中帕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说不出来?”沈初收回等待的目光,“真心是能经受住大火焚烧,狂风席卷,敢于暴露于烈日之下,勇于承受刀锋历练的,说不出来的都不是真心,只是不敢表露的肮脏之念罢了。”
    洛长平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无力反驳,只觉得羞愧难当,起身跑了出去。
    沈初头晕脑胀,趴在桌上喊,“小二,再来壶酒。”
    *
    洛长然走进内室,流霜听到脚步声红着眼回头,见是她低身一福出去了。
    长公主仰面躺在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泪水顺着眼角如雨而下,穿过鬓角头发落在枕上,耳朵上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
    “大嫂。”
    洛长然叫了声,她目光投过来,双唇微微动了下,眼里蓄满了泪,不停地往下落。
    洛长然鼻子一酸,泪意也涌了上来,咬牙忍着,抓住她冰凉的手,“大嫂,我昨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小仙童,他说自己的好友几天前误入轮回之境,阴差阳错顶替了武曲星来到凡间,天君大怒,让小仙童师父将其带回去受罚,小仙童担心好友,便求了师父一道前来,可看那武曲星的凡尘生母温柔可亲,不忍心她承受丧子之苦,便让我悄悄告诉你,这个孩子与你无缘,武曲星才是你真正的孩子,过不久他便会来投胎,让你不要伤心,养好身子,否则可孕育不了天星。”
    长公主咬着唇,发出压抑的哭声。
    “大嫂,你相信我,”洛长然压下喉间涩意又道:“你的孩子是天上的武曲星呢,等你身子好了,他就会来找你,你可不要为了个无缘的孩子难过太久,否则他会伤心的。”
    “长然,”长公主泣声开口,双唇轻颤,“谢谢你。”
    洛长然摇头,就听她道:“其实我早知道这个孩子或许保不住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洛长然心中一抽,思及胡太医这几日的态度,难怪如此暴躁。身为医士,挽救不了生命,眼睁睁看着其走上黄泉,只怕没有不苦闷的。
    “上次从山上回来我就有感觉了,”长公主慢慢道:“成哥担心我,什么都不让胡太医说,可孩子在我身体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好不好……”
    “大嫂……”
    “你放心,我不会就此一蹶不振,”长公主眼里又涌出泪来,“我只是……舍不得孩子,即便没有缘分,也毕竟是在我肚子里长了这么久,可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我舍不得。”
    洛长然眼睛一红,伸手帮她拭去顺着鼻梁流下的泪,“你好好休息,睡一觉,睡着了就能见到他了,他一定在梦里等你。”
    看着长公主闭上眼睛,洛长然帮她盖好被子,悄声退了出去,流霜在门外站着抹眼泪,问过她之后才得知,自己离开没多久长公主便小产了,正说着话,陆明成大步从院外进来,脸色铁青,眼中笼着一层寒意。
    长公主滑胎主要还是因为受的那两次惊吓,她身子本就弱,惊马那次便已动了胎气,胡太医开了几幅安胎药,她乖乖吃了,本来已经没什么大事,谁料又在娘娘庙遇险。
    两次都不是偶然,洛长然不知道陆明成怎么想的,原以为上次之事给了他警钟,他会多加防范,可结果呢?
    多少还是有些气的,但一想他肯定比自己更愤怒更难过,便也不忍心说重话了,只问他查到如何。
    陆明成挑挑拣拣跟她说了些,那日抓走陆如苓的是个有名恶霸,叫王虎,长得其丑无比,色~欲~熏~心、恶贯满盈,平日就在金陵城街道转悠,打探谁家有年轻姑娘,遭他毒手的百姓不少,都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京兆府里有人,进去没几日便能出来,小老百姓哪里惹得起。
    过完年之后,去娘娘庙里的年轻女子多了起来,他便跟几个狐朋狗友转移阵地,到了那里,没想到第一天就碰到了陆如苓,长相不赖而且还是独自一人,这么好的机会不下手怎么对得起自己。
    如今那人已经被抓住,就关在刑部大牢,审讯时陆明成亲自去了,他一见惹了大官,吓得屁滚尿流,板子还没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连同以前害过的姑娘,刑部查证之后判了死刑,秋后行刑,京兆府包庇他的一干人等统统流放。
    洛长然还是有些狐疑,年后每日去娘娘庙的人都很多,怎么就那么巧的同一天上山,而且刚好就碰到,若是两个有情人她或许会认为乃上天安排的缘分,这种巧合之事,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才不相信陆明成没有怀疑,他没说,她也就未问,如今已是最坏的结果,有这么多线索,他若是查不出来,就白当了这个将军。
    回去的一路上,洛长然都在回想前世之事,可惜她前世几乎是避世而居,不与陆府任何人往来,长公主两次滑胎的始末都不清楚,陆明成有没有查,查出了什么也不清楚,只是凭猜测觉得他对陆斯呈有怀疑,但到底有没有,她并不确定。
    回到小院,陆陌寒坐在池塘边盯着水里鱼儿出神。
    洛长然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沉默不语。
    他侧过头,盯着她耳朵上轻轻晃动的玉坠,不由自主伸手想碰一下,还未触到便听她的声音响起。
    “陌寒,你喜欢小孩吗?”
    他心虚的缩回手,毫不迟疑的摇头。
    “如果是你大哥的孩子呢?”
    许久未回答,陆陌寒认真想了想,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惜没了,”洛长然声音低沉,“你喜不喜欢,都没了。”
    陆陌寒眼中划过一抹黯然,回过身双手抱膝,眸光闪动望向水面。
    *
    从娘娘庙回来,长公主怀孕的消息便慢慢传了出去,滑胎之后,前往探望的人不少。
    沈氏是第三日来的,不巧的是跟南阳郡主撞在了一起,郡主早她一步,丫鬟便领着她去偏厅候着了。
    洛长然早上也跟陆陌寒去看过长公主,完了之后俩人坐在偏厅吃水果,见沈氏进来,陆陌寒鼻子动了动,忽然一蹦而起,如猛兽般扑了过去。
    沈氏一声尖叫,被他扑倒,脑袋撞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再一看他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吓得只剩下叫喊了。
    洛长然不慌不忙的出声制止,陆陌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悻悻站起来,走到桌案前坐好。
    丫鬟将狼狈的沈氏扶起来,洛长然皮笑肉不笑慰问了几句,她明显很愤怒,但见周围都是仆人,陆陌寒又气势汹汹,也不便多说什么,借口出去转转匆匆走了。
    陆陌寒鼻子还微微在动,眉头紧蹙,洛长然凑过去问他,“你是不是闻到什么味道了?”
    他点头。
    洛长然用力闻了闻,一无所获。
    “什么味道?”
    陆陌寒若有所思,没有回答。
    洛长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一直追着他问,等回到小院,他才告诉了她。
    望着洁白宣纸上写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药’字,洛长然震惊的无以复加,“你是不是想说……那个是毒~药。”
    陆陌寒无比肯定的点头。
    沈氏怎么会将毒~药带在身上,洛长然左思右想,忽然福至心灵。
    那次惊马,莫不是与那药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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