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油渍经大理寺检验,是猪油。由于猪油是常用品,没有取用的登记记录,盘查起来十分困难,最后是皇上发了话,罚了大小厨房一众人半年的月银,打了几处厨房管事的板子,这事就拍板定了案。”
    宁妃稍稍压低声线,补充道:“臣妾发现,池边的那处油渍应该事后被人用滚水冲浇过,石缝间零星的几棵杂草被烫枯了。”
    “哦?”严静思挑了挑眉,“那案卷中为何没有丝毫提及?”
    宁妃坦然迎上皇后的目光,轻叹一声,回道:“臣妾直觉,现在的结果,是皇上想要的结果。”
    孺子可教。
    严静思心下喟叹。
    宁妃选择坦言相告,严静思顺势承下了她的示好,礼尚往来,双方皆心领神会。
    严静思素来喜欢这种识情知趣又有办事能力的人。
    “查案途中,严七小姐的供词有些反复,无奈之下,臣妾不得已用了些手段,还请娘娘见谅!”
    严静思无谓地摇了摇头,“若非你秉公办理,想来徒惹一身麻烦的便是本宫了,该是本宫向你道谢才是,何来你道歉一说!”
    “罢了,时至今日,都是她自己作的,既然已结案,咱们就不提这些闹心事儿了!”严静思亲自给宁妃续了盏茶,道:“本宫虽然接回后宫的掌事权,但暂时还需在皇庄内继续静养,后宫的日常宫务,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本宫已经向皇上请示过了,此次回京,日常的宫务就暂且由你主持。唯有如此,本宫才能安心在这边静养,只是你却要受累了。”
    宁妃眸光微动,忙站起来福身道:“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定竭力办好差事,不负娘娘信任!”
    “好了好了,免礼吧。”严静思招呼她坐下,“有你操持宫务,本宫是放心的。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本宫觉得,这次回去后,你最好先以本宫的名义,清算盘点一下接手的账簿和库房,登记备册,待徐贵妃回宫后当面做个交接。倒不是本宫信不过徐贵妃,只是免得日后若有所牵扯时,你我都说不清楚。”
    “娘娘所言极是,臣妾定会妥善办好。”宁妃正有此意,只是被徐贵妃的威势掣肘。
    为难之意她表述得隐晦,没想到皇后娘娘闻弦知雅意,给她送来了过墙梯。
    送走宁妃,严静思哼着小调绕着辣椒地晃了两圈。
    最大的烫手山芋甩了出去,心中好生欢喜!
    康保站在一旁做了一遍又一遍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还是决定如实禀报。
    “娘娘,奴才新得到的消息,徐贵妃的那一胎,在未落水之前就有了滑胎的征兆。”
    ☆、第32章 神医洛衡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严静思沉吟片刻,郑重交代:“不要再打探任何和此事有关的消息,知道情况的人也务必确保紧住口风。”
    “诺。”康保当即应下,想到另一件事,请示道:“娘娘,成王那边的人......”
    “先继续跟着,不过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暴露行踪。”
    “娘娘放心。”
    严静思忽而想到宁妃那句:“现在的结果,是皇上想要的结果。”
    原来,其中竟还有如此一层深意。
    是真意外也好,是徐贵妃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另有打算也罢,亦或是还有另外的隐情,严静思都没有打破砂锅弄个清楚明白的打算。每个人都有逆鳞,宁帝和徐贵妃之间的弯弯绕,严静思直觉,这就是宁帝的逆鳞,犯不着为了满足好奇心去碰,不划算。
    宁帝借徐贵妃落水一事,重创严家,那么,只要预想中的下一步成真,严静思就可以确定心里的猜测。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翌日便是御驾回銮,宁帝大清早竟然特意跑过来吃了顿薄煎饼菜卷,一个人干掉了整整一盘。
    严静思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默默给他盛了碗米汤。
    徐贵妃小产不久,按理说留在留在皇庄静养月余才最为合适,然她固执要走,宁帝又纵着,就连何掌院都沉默不语,严静思自然也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
    目送浩浩汤汤的队伍缓缓消失在是视线所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贵妃娘娘怀这一胎还真是够任性的......”
    周遭都是严静思近身伺候的人,听到沈太医如此感叹,纷纷打心底里同感。
    严静思转身,看了眼仅仅数日不见就把自己晒成了黑皮冬瓜的沈太医,“沈太医说话也挺任性的,小心啊,祸从口出。对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莫不是这几天跑去燕回山挖煤了?”
    沈太医也是个妙人,在宁帝和他师父何掌院跟前那是进退有度沉稳自持,靠谱得不得了,偏偏在皇后这边,特别放飞自我。
    “娘娘您有所不知,臣这几日是去寻访高人了!”沈迁飞扬的眉眼忽的耷拉了下来,“只是可惜,三顾茅庐也没请动他老人家出山......”
    喲嗬,话里有话啊!
    严静思偏不给他过墙梯,抬腿就往庄内走,“那只能说明沈太医你的姿态还不够诚恳,三顾不行,那就六顾、九顾,总会打动人家的。”
    沈迁溜溜几步跟上去,特别真诚道:“娘娘,您不时发作的头疼是在堕马后落下的,臣无能,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现在的药方,只能在发作的时候暂时缓解您的疼痛,想要根除,恐怕只能请那位洛神医试试了!”
    严静思脚步微顿,“你可有把握,他能医治好本宫的头痛?”
    沈迁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若是连洛老神医都没办法,那天下就没人能办到了。”
    “那......你三顾茅庐也没请到人,是洛老神医脾气古怪,不轻易给人医病?还是有什么苛刻的条件,譬如以命换命这种?”
    沈迁:“......”
    娘娘,您是话本看多了吧!
    “娘娘误会了。”沈迁悄悄抬起袖子蹭了蹭沁汗的额头,“洛老神医在山上的药庐闭关已有三年有余,潜心研究炮制附子的良法。若非如此,臣想找到他老人家还真不容易!娘娘,洛老神医向来云游四海,这次机会若是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娘娘——”随行在侧的挽月见主子迟迟不表态,心生焦急。
    “哦!”严静思发现自己短暂的精神开小差被误会了,忙笑着摆了摆手,“我并没有讳疾忌医的意思,只是想了下别的事。沈太医,有关洛老神医的事,稍后你给本宫详细讲讲,稍作准备,咱们七天后再动身。”
    沈迁欣然应下,心想着娘娘这个病患亲自过去,怎么也比自己硬磨着让洛神医特意下山跑过来难度小多了。
    严静思思忖,自己现在的这个时不时就头疼的毛病,应该是堕马的后遗症。脑中有淤血淤积的可能性很大。即便是在医术相对发达的上一世,也要看血块的位置,若是位置不当不能手术,也是个棘手的问题。更何况是现在。
    如果命好,淤血可能会慢慢被吸收,自己就能痊愈。但要是命不好,血块始终不消,或者还转移,压迫到别的神经,那就要麻烦了。
    就目前疼痛发作的频率看,严静思觉着,自己的好运气应该在穿过来的时候都透支完了。
    呃,如果穿过来这件事能算得上是“好运”的话。
    好在运气不够,还能靠人品来凑凑。
    上一世,外公一手创办的偌大商业集团,可就是以药材和粮油起家的。冯家世代传下来的那本古药材炮制手札最后也是传到了严静思的手里。
    附子祛毒,恰好是冯家的专长!
    武侠小说里对神医的人物设定可能是邪乎了一些,但大凡被冠以“神医”美名的,必定对医术有执念。
    执念,是动力,但又何尝不是弱点呢?
    时节刚刚进入梦秋,早晚虽明显凉爽下来,但午时前后太阳还是很烈的。
    尽管如此,庄田里的庄客们却是整日乐呵呵的。
    稻谷正是鼓粒的时候,阳光越足,越有丰收的盼头。
    老天爷今年算是给饭吃。
    京畿的百姓被老天爷眷顾,可越州一带的百姓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入夏开始,越州的降雨就明显异于常年,从入夏开始,淅淅沥沥的雨就黏黏糊糊下个没完,尤其是稻谷扬花的时候,整个月也没见到几次太阳露脸,减产是一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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