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的话,不管多少年,恐惧都会追赶在你的身后。”穹苍深深望着她,带着说不出的情绪叫道,“责任有时候是一种枷锁,也是,一种救赎。你不去背起它,你就一辈子放不下。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勇敢一点?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
    项清溪嘶吼道:“我要勇敢有什么用!第一个死的人不会是他们,是燕子!是燕子你信不信!她什么都赔进去了,她没有以后了!你知道吗?她都是为了帮我!你放过她吧!”
    穹苍:“你这不是帮她,我也不是要害她,你想得长远一点!”
    “啊——你不要说了!”项清溪尖叫着按住穹苍的头,往边上一推。
    穹苍买的小铲子就放在附近,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直接撞了上去。好在那铲子本来就不锋利,被她挖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带着泥土,钝了很多。
    这个时候穹苍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能感觉到有液体在顺着额头往下滑落。
    项清溪没注意到她的情况,趁机把相机抢了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项清溪含糊着,将东西抱进自己怀里,一步一步往后退,“对不起……冬颜……算了吧!”
    穹苍掀开眼皮,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对方仓皇逃走。
    那道背影与她记忆里的画面重叠起来,黑暗再次降临,穹苍用猛烈颤抖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过了许久,穹苍缓和了一点,从满身虚汗中挣离。
    她调整了下姿势,躺在地上,陷入漫长的怔神状态。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摸过地上的手机,找出置顶的联系人,拨打过去。
    “滴——滴——”
    电子音在黑夜里特别清晰。
    不到三声的提示,对方已经接了起来。
    “喂。”
    有活力的男声瞬间驱散黑夜里的寒气。
    穹苍眼睛里的光跳了一下,喃喃叫道:“贺决云……”
    贺决云那边明显出现停顿,然后才说:“你怎么叫我真名呢?还好游戏能屏蔽好吧?”
    穹苍一般是不打电话的,她的联系方式从来都是短信。
    贺决云将声音放大,只听见话筒里传来一阵轻浅的呼吸声,以及风声。
    贺决云放缓声音,问道:“你在哪里?”
    穹苍咳了声,才说:“学校。”
    贺决云快速穿上衣服,拿过钥匙,跑出房门,语气仍旧轻柔地问道:“学校的哪里?”
    穹苍乖顺答道:“宿舍后面的空地。”
    贺决云:“我现在就过来,你怎么样?”
    “挺好的。”穹苍的声音闷闷的,“就累了。”
    贺决云发动机子,说:“我现在过来了,等我十分钟……五分钟够了,你随便说说话吧……讲笑话也行,我牺牲一下。”
    他没问穹苍发生了什么,也没挂断电话,只把手机摆在一旁的架子上,快速飙车赶了过去。表现得耐心又绅士。
    穹苍也没再说话,她看着屏幕中表示接通的绿色标志,听着所谓的响动,莫名安心,趴在手臂上闭目休息。
    ·
    贺决云翻过围墙,一路冲向后山,发挥出了生平最好的长跑跨障碍成绩。
    一中的路灯坏了几盏,在靠近后山的地方就断了光线,深处没有铺设任何的光源。道路两旁的野草长到了半米高,隐隐绰绰、高低起伏地摆动。
    贺决云却无暇顾及那些景色,因为飞速奔跑,他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甚至盖过了夜色里的所有风吹虫鸣。
    当他终于靠近手机上显示的定位之后,不意外地看见了一个蜷缩在地上的黑影。
    “王冬颜?”贺决云屏住呼吸,在她身边蹲下,低声唤她的名字,“王冬颜?”
    他将手轻轻放在对方的肩膀上,想查看对方的情况。
    黑影动了一下,然后自己爬了起来,并按下了手中的按钮,点亮手机的屏幕。
    手机淡蓝色的光线从她的下巴往上照去,将她原本就苍白的脸照得更加没有血色,额前的头发因为血液糊成一块,伤口处一道未干涸的红渍缓缓淌了下来。
    就算贺决云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是科学火炬的传递者,见到这画面,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穹苍悠悠吐出一口气:“可吓死我了。”
    贺决云:“……”
    艹——你特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穹苍继续说:“就夜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贺决云表情渐渐狰狞。
    穹苍比划了一下:“朝着我脑壳就是一顿敲。”
    贺决云:“呵。”
    穹苍沉痛道:“哎哟。”
    贺决云:“……”
    贺决云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又对着她的手脚检查了下,问道:“你脚受伤了吗?”
    穹苍可怜道:“没有。”
    “那你一直躺在这里干什么?”贺决云叫道,“半夜在荒郊野地吸湿气啊?这地方你也能躺得住?”
    “我吓死了,腿都软了。这边太黑了,我也不敢走。”
    穹苍说得很认真,只是搭配她的语调和表情,总会让人觉得她在开玩笑。
    偏偏穹苍还自己吐槽道:“就像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不敢动。”
    贺决云被她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本来想说点奚落的话,但是看见穹苍空洞中又有点忧伤的眼神,所有的声音全部烟消云散。
    “你陪我坐一会儿。”穹苍说,“我先捋捋。”
    贺决云于是在边上坐了下来,等着穹苍的大脑恢复转动。等他打完一局游戏,发现身边人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整个人很安静,或者说很麻木,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决云从没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他觉得穹苍应该是一个无敌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贺决云用肩膀碰了她一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穹苍反应迟缓地回了一句:“嗯……证据被抢走了。”
    “嗯。”贺决云侧过身,把她额头的碎发往后拨了拨,说,“没事。那不本来就是警察叔叔的工作吗?你瞎想什么呢?”
    穹苍抬高眼皮看着他。
    过了会儿,贺决云又说:“起来吧。我先送你去医院。”
    穹苍:“我……”
    贺决云弯下腰:“背你背你,上来。别到时候没达成自杀条件,先因为伤口感染挂了。”
    穹苍勉为其难道:“那也行吧。”
    第15章 报警
    穹苍坐在明亮的医院里挂点滴,看着周围不时走过的护士,终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
    但贺决云总觉得穹苍的状态不是很好。或者说,她不像在开场的时候那样运筹帷幄了,她似乎在惆怅着什么他也不知道的事。
    贺决云捏着病历本,脚下一蹬,从椅子上滑了过去,与她肩并肩地坐着。笑问道:“你知道,我载入游戏的时候,角色介绍上写的是什么吗?”
    “嗯?”穹苍很上道地问道,“什么?”
    贺决云两手环胸,说:“这位npc的原型是负责调查当年这起自杀案的警员之一。在王冬颜自杀之后,他们对一中所有的学生进行了详细调查,用最基础的排查方式,想要找到三位自杀者之间的关系。可惜因为证据太过零散,学生都讳莫如深,校方又在中间搅浑水,给出了不少误导性的提示,导致他们的调查过程很曲折。甚至中间一度以为真的只是一场巧合而已。也因此,被对方占据了舆论优势,在案情侦破过程中,出现了很多不好的声音,促成了后两位学生的死亡。”
    穹苍若有所思:“嗯……”
    贺决云用力抹了把脸:“每次想到这群学生隐瞒着事情不敢告诉别人,独自惴惴不安,最后无奈选择自杀,他们就很痛心。不仅仅是无力,还有不被信任的失望。”
    他神色深沉,语气很是郑重:“他们这些人,那么努力地工作、提升,想要维持社会的稳定,就是为了保护更多,像田韵那样还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他们不觉得自己的理想有多么崇高,也明白这个社会有很多的不尽如人意。但是,他们真的想告诉所有人,报警吧。只要报警,就算他们再无能,也会努力帮助她们。这个社会还没有到,需要她们去承担一切的地步。就算是游戏,他们也希望,这群年轻人,能有机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贺决云大手按在穹苍的脑袋上,避开她的伤口小心地揉了揉,笑说:“所以,你活着,就是我的胜利了。”
    穹苍认真看着他,抬手将他的手拿下来,带着思考过后的确定道:“谢谢啊,你的安慰虽然很拙劣,但是还挺走心的。”
    贺决云:“……”
    “但是,胜利就是胜利,活着不叫胜利,叫游戏状态。你这样的精神胜利法,就很啊q。”穹苍叫道,“q哥。”
    贺决云:“……”
    没别的,就是听了以后想打人。
    他深吸一口气,认命道:“行吧。q哥就q哥,比中年怪叔叔要好多了。起码还降了个辈分。”
    “好太多了。”穹苍掏啊掏,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声音虚虚地道,“怪帅啊。”
    贺决云哭笑不得:“我就当你是夸我了。谢谢你啊小仙女。”
    穹苍想把糖果纸拆开。因为挖了一整个晚上而被工具划伤的手指不是那么灵活,试了几次都没扯开那个坚固的塑料口。
    贺决云看了会儿,实在忍不下去,接过她手里的硬糖,撕开包装后喂到她嘴边。
    穹苍定定看了他许久,看得贺决云都有点发毛了,才把糖吞进去。
    一股带着橙子香气的甜味在舌尖漾开,随后扩散到整个口腔。
    穹苍吃硬糖的时候也很不安分,喜欢咬来咬去。
    贺决云别开视线,瞥向外面的天色感慨道:“天都亮了。这一晚上折腾的。”
    穹苍抬起头:“我要拔点滴了,你去拿下片子,我在门口等你。”
    贺决云:“也行。”
    等贺决云拿了东西走出医院,就看见穹苍手里捏着块面包,蹲在路边喂野猫。
    因为医院的后面是一座山,这里的人流量又大,春夏的时候,很多野猫会从这里经过,寻求投喂。
    它们不大怕生,埋头乖巧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嘴巴一鼓一鼓地咀嚼,皮毛油亮,吨位十足,长得很有大橘为重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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